二十三章 奸細

  瞧她傷心哭泣不成樣子,秦闕僵了僵雙臂,還是傾身去抱她,讓她窩進自己懷裡。

  「死而復生的事我做不到,你換一個獎賞,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就不知什麼時候了。」語氣不是太好。

  連魚枝抬頭看他,說道:「我想要……我想要……」

  秦闕眉頭皺得更緊,沒催。

  「我想要……上去……」她把手舉到秦闕眼前,委屈道:「泡太久了,皮都皺了……」

  秦闕一下黑了臉,用手掌鞠了一把水抹那臉蛋上,讓她醒醒酒。

  站起來的同時把她也撈起來,放到衣架旁的竹榻上,扔給她一張大大的帕布包裹濕透的身子,自己則換了衣服離開。

  踏出浴房時,回頭看她,卻發現她裹得嚴實睡了過去,於是折返擰了水池機關,泄了冷水,重新緩緩注入溫泉,一室溫暖。

  姜生見秦闕出來,上前用乾淨的帕子替主子擦拭濕發。

  秦闕還在回味方才的對話和連魚枝的每個神色,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忽然想起她把小爪子舉到自己面前說泡皺了,當下他是生氣的,事後回想卻不禁笑出聲。

  姜生見狀,臉色難看,欲言又止。

  稍晚,連魚枝睡醒酒勁未過,慢吞吞捯飭自己一番才出來,看了天色,還記著秦闕說晚膳要有麵湯,火燒屁股一樣去小廚房燒水下面。

  由於怕再出醜,她端上桌後馬上躲回小廚房,偷偷吃鍋里剩餘的幾根麵條。

  而秦闕對麵湯甚是滿意,吃著吃著,目光飄向了小廚房的方向,姜生不經意擋過來,「主子,三日後的筵宴您看您穿哪一身?」

  秦闕沒多想選了一套,沉吟半晌,說道:「你去後廚叫人做一疊點心來交給她,要甜的,莫說是我叫你做的。」

  姜生聽懂她指的是誰,剛要說些什麼,秦闕又道:「順便交代北院的,她去領月例的時候,順便領了我賞她的六十六兩。」

  「為何是六十六兩?後院的人一次打賞慣例是十兩。」

  秦闕想也不想說道:「她應是喪親之痛猶在,想要的獎賞我不能如願,六六是個順意的數兒,那麼愛財的人,給她這些吧。」

  姜生聽後,十分不滿。這時,劉伯和許牧過來了。

  劉伯道:「國公爺,筵宴所有的採辦都反覆檢驗了,要裝飾和布置的樣圖也交待下去了,都是按您說的那樣。」

  許牧道:「主子,我們已經將宴請的帖子送至百官府中,看情況大部分都會給國公府面子前來。」

  秦闕頷首,「這回筵宴關係接下去的計劃,不能出紕漏,你們都要謹慎小心。」

  三人應是,忽然許牧耳朵一動,秦闕也隨之望去窗邊,而許牧已經風一陣沖了出去,可他警惕看了四周只有茫茫花草,最終在一棵樹上發現了只野黑貓,回頭呲牙發出一聲刺耳的叫聲。

  許牧鬆了口氣,回稟了秦闕。

  「好好想想近日可有什麼不妥的。」

  三人面面相覷,姜生記起一件,古怪道:「也沒大事,就是主子您的一件里衫我找不到了……是去年特定料子的那件。」

  一件里衫,也許是收在哪一時沒找出來。

  秦闕沒說什麼,劍眉隱隱皺起,目光投向夜色。

  烏雲月下,野黑貓跳過高牆屋瓦,靈活的聲音在東院屋舍下消失,如溫馴無害的兔子窩在一截藕臂里,貓喉里呼嚕呼嚕的,向主人說話。

  「……原來如此啊,這個秦國公果然是有目的的。」芊芊素手擼著貓毛,說道:「乖寶貝,你真好用,沒人能發現你那麼靈性。我一會將消息寫下,你好好帶出去。」

  稍晚,黑貓嗅了嗅一條帕子,嘴銜捲成細條的信紙跳出秦國公府高牆。

  ……

  看著眼前的桂花糕,連魚枝抹抹嘴,擦掉偷吃麵條的痕跡,小心翼翼問姜生:「這個,你要給我?」

  姜生很想說壓根不是,但不是他又能是誰,難道提國公爺嗎?

  他不會讓她知道主子的心思的,惡聲惡氣道:「是!你被罰一天不能進食,我做個好人憐憫你,速速吃完,別叫人發現了!」

  連魚枝笑顏逐開,「姜生大哥,你真的太好了!我保證很快吃完,絕不給你添麻煩!」

  「還有,三日後有許多達官貴人來咱們府中,你笨手笨腳的不需要在國公爺跟前伺候了,以後守夜也不需要輪值,由我來,你晚上回西院那頭去。」

  連魚枝吃著糕點,聽他那麼說,簡直要哭了,「姜生大哥,你是讓我有覺好睡嗎?小魚太感動了!」

  姜生無法接話,也不多解釋,抹了把臉扭頭就走。

  連魚枝放下碟子,若有所思,「這個姜生,白天才故意使了教坊的絆子,眼下真有那麼好心?」

  但不敢毒死她吧,還是放心地把美味全下肚了。

  吃飽後心滿意足,她抱著雙膝坐在灶旁對這幾天發生的事復盤。

  相較於姜生意圖不明的舉動,她更在意秦闕,他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而再深想下去,心也有一種亂麻的感覺。

  不過眼下有更讓連魚枝感興趣的,秦闕深居簡出,破天荒大擺筵宴,理由是他得了一箱形態各異的寒山玉,共邀百官欣賞。

  連魚枝常年困於後院落魄之地,只有在過年時連家會允許她去廳堂吃團圓飯,坐的是最遠的那桌,沒有山珍海味,有的只是常見的魚肉菜色,饞得她靠掐自己手背才能控制口水流下來。

  也只有那天,她能穿新衣,誠誠懇懇磕三個響頭會有紅包,是往常月例的兩倍,還有幾顆糖豆。

  所以這回筵宴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打開眼界的機會,必須去見識一下。

  至於姜生,那日他和許牧諸事繁忙,定顧不上她。

  可到了筵宴的時候,連魚枝發現最吸引她的不是多少達官貴人穿梭庭院花園中,而是那席上一道道用特製木碟盛裝的精緻美味。

  秦闕是個會享受的人,筵宴沒有具體的用膳時間,而是布置了一條比她在話本上看到的還要長的芙蓉流水渠,它繞了整個秦國公府的廳堂乃至賞景的廊亭,凡是露天的部分均搭了油青竹簾,用作遮蔽,新鮮的竹子氣味十分宜人。

  亦是考慮到了春季天氣尚寒,那流水渠竟用溫泉,為了水溫不能過熱,僅起保溫食物的作用,每隔一段距離的下水置了一塊小的寒山玉,而塊頭較大,形狀有意思的陳列在各處,以便人們分散欣賞,不必全擠在一處。

  秦闕並沒有急於和大夥一同去欣賞寒山玉,而是與已經到席的坐於廳堂內品膳、閒聊。

  他始終噙笑,眼裡的疏離隱瞞得深,非得那些個老狐狸能瞧出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