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被安置於一個幽靜的獨立帳篷之中,那裡的一切都顯得細緻入微,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不僅如此,這裡的安穩與舒適,甚至超越了帥帳。
可是一連三日,雲裳都未得見墨璟曄一面。
燭光搖曳,她的心事也在那微弱的火光中搖擺不定。
每一次,她都有衝動衝出帳篷奔向帥帳,與他當面問個清楚。
但每當這個想法冒出頭來,她又會想到,此刻的墨璟曄身邊,是否已經有了彩英的陪伴,是否已經有了她的歡聲笑語。
這種念頭讓雲裳的心如同被重錘擊中,酸痛無比。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拋棄在了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心中的委屈與酸楚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讓她無法抵擋。
胸中酸澀難擋,不由得簌簌落下淚來。
「末將尚池,有事稟告姑娘。」
雲裳的心猛地一跳,來不及細想,腳步匆匆地朝營帳的門口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將撩起帳簾之際,一道高挑的身影如閃電般掠過,瞬間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那少年,膚色雖略顯深沉,卻散發著一種健康的光澤。他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明亮而深邃,似乎只需輕輕一眨,便能滴落出晶瑩的淚珠。
雲裳瞬間呆立當場,她的唇瓣微微顫動,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卻又在喉頭哽咽,無法成聲。
眼前的雲成,已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他身著合身的兵卒戰衣,身姿挺拔如松,英氣逼人。
他的身高也增長了不少,此刻正微微低頭俯視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睛裡,仿佛隱藏著無盡的思念與溫情。
「阿姐。」
歲月匆匆,無論他經歷了多少風雨,成長了多少,當再次見到那曾經給予他無盡溫暖與庇護的姐姐時,他的心,仍舊如同兒時那般純真。
雲成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笑容,給久別的阿姐看,然而,當他嘴角微微上揚,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曾幾何時,他還是個在村子裡奔跑的孩童,被同齡的孩子戲稱為「野孩子」,面對那些嘲笑和欺負,他從未退縮,即使被打得遍體鱗傷,也從未流過一滴淚。直到被阿姐抱在懷裡,才委屈的哇哇大哭。
但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毫不猶豫地撲進阿姐的懷抱,任由淚水打濕她的衣襟。
「阿成,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阿成!」雲裳的眼眸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終於抑制不住地滑落。
雲裳喜極而泣,捧著他的臉,不敢相信的,細細地瞧著已經高出自己的少年。
「阿姐,我是阿成。你摸摸看,真的是我。你看。」雲成牽著雲裳的手,引導它觸碰到自己腦後的位置。那裡,一條一指長的疤痕靜靜地躺著。
那裡有一條一指長的疤痕,正是小時候雲成隨她去山裡砍柴,不小心摔在矮木叢里,被劃傷的。
當時留了很多血,把雲裳嚇壞了,她抱著他哭得不行。小臉煞白的雲成卻反過來安慰她,說:阿姐,我不疼的,你別哭,我真的不疼。」
懂事的雲成,笑著替她抹眼淚,雲裳愧疚得難當,連柴刀都顧不上,背著他一路走回家。
小小的雲成竟然有那麼多的血,流在雲裳的衣領里,黏膩的血腥味讓她又怕又驚,她多擔心他會因此有什麼不測。
不過好在,最終有驚無險。
即使雲父雲母沒有拿錢請郎中回來給他醫治,雲成也在雲裳細心的照顧下慢慢恢復了。
雲裳摸著那條熟悉的傷疤,終於相信眼前的,的確是她心心念念,擔心不已的雲成。
眼淚不由得流得更凶了,拉住他的手,忙不迭地發問:「阿成你怎麼會在這兒啊?你代替哥哥服役,難道一直都是在這軍營里的嗎?」
雲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露出好看的大白牙,笑著說:
「我哪裡有那麼好的運氣,能直接來王爺的帥營啊!說起來,還要謝謝尚將軍。半年多前,我跟咱們驢頭山的那些人一起,被征去了一座山里。沒日沒夜的挖礦挖石頭,聽說那些石頭可以煉出金子。這一挖就了半年多,死了很多人。我還以為自己也會死在那兒,好在前幾日的一個深夜,尚將軍帶人把我們圍了起來,還跟霍將軍的人起了衝突。不過後來的事情我們就不清楚了,只是尚將軍單獨找到我,把我帶到了這裡,還問我認不認識阿姐。當時我還以為阿姐你也被抓起來了呢,嚇了我一跳。」
雲裳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他就會不見了似的。
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猜想定是墨璟曄派人四處尋覓,才讓她們姐弟得以重逢。
這份深情厚意,讓她感到無比珍貴。
她抬頭看向雲成,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滿是不舍與擔憂:「那你以後還會離開嗎?還是要回到那個霍將軍的身邊啊?」
雲裳雖不懂軍營中的複雜脈絡,但早就得知,那個霍將軍絕對不是好人。
雲成在那樣一個將軍的手下,著實讓人擔憂。
雲成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輕鬆與自信,輕聲安撫道:「阿姐寬心,聽聞霍將軍已經被束縛,即將被押解進京受審。我也無需再返回白虎營,而是決定追隨尚池將軍。尚池將軍武藝高強,我若跟隨他,定能學到不少本領。」
雲成身著一身戎裝,英姿勃發,少年特有的朝氣與熱情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雲裳瞧了只有歡喜。
而且尚池跟著墨璟曄,想來不會涉險兇險之地,那麼她就更加安心了。
雲裳習慣性地抬手摸了摸雲成的頭,卻只摸到冰冷的盔帽。
無奈失笑地垂下手來,一雙眼睛只有雲成,所有的不快和傷心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了阿姐,你怎麼會在軍營里啊?那個孟大郎,是不是他對你不好?是不是他……」
雲成已經是個小男人了,深知軍營里的晦暗之地都有些什麼,再聯想到那個孟大郎的為人,不免心裡發寒。
那個王八蛋該不會是為了錢,把阿姐賣進了軍營為……
雲成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了一跳,又恨又怒。不禁打量起姐姐來,卻見她穿著的寬大軍服下,小腹微隆,頓時心頭猛然一躍,臉色青白得可怕。
雲裳面上一紅,急急打斷他的臆想,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阿成,你……阿姐以後慢慢跟你說。」
「阿姐你,你竟然有身孕了?」雲成這一驚非同小可。
瞪著一雙震驚的眼睛,好像要把雲裳的肚子看穿一樣。
雲裳更急了,連連擺手:「是,不,不是的……」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尚池的聲音:「姑娘,天色已晚,您身子不便還是早些休息吧。」
雲裳下意識的拉住雲成,隔著帳簾輕聲道:「多謝尚將軍,但我與弟弟久別重逢,心中有太多的話語想要說。就讓雲成留下吧,我們姐弟二人需要一些時間。」
帳外靜了一瞬,雲裳還以為尚池允了,已經離開。
可是很快,尚池的聲音再次響起:「請姑娘見諒,畢竟男女有別,若是被……末將恐難自處。」
雲成眉頭微蹙,不解地望向身旁的阿姐,疑惑地問道:「被?被什麼?」
尚池將軍,武藝高強且為人直爽,怎地今日在阿姐面前卻如此吞吐難言?
雲裳心中明了尚池所指的「他」是誰,但此刻,那位「他」的身邊已然有了另一位女子的陪伴,這讓她心中不免有些酸澀。
不由賭氣的道:「阿成是我從小帶大,何來不便?他……與旁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