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們對秦闕的心思一目了然,不單貪戀他的權勢,更貪戀他的美色。
當蔡辛兒告訴大家她們只能站著的時候,怨聲四起。
她們引以為傲的胴體在這樣的情況下顯得特別尷尬羞恥。
秦闕久等不來連魚枝,習慣性抬眼尋找,一看見那些不著寸縷的女人馬上閉眼,為了防止再次睜眼,乾脆扯來一早準備好的紗條蒙住眼睛。
「小丫頭,再不下來,我親自過去抓你!」
連魚枝不知道他玩什麼花樣,脫了外衣在水桶里洗好手腳準備入池,腳尖觸水的剎那猛地縮回。
她的親娘啊,春寒時節不洗溫泉,洗冷水澡啊?
難怪秦闕一臉忍耐的神色,他最受不得寒了。
小丫頭苦了臉,一萬個不願意下去。
秦闕猜到了她的想法,已經不給第二次命令,別瞧他看不見,直接起身大步過來精準無誤拽住連魚枝,一個翻轉便把人挾在臂間帶去水池的另一頭。
「啊……國公爺!」
舞姬們自己不能下水卻看見那個小丫頭被國公爺抱下水去,個個嫉妒得雙眼發紅。
細細微微的哆嗦聲自少女嘴裡溢出,秦闕坐回水裡,連同連魚枝一起,刺骨的濕冷逼出了身子裡的暖意,她的臉色一下子比秦闕的還蒼白。
「冷……」
她像誤入水下寒窟的魚,四肢冷麻,沒留意自己被寬大的懷抱擁著,撲騰幾下沒掙脫。
秦闕要受罪自己受去,偏偏拉著她一起,真是可惡至極!
兩具顫抖的身軀貼在一起,能明顯感覺到對方顫動的頻率,連魚枝只覺得這一幕又荒唐又好笑。
秦闕似乎是在汲取她身上殘留的溫暖,臉色冷得可怕,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別誤事。」
她這才反應過來。
秦闕出門是為了解決北離之事,莫名其妙帶回幾十個舞姬和一箱寒山玉,聽說還從宮裡搬走不少葡萄酒。
「叫她們笑,要笑得快活那種。」
連魚枝打著牙顫:「國公爺,眼下她們怕是笑不出來……」
「笑不出我要的效果,就送你去見碧螺。」
秦闕說完這句,感覺懷裡的小丫頭心跳劇烈,情緒有所波動,嘴角揚起捉弄得逞的笑。
連魚枝暗罵秦闕,之前居然被這活閻王用幾塊糕點蒙蔽了!
秦闕的身子跟塊千年寒冰沒兩樣,連魚枝儘量穩住自己,試圖猜測他的目的,然後對臉臭的蔡辛兒發話。
「別愣著了,國公爺讓你們來陪著戲水,你們溫酒斟酒便好。」
舞姬們高興壞了,紛紛坐在池邊戲水,氣氛頓時大轉換,同時她們也慶幸自己不需要下水,真的好冰冷啊!
最美艷的臥在秦闕身側岸邊,提起暖好的酒壺將杯斟滿,她想眸送秋波,可惜男人眼睛是蒙住的,只能將酒遞到他唇邊。
淡淡的葡萄鮮混著清酒的味道入鼻,秦闕別開腦袋,連魚枝便接過酒杯,受不住寒水的她竟抖去半杯入池。
「國公爺,喝酒……」
秦闕聽見是她的聲音,終於不排斥,緩緩將酒喝了下去,有助暖身。
連魚枝暗示舞姬再斟上一杯,她立刻仰首喝下去,暖暖的液體從喉嚨流進身體四肢百骸的感覺果真美妙。
舞姬們戲水多多少少會潑水殃及他們,但秦闕與連魚枝都沒在意。
秦闕察覺她的小動作,自然知道她喝酒了,嗤笑:「這酒後勁大,你可別醉了。」
她看著秦闕,被水打濕的他幾縷發貼額前,細小的水珠藏在那劍眉濃密中,白紗覆眼,嘴唇淡粉濕潤,襯得他五官力挺,別有秀美。
真真是個妖孽。
不禁暗暗反思書寫的第一回里,自己筆下的文字寫出了他的好看嗎?
