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開口呢?
赫烏莉亞,你對象因為妄圖謀害魔神,所以被我立即斬首了?
這樣說……就算赫烏莉亞能理解,這輩子也當不了朋友了呀。
我這才發現有些事情,哪怕下定了決心,開口都是一件難事。難過的蹭蹭赫烏莉亞,我心中滋生罪惡——不如隱瞞掉鹽宸的死亡吧?
只當是失蹤了,是被魔獸叼走,被人拐賣——只要我不開口,赫烏莉亞怎麼可能會懷疑我?
我猶豫,我忐忑,我在……
「盧盧!」
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鍋巴突然喊叫,一陣天旋地轉,我被突然搶走。業障不懷好意的用力捏了捏我,我從她空出的指縫溢出。
要、要被捏爆了——!
興許是出於信任,因此大家都沒防備什麼,業障把我提起來甩了甩,目光直直投向赫烏莉亞,「她有個事情要告訴你,不過有點害羞,不願意開口,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暫且出去一下?」
不要這麼擅作主張啊?!
業障長的與我別無二致,眾人見我沒有反抗,也默許了業障的行為,赫烏莉亞有些驚訝,隨後莞爾一笑,「語棠是要與我分享秘密嗎?」
我努力滾了滾,不置可否。
業障都幫我莽出第一步了,直到大家陸陸續續的離開,業障才鬆開了緊抓我的手,我松出一口氣。鍋巴由於沒有攔住業障,顯得稍微有些沮喪,最後被強行拖出屋外,「給她們留個空間吧,我們出去。」
我變回了人形,到底還是有些坐立不安。赫烏莉亞安慰,「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多問,累了的話,要不要嘗嘗我最近新做的甜點心呢?」
我搖頭。
我想錯了,業障說的對,赫烏莉亞不會怪我的,她那麼溫柔,不該遭受到我的欺騙,以及任何人的欺騙。
我斟酌開口,「赫烏莉亞,我們在地中之鹽,看到了累積成堆並且被破除鎮壓的魔神殘渣。」
「以及你的丈夫。」
貪婪又富有欲望的人類,依靠著花言巧語欺騙了神明。
那是一隻毒蛇,它挑選了一棵繁茂的樹,它說,我是如此的愛慕你,若此生能棲息在你的枝頭,是萬分榮幸。
樹相信了,她讓毒蛇爬上自己的枝頭,棲息躲藏於叢葉之間,依靠著大樹誘捕一隻又一隻的獵物。但它依舊不滿足自己,僅僅是依附於它人,它用毒牙撕碎樹枝,用偽善遮掩自己。直到有一天,樹椏前長出了一棵比它棲息的樹,還要高壯,還要繁茂的植被。
如此高潔,觸不可及。
樹下棲息的動物是毒蛇這輩子都未見過的繁多,貪慾爬滿了毒蛇的雙眼。
我看著赫烏莉亞,「我想,你非常了解毒蛇的那一位。」
赫烏莉亞壓下顫抖的聲音。
「那條蛇……後來怎麼樣了?」
毒蛇妄圖咬碎新的樹木的根枝,以此來脅迫對方屈從,但愚昧和貪婪是它身上的特性,它骯髒的氣息引來了計劃之外的人。
「毒蛇死了,被我和外面的那位,親手殺死。」我嘆息,呆愣的看著天花板,「於這個世界而言,於璃月而言,毒蛇死不足惜。」
「……但是,抱歉。」
我所流露的愧疚並非是鹽宸的死,這僅僅只是對於赫烏莉亞,作為赫烏莉亞的朋友,讓朋友傷心就應該道歉。
一隻手忽然撫摸上我的發頂,「不要難過了。」
我回首看她。
明明赫烏莉亞才是難過的呀。
她有些控制不住哭泣了,可是安慰我的動作依舊輕柔,「你做的沒錯,這是作為仙人的職責。」
我看著赫烏莉亞。
很多年前,在我帶領著人們去地中之鹽,以物換物的時候,赫烏莉亞滿懷喜悅與羞澀的向我介紹她的丈夫,送出了我,她只此一朵的鹽花。
「語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難過哦。」她抱著我哭泣,她抱著我哽咽,她抱著我痛哭那些年的錯付。
