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斕曾經還因為計劃順利沾沾自喜過，如今想來，不過是梁晉燕知道她的身份，在配合她演戲而已。
他知道她是誰，那自然也認得甘綦。
甘綦和梁商承的事情……他應該也知道。
所以，她接近他是為了什麼，有什麼目標，梁晉燕應該也早就知情。
她演的那些戲，真真假假，他心知肚明。
甘斕胸口有些疼，她一隻手捂住心臟的位置，目光看著前方的電視牆，眼淚無聲地滴落。
啪嗒，啪嗒，睡褲被打濕了一片。
甘斕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情緒究竟是因為知道梁晉燕就是楊晟北而激動，還是因為自己先前在他面前的所作所為而愧疚。
甘斕想起自己當年在鎮上救下他的場景，當時渾身是血，身上都被鞭子抽打過的痕跡。
他躺在土地上，仿佛隨時都要喪失呼吸。
他之前已經求助過幾個人，但沒有得到回應，因此看到她的時候，沒有抬手也沒有說話。
如今再回憶起那天，甘斕也覺得自己膽子真大。
也就是十三歲沒有見識過人心險惡的她，才做得出如此偉大善良的舉動。
現在的她早已經沒了那份純良，對於別人的不幸也漸漸麻木。
和她一樣變化的，還有梁晉燕。
即便已經確定了他們就是同一個人，甘斕仍然會恍惚。
曾經的他不說活潑開朗，至少是積極向上的，他對生活充滿了熱情，會去摘花，追螢火蟲，會和她一起去鎮上的集市淘寶。
十七歲的少年偶爾也會有惡作劇逗弄她的行為，譬如拿著她不喜歡吃的香菜往她鼻子前面放，再比如故意把她要拿的東西舉起來，看著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一直到她氣急敗壞吼出聲才肯還給她。
這些行為，都跟現在的梁晉燕搭不上邊，所以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猜測。
從小北到梁晉燕，他這一路都經歷過什麼？
僅憑他奄奄一息的模樣，甘斕都想像得到，他在梁家享受的是什麼待遇。
也想像得到，他爬到今天的位置，流了多少血。
甘斕深吸一口氣，眼前忽然又閃過了梁晉燕餵流浪貓時露出的溫柔眼神。
當時她覺得他一定是中邪了，並因此震驚不已。
可是現在——
她記得的。
小北很喜歡小貓小狗，在路邊碰上都會停下來逗一逗。
他說他想養一隻小貓。
但在青城的時候，他那麼喜歡那隻流浪貓，都沒有帶走它。
她問他為什麼不養，他沒有回答。
現在甘斕已經知道答案了。
身在龍潭虎穴的人，沒有資格留任何喜歡的人或物在身邊。
不擁有就不會失去。
甘斕靠在沙發里閉上眼睛，想起梁晉燕那句「滾」，狠狠地捶了一下沙發。
不該是這樣的。
他都沒有問過她願不願做那個一直「被保護」的人。
況且，這次梁商承的懷疑，也是因她而起的，她應該自己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梁晉燕不想讓梁商承懷疑到她身上，這很好辦——
甘斕睜開眼睛，拿出手機，從通訊錄的黑名單里找到了任先的聯繫方式。
她將那串號碼拉出來，發了一條消息：【我生病了，想吃城南那家店的瘦肉粥，沒人給我買。】
簡訊剛發出去，任先的電話就進來了。
甘斕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毫無波瀾按下了接聽鍵。
她尚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見任先關心而急切的聲音：「你怎麼了？感冒還是發燒？看過醫生了嗎？」
「發燒。」甘斕開口的時候，聲音啞得厲害，「吃了藥，肚子餓了。」
「在家是麼？」任先那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等著，我馬上過去。」
「粥。」甘斕提醒了他一句，「我就想喝那家。」
「好，我買了給你帶過去。」任先的聲音溫柔而有耐心，「先躺著睡一會兒，我儘快到。」
甘斕「嗯」了一聲，掛上了電話。
她起身走到窗戶邊，往樓下看了一眼，單元樓附近沒什麼人。
甘斕勾勾嘴角。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梁商承恐怕在梁晉燕公寓樓下撞上她的那次之後，就找人盯著她了。
否則上次也不會恰好出現在她家樓下。
梁晉燕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找她，也不讓她去公寓，多半是為了躲避梁商承的眼線。
沒關係的。
甘斕深吸了一口氣，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她馬上就可以替梁晉燕解決掉這個煩惱了。
她幫不到他，但至少可以不成為他的累贅。
甘斕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計劃，她也沒有去思考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沒時間，也不想深想。
……
四十分鐘後，門鈴聲響起。
甘斕從沙發上起身，打開房門，看到了門口風塵僕僕趕來的任先。
任先手中拎著一個保溫盒，那張清俊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他跨進門來，目光落在甘斕的臉上：「現在還在發燒麼？」
甘斕：「三十七度出頭，低燒。」
任先換了拖鞋，「先去喝粥吧。」
甘斕「嗯」了一聲。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聽話順從過了，任先看著她的反應，恍惚了幾秒。
很快，兩人來到餐廳坐下，任先將粥和一些小菜擺了出來。
甘斕拿起勺子，象徵性地喝了幾口粥。
任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聲音沙啞地開口，「你生病的時候能想起我，我很高興。」
「小滿，那天我說的話……」
「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麼？」甘斕打斷任先的話，「你知道我和你的消息傳出去，外人會怎麼評價麼？就算你成功當權，別人眼裡我們也是亂倫。」
「我不怕。」任先的回答果斷堅毅，「你怕嗎？」
「已經晚了。」甘斕搖搖頭，放下勺子，看著他的眼睛說：「其實我今天找你過來，是為了利用你。」
任先的眼皮跳了一下，目光微沉：「什麼意思？」
「我們亂倫的醜聞很快就要傳出去了。」甘斕勾起嘴角，「被人推出去的滋味怎麼樣？」
任先當然明白她這個問題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你為什麼這麼做？」
「那你當年又為什麼那麼做？」甘斕也反問他，「同樣的事情，只有你能對我做，我不能還回去嗎？」
「這就是你說的想補償我嗎？」甘斕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
看到任先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冷笑了起來，「別再說什麼愛我了，你只是不甘心曾經被你玩弄的人忽然不在乎你了而已，你不是想補償我，你只是希望我一輩子像以前一樣跟在身後求你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