「後勁大嗎?品不出來,有葡萄的甜味,很清淡的酒。」
連魚枝又接連喝了幾杯,秦闕任由她,喝酒的速度明顯沒有她快,而是又慢又穩地喝。
漸漸地,他們可能是適應了水的溫度,也可能是酒起了作用,兩個人不再顫抖。
就在這時,秦闕忽然問連魚枝:「辦得不錯,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錢!」
毫不意外的答案,秦闕輕笑,「還有呢?」
「……想要一些人能活過來……」
低著頭的連魚枝掏出脖子上的玉如意,那上面雕刻的花紋與銀鐲上的一模一樣,一如意兩銀鐲本是一套。
其實每臨夜晚睡下,她幾乎都會夢見生母和柳兒,醒來便心情低落,待一見到秦闕,小心謹慎又占據了心神。
這時,秦闕譏笑:「虛無縹緲的,換一個。」
耳邊的動靜沒來由靜止了,秦闕捏一捏她的肩膀,抽泣聲十分微弱傳進他耳朵里。
秦闕忽地一怔,往那小臉上摸去,果然濕了手指。
同時也不經意摸到她手裡的東西。
「姜生!」
他低低喝道,門外去而復還的姜生用手掩著眼睛慌張進來,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把舞姬全叫退去穿衣服。
頓時浴房內清靜了。
就在秦闕扯下白紗時,連魚枝已經把玉如意放回衣服內,秦闕欲要追問方才是何物,卻被她的神態所措愣。
「怎麼哭成這樣?」
他睨著連魚枝的發旋,抽泣使得她微微聳動,抬起她的下巴,淚珠子一顆一顆如同珍珠滑向他手指。
連魚小臉熏紅,枝眼神迷離,虔誠地問:「能不能不換,我想我娘她們活過來……」
秦闕盯著指尖上的淚珠,沒有將特意它們侵入水中清理,而是張開雙臂倚靠岸邊,冷清的目光中帶了審視。
身後的煉獄壁畫無形中為他增加了不少壓迫感。
「你老實告訴我,三年前有沒有去過山泉鎮?」
連魚枝哪裡敢看他,晃了晃沉甸甸的腦袋並沒有回答,陷入了不清醒的狀態,內心深處有個聲音瘋狂告訴她什麼都不能說,說了就是個死字!
她眼角餘光瞅見秦闕長臂一伸,到疊好的衣物里拿來一個繡包,生母的銀鐲露了出來。
她呼吸一顫,哭得更凶了。
秦闕見狀,劍眉緊蹙,「你是不是認得它,還是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連魚枝哭得抽頓,小小的身子縮成團:「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秦闕嘆息。
他向來狂妄,如今難得這般,發現自己無法漠視她所有情緒,特別是眼淚,也無法否認喜歡看到她向自己示弱時的那一份楚楚可憐。
當初被瞧見腰側的傷痕,以他的性子,挖了雙眼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她示弱了。
那時候她笑得又委屈又無助,明知那張小嘴說的話只為保住眼睛,他還是散了火氣,饒過了她。
她自沏五毒茶醒來後哭訴,僅僅一句話,雙眼流淚望著他,即使知道她有小心思,他還是沒去揪她,順水推舟懲治了碧螺。
眼下她醉了,露出馬腳,但是哭得梨花帶雨的,他依然沒狠下心咄咄逼問。
秦闕很清楚,自己有一部分原因是認為她有可能便是三年前的那個小女孩,誤傷總歸不好,找了那麼久不過就是為了那一仇與一恩。
仇要報回來,恩也一樣要報,憑秦國公府如今的地位,絕對是對方最好的靠山,可保她一生順遂富貴,如此便可,但眼前的小丫頭不一樣。
秦闕心底隱隱有個想法不受控制冒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