但沒有一絲一點的怨我。
很多年前,在我外出尋找能救歸離集的方法的時候,在我又一次碰到了被螭不斷欺壓的赫烏莉亞的時候,她也是如此哭泣。
我拍拍她的後背,一言不發。
*
幾月後。
留雲擺弄著機巧鳥,對著圖紙上的零件不斷調試。石桌上的零件擺滿,還有一個專門的小竹簍。
「師傅救命啊——」一個天藍色的糰子,踉踉蹌蹌的跑過來,臉上全是淚花,抱緊留雲的大腿顫抖的往後看。
留雲回頭。
一個高挑清秀灰青發的女子含笑看來,陽光映襯下,清爽又不失秀麗。
「你這傢伙,平白無故嚇甘雨做什?」留雲瞥了對方一眼,「既然回來了,就幫我看看這圖紙。」
萍兒揪起背後跟著的鍋巴,往甘雨那一甩,甘雨看著毛茸茸的小熊鍋巴,眼睛都瞪圓了,牢牢抱著小熊不撒手。
「我可沒有嚇人。」萍兒笑眯眯蹲下看甘雨,「你說是吧,甘雨?」
拿了鍋巴的甘雨當然樂於配合,乖巧點頭。
三個女仙好生厲害,只留下鍋巴掙扎不出,氣的又哭又鬧嗚嗚嗚嗚好可憐。
在場的人乍一看只有四個,實則不然。
我安穩的躺在竹簍裡面,身旁是一朵隱隱發光的鹽花。
自從赫烏莉亞知道對象是壞人,幹了壞事,然後cos死了路易十六後,整個人從羞澀靦腆的呆呆女爆改成瓊瑤女主。
日日以淚洗面,我多次撬開她的門窗,看著赫烏莉亞哭的不能自已,神力外泄到泛濫的地步。
具體表現為,她之前到肩部的銀白髮此刻瘋長,鋪滿了床鋪與地面,我為難的把每一縷頭髮都撿起,覺得再長下去的話,就可以跟那位長髮公主有的一比了。
赫烏莉亞哭成淚人,偏偏還嘴硬,一看到來人就止住哭泣,半是哽咽半是安慰。
我硬是與這樣的她鬥智鬥勇了幾個月,才強行將她的神識打在了鹽花裡面帶出來。
再不出來,赫烏莉亞就算是掌管鹽的魔神,鹽也該餿掉了。
我頂著花跳進了留雲的竹簍里。留云為了哄甘雨,天天都要做些奇怪的小玩具,對於小甘雨來說,可能有點幼稚,但對於失戀的赫烏莉亞是剛剛好。
於是隔三差五就會出現玩具丟失案。
最近,赫烏莉亞的情緒穩定不少了,已經可以自主選擇大風車和機械鳥。
我感受著日月之精華,陪赫烏莉亞聽今天發生的故事。
嗯……
甘雨被嚇哭了。
嗯……
新來的漂亮的大姐姐。
嗯?
留雲還認識。
哦,原來是鍋巴口中的萍兒。
這位萍兒仙女此次前來是為了解決一個難倒眾生的問題,鍋巴不會說人話怎麼辦?
作為罪魁禍首的我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竹簍外的鍋巴。
我也沒想到本來只是立下契約,鍋巴不能在我不會說話前說話,結果後來鍋巴把自己的語言系統搞混亂了。
現在只會盧盧的叫。
雖然怪可愛的。
說起來,曾經患上馬科修斯綜合症的業障,已經被帝君收容了。
取了個新名字,叫做漓,也成了仙人。
只不過為了方便區分,業障不得不幻化成其他人的樣子,「璃月中有一位語棠便夠了。」這是帝君的原話。
話題扯遠了。留雲抬了抬眼鏡,眸光一閃,看著被甘雨抱緊的鍋巴,「這我沒得治。」
「我提議讓鍋……咳咳,讓馬科修斯重新學習一下語言吧。」
也許是我常常在大家面前喊馬科修斯為鍋巴,這個稱呼已深入人心了。而我作為罪魁禍首,自然深藏功與名,不願意讓萍兒知道。
赫烏莉亞用神識給我傳音,「爐灶之魔神之前不是會說話的嗎?」
我眼觀鼻鼻觀心。
語棠不知道哦。
今天是一個好日子,我感受著周遭熟悉的氣息湧來,大半年都見不得一回面的歸終,不知為何來了璃月港。
甘雨認得歸終,親親熱熱的撲上去,「歸終姐姐~」
歸終還帶著一個少女,眉目熟悉。
甘雨又側身一轉,撲入少女的懷中,「英姐姐~」
好像有許多老熟人來了,最近天氣漸冷,難道是過來抱團取暖的嗎?
