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斕最先想起的人是小北。
她從小生活在江南小鎮上，接觸的外來人並不多，年齡相仿的更是就這麼一個。
「不太可能吧……」甘斕想起小北黑黢黢、瘦竹竿似的身材，以及他窘迫的處境，跟梁晉燕八竿子打不著。
除了腦子糊塗了的外婆之外，誰還會把他們弄混？
想起外婆，甘斕腦海中冷不丁地冒出了上次梁晉燕陪她去醫院探望的場景。
那天外婆把他認成小北，梁晉燕不僅沒有糾正，還很配合地跟她聊了起來。
還有……
他在她家裡的時候，對院子裡的環境和每個房間似乎都很熟悉。
去洗澡的時候也不需要她介紹，洗完澡之後把浴室清理得乾乾淨淨的。
甘斕當時有感嘆過他看起來不像第一次來的，但也僅此而已，從未深入想過。
即便是外婆認錯了人，甘斕都沒有將梁晉燕和小北划過等號。
同樣地不喜歡吃糯米製品，同樣地喜歡吃香菜……
兩者不算什麼非常小眾的口味，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如果僅憑這個就下定論，太不嚴謹了。
還有什麼有力的證據呢……？
甘斕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忽然一個激靈。
她想起來了！
前陣子梁晉燕在水榭山莊見她的時候，早飯點過一次外賣。
外賣是她去取的，上面留的名字是「楊*北」，她當時看到名字時還調侃梁晉燕網上衝浪謹慎。
北……
甘斕舔了舔嘴唇，心臟快從喉嚨眼跳出來了。
真的是他麼？
「人的樣子都會變的，你們認識的時候他多大？有十年嗎？十年脫胎換骨的人也不在少數。」林驚蟄說，「你這兩天可以多想想，先起床吧，我給你煮個面，你昨天也沒吃東西吧？」
參加任先的婚禮，又被梁晉燕撞上，想來也吃不下東西。
林驚蟄去了廚房準備煮麵，甘斕洗漱的時候，腦子裡還在想關於小北的事情。
如果梁晉燕和小北真的就是同一個人……
甘斕掬起水來往臉上拍，速度越來越快。
甘斕心不在焉地洗漱完，連護膚都沒做，便走了出來。
甘斕拿起床頭的手機，打開微信後，忽然瞧見了梁卿嘉發來的消息。
看見這個名字，甘斕眼睛一亮，驀地有了思路——
梁卿嘉和梁晉燕雖然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他們兩個同是私生子，梁卿嘉對於梁晉燕的信息應該有所了解。
既然是私生子，被認回梁家之前應該有自己的名字。
梁卿嘉的消息是昨天晚上發來的，幾張雪山的照片。
之前在青城一期吃飯的時候，梁卿嘉聊起他要去貢嘎，甘斕興致勃勃地說她有機會也想去，梁卿嘉便說拍到好照片給她分享。
甘斕以為他只是說著客氣客氣，沒想到真的給她分享了照片過來。
景色很美。
甘斕給他回覆：【謝謝，我昨天晚上發燒了，才看手機。】
梁卿嘉秒回：【怎麼發燒了？現在好點兒沒？】
甘斕：【好多了，謝謝。】
梁卿嘉：【哥知道嗎？】
甘斕看梁卿嘉這個問題就猜得出，他還不知道梁晉燕把她踹了這事兒。
甘斕：【怕他擔心，沒說。】
梁卿嘉：【他最近很忙嗎？】
甘斕：【嗯，應該是的。】
斟酌了一會兒，甘斕直接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你知道「楊*北」是誰嗎？】
梁卿嘉：【嗯？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甘斕：【點外賣的時候看他留了這個名字，有點好奇。】
梁卿嘉：【他留的名字，當然就是他的名字。】
甘斕：【他還有兩個名字嗎？】
梁卿嘉：【我也有兩個名字呢。】
這條之後，梁卿嘉又跟了一條消息：【楊晟北，我哥的名字。】
甘斕攥緊了手機，目光盯在屏幕上，無聲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楊晟北，小北。
連名字都一樣，那就很難再說是巧合了。
甘斕盯著手機發呆的時候，梁卿嘉又跟她說：【我暫時回不了北城，拜託你照顧好我哥，別讓他太累。】
甘斕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好。】
梁卿嘉：【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作為交換，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甘斕：【沒問題，你問。】
梁卿嘉：【你喜歡我哥嗎？】
甘斕：【……】
梁卿嘉：【好吧，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答，我尊重你的想法，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甘斕垂下眼睛，在對話框裡打了幾個字：【我也不知道。】
她撒過很謊，但這次卻是百分百的實話。
現在她的腦子太混亂了，還沒有捋清這些事情。
他們口中梁晉燕喜歡的人是不是她，她對梁晉燕究竟有沒有心動過，這些……她都沒想清楚答案。
梁卿嘉：【經驗告訴我，『不知道』就是『喜歡』，但不敢承認。】
他後面接了個問題：【你在怕什麼？】
甘斕：【你很有經驗？】
梁卿嘉：【你看，你在顧左右而言他，因為被我說中了心思。】
甘斕：【……】
梁卿嘉：【他這些年都很不容易，我一直希望他能等到那個治癒他的人，我覺得你就是。】
甘斕沒有回覆梁卿嘉的消息，視線落在那句「我覺得你就是」上，輕輕笑了笑。
可她現在都被踹了。
——
甘斕花了快四個小時的時間回顧了她和梁晉燕認識以及相處的全過程。
曾經一些沒有注意過的細節，經過這次復盤全部顯現出來了。
鄒澤譯送來的外賣剛好是江南菜。
梁晉燕隨手買的餅乾剛好是她小時候的最愛。
梁晉燕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吃香菜味的東西。
無數的共同點重疊在一起，就不是單純的巧合那麼簡單了。
所以，梁晉燕是楊晟北，也是小北。
他是梁家在外的私生子，姓楊應該是和她一樣，隨母姓，只是後來被接回梁家才改了名字。
梁家對於私生子的處理方式也是掩人耳目，所以所有人都以為梁晉燕和梁商承是親兄弟。
接受這個現實之後，甘斕的心情有種說不出的微妙。
不知道是喜是悲。
當年小北是被人帶走的，走之前他們都沒來得及正式道別。
甘斕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和他再見。
可萬萬沒想到，隔了十多年之後，她和他竟然是以這樣的身份重逢的。
她沒有認出他來。
但梁晉燕……應該一開始就認出她了。
否則她根本不可能那麼順利地勾搭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