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反叛

  第180章 反叛

  鄭府大堂,上方主座空無一人

  下方左首,鄭成功坐在座位之上神色沉默,鄭成功之下則是鄭鴻逵,再往後則是鄭芝豹等鄭家眾人

  右側前方依舊是施福等三名嫡系將領,但與當日鄭芝龍議事不同,此時兩邊下方還坐了十幾名身形魁梧的將領,周鶴芝,辛一根,梁立,成升,洪習山,如今還在安平城的中層將領,也皆是坐於堂中

  鄭鴻逵看著堂中諸多將校,臉上神色陰沉,昨日發現鄭彩要召集軍中眾將議事,鄭鴻逵便知道事情不妙,但他卻根本沒法阻止

  鄭彩雖是提出要在鄭府集會,但如果鄭鴻逵強行阻攔,那鄭彩完全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再次邀請眾將

  到時候鄭氏諸將在另一處集會,卻偏偏少了鄭鴻逵鄭芝豹等鄭家之人,局勢反而會更加被動

  鄭鴻逵眼見眾人坐定,不待鄭彩出聲,便直接看向下方的鄭彩,率先開口

  「如今我鄭氏諸將皆聚,鄭彩你有何事,非要趁著國公不在,要與我等商議」,鄭鴻逵語氣中暗含警告

  而下方的鄭彩聞言,卻好似全然沒有意識到鄭鴻逵話語中的威脅,臉上神色一正,便起身開口說道

  「平國公前往福州降清一事,諸位兄弟應該都已知曉」

  鄭彩環視場中眾人一眼,而後朗聲開口

  「今日鄭某邀請諸位前來,便是要告知諸位,我鄭彩絕不降清!」

  場中眾將聞言,臉上皆是一驚,連施福三人也是神色驚愕的看向鄭彩

  雖然三人也早就收到了一些風聲,但此時聽得鄭彩在鄭府大堂說出此言,心中依然是一陣震動

  鄭彩可不是一般人,若說施福是鄭氏之中的陸師主帥,那鄭彩就是鄭氏中的水師主帥,甚至鄭彩在水師的地位,比施福還要更加重要,鄭氏陸師除了施福以外,還有鄭芝豹,還有楊耿

  但鄭氏大半的水師卻皆掌握在鄭彩手中,鄭彩如今管著四五百條大小戰船,麾下人手數萬

  鄭氏以海貿起家,一旦鄭彩要叛,那鄭氏瞬間就要元氣大傷

  鄭鴻逵也是明白鄭彩反叛的後果,臉上神色立時一沉,站起身對著鄭彩厲聲喝道

  「鄭彩,你在這說什麼瘋話」

  鄭鴻逵厲聲呵斥,不待鄭彩說話,便立時看向下方的鄭氏眾將,朗聲開口

  「當日兄長商議降清一事時,諸位兄弟皆是在場,這鄭彩當時也是投了贊成票的」

  「鄭彩,你若不願降清,當日表決時為何不說,如今趁著兄長不再安平,伱卻匆匆召集眾位兄弟,又來說什麼你不願降清,你到底是何居心」

  「鄭彩,你想謀反作亂不成」

  鄭鴻逵聲色嚴厲,但鄭彩卻是不為所動,冷笑一聲,便直接開口

  「當日鄭芝龍找我等前來議事,堂中內外甲兵遍布,除了你這鄭家嫡親,我等軍中將領誰敢反對」

  「若是鄭某當日反對,恐怕現在已是鄭芝龍刀下之鬼了,如此情形,你也好意思說是議事!」

  「當日堂中施福等諸位兄弟俱在,鄭某當日百般推脫,對鄭芝龍力陳厲害,勸他莫要降清,但鄭芝龍卻是一意孤行,鄭某最終迫於無奈,這才只得去附和鄭芝龍」

  「鄭鴻逵,當日你亦是在堂中,你敢說鄭某當日沒有反對嗎」

  「鄭芝龍降清之事在軍中已經傳了數月,這數月間就你數你鄭聖儀反對的最激烈」