在大家都親親熱熱的你儂我儂時,我頂著鹽花一蹦一跳的回了赫烏莉亞家。赫烏莉亞在我的監測下,不得不做起了體操,一臉生無可戀。
「我都失戀了,你還要這樣對我……」
哪怕失戀了,也不能阻止我們走健康養生之道啊。我變回人形打算去給每天做康復訓練的赫烏利亞一頓犒勞。赫烏莉亞看著我走進廚房,聲音都停了一瞬間。
我信心滿滿,前幾日可是跟伐難偷學了幾手!
最後,我和赫烏莉亞對著桌面上的菜盤陷入沉思。我心想挺好的,美食可以治癒一切,不是嗎?
赫烏莉亞指了指離我最近的那一盤菜,「這是什麼?」
我看著那一團黑炭,「小炒肉。」
她又指了指我左邊的紫色濃稠液體,「這個呢?」
我沉吟,「紫菜蛋花湯?」
她聲音都帶了點崩潰了,又指了指最後一道正在扭動的馬賽克,「這個是什麼?!」
我驚呼一聲,「哎呀,這魚怎麼還沒煮熟啊?!」
赫烏莉亞笑的從容,「我覺得,你並非是想安慰我,而是想用這一道菜送走我……鹽宸幹了壞事,沒必要把前任我也送走吧?」
我被赫烏莉亞趕出了家門,連帶著我勞作了一個時辰的料理。我看著料理陷入沉思,至少此刻,應該可以高興赫烏莉亞生龍活虎,看著已經不是很受影響了。
我端著盤子一路飛奔到了夜叉宿舍,伐難在聽到我的聲音後,回應我的聲音,從驚喜變得不可置信。
僅僅只需要一道門。
開門前,她滿懷驚喜,開門後,她看著我手裡的飯菜,不可置信。
最後我又在廚房待了一下午,伐難嘆氣,「出門在外,別說你是我教的。」
我歪頭。
好多年沒吃自己做的飯菜了,今天都試了這麼多次,總不可能還有什麼大問題吧?
於是我咬了一口。
我驚呼:「伐難、你你長出兩個頭了!」
我一到驚呼把其他夜叉炸出來了。於是我看到兩個金鵬,只有一對胳膊的浮舍,三頭六臂的應達,還有竄著有巨人高的彌怒。
我忽然回想起我做菜的威力了,那一次是直接把我毒暈了。
我滿足笑,「至少我進步了!」
兩個腦袋的伐難一邊罵我進步個鬼呀,一邊把我拽走。越到後面,我感覺人都輕飄飄了,居然不使用仙法,就能直接空中自在法了,我飄啊飄,往下一看。
「我」無神的睜著眼,看著自己。
我趕忙縮回去,沒想到我的菜已經開發出新功能了,我現在還沒有悟透靈魂出竅呢。伐難一陣狂奔,最後不知停在誰家門口。
我的菜威力有點太大了,後勁一上來,我再次被毒暈。
看來我不是進步了,我是開發新功能了?
又一次睜眼的時候,天花板還是天花板,身下躺的床也是床……唯一不對勁的就是這不是我家天花板,也不是我家床。
我四肢無力,全身癱軟,就像沒有骨架的史萊姆化形一樣——只能蠕動爬行。
我用不是很美觀的方式攀爬著,最後一點一點的坐起身,將背靠在牆面。思考我的骨頭明明還在我的身體裡,為什麼現在卻發揮不了一點用處呢?
難道,我從今往後只能像蛇一樣爬行了?
好殘酷。
門吱呀的響了,看清來人後,我松下一口氣。
帝君大人不愧是心系蒼生的好神明,一點都不端起神的架子,親手為我端來了膳食。
既然當不了人,那就當史萊姆吧。
我變回了史萊姆,發現我連跳都不會跳了,依舊只能爬來爬去,但相比起來,史萊姆爬來爬去和人爬來爬去,我還是選擇前者了。
我從床頭爬到床尾,又在中間翻滾了幾下,最後撞到帝君大人的衣擺。帝君大人說,「不必驚慌,靈魂回歸本體,都會有一段適應期。」
我在腦中飛速搜索著,有哪些人已經會了靈魂出竅。
金鵬會,所以金鵬也陰暗扭曲爬行過了?
歸終會。
嗯……我想了想歸終看似文靜,實則跳脫的性格,覺得就算歸終不會,她也有可能興致一來,就陰暗扭曲爬行。
等等,帝君怎麼知道?
我將目光轉移向帝君,他不緊不慢回應,「我嗎?呵呵……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時光。」
我乖巧趴在帝君腿上等著投喂,聽著帝君跟我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