  「但當日堂中你最終不也是迫於無奈,舉手贊成嗎,怎麼,你這堂堂的大明武進士,難道如今也準備降清去做韃子了嗎」

  鄭彩與鄭鴻逵兩人交相爭辯,雙方皆是寸步不讓,堂中一時間儘是兩人的爭辯之聲

  施福等幾名嫡系將領對視一眼,看著堂中義正言辭的鄭彩,臉上神色卻是開始凝重起來

  如果剛剛鄭彩宣布不願降清,施福幾人只是心中震驚,那此時幾人便已經開始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

  鄭彩竟然直接當眾稱呼鄭芝龍姓名,連敬稱都不再使用,顯然是心意已決,這鄭彩恐怕當真是要反出鄭氏了

  如今鄭芝龍不在,一旦鄭彩當真舉起反清的旗號,領著鄭氏大部水師反叛,漳泉之地必然一片大亂,到時候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行事

  施福幾人皆是眉頭緊鎖,盯著場中的鄭鴻逵與鄭彩,久久不語

  鄭鴻逵盯著對面的鄭彩,臉上神色陰沉,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鄭芝龍以自身威望強壓鄭氏眾人降清,而現在果然有人以這個由頭,跳出來準備分裂鄭家

  鄭鴻逵為什麼一直力勸鄭芝龍不可降清,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乃是大明正經武進士出身,心中本能的不願剃髮,為人所笑

  但更重要的卻是鄭鴻逵認識到,朱明朝廷在民間依然是人心所向

  隆武帝遇難後,他一直對鄭芝龍的建議便是再次擁立朱明皇室,如此既可保證鄭家的權勢,又能手持大義,獲取民間百姓軍中士卒的擁護

  但鄭芝龍卻硬是不聽,就是妄圖趁著這天翻地覆的時機,想要一舉掌控閩粵兩省

  而現在鄭家失去大義的反噬也終於是來了,而且這反噬,來的遠比鄭鴻逵想像的要更加迅速和猛烈

  鄭彩看著神色陰沉的鄭鴻逵,臉上神色不變,掃視了在場眾將一眼,心中一轉,便沉聲開口

  「鄭芝龍出發降清之前,曾勒令我等向軍中通告降清一事,我歸營以後便招來營中將校,通知降清一事」

  「我強壓著眾將通報軍中,但如今滿營之人,卻皆視我鄭彩是狼心狗肺,背宗忘祖之輩」

  「前兩日幾名跟隨我多年的親兵忽然向我請辭,我問他們為何要走,他們卻說是我鄭彩欲做韃子求富貴」

  「他們說他們不敢違逆軍令,也不敢攔著我鄭彩求富貴,但他們卻不能為了這幾兩兵銀,便侮辱了祖宗」

  「他們請我看在跟隨多年的份上,放他們一馬,最終我也只能放他歸鄉,但我思來想去卻就是咽不得這口氣」

  「自從我傳令軍中準備降清以後,軍中士卒儘是戳著我鄭彩的脊梁骨在罵,說我鄭彩賣祖求榮,累得他們有辱先人」

  「我鄭彩昔年縱是在海上為匪為盜,但亦是堂堂正正的漢人,如今做了大明的將軍公候,怎的反而竟是要去做韃子」

  「我鄭彩今日就是再次入海為盜,亦是受不得這韃子之辱」

  鄭彩雙目赤紅,臉上神色憤恨,而下方一眾軍將聞言,臉上也是神色戚戚

  鄭彩所說雖是定是刻意在誇大,但亦有相當一部分是此時實情

  他們這些人向軍中傳令降清以後,雖然軍中之人不敢違令,但私底下軍卒們亦是對他們暗中唾罵

  鄭彩見得場中眾將神情,心中頓時一喜,臉上神色一正,便朗聲開口

  「我鄭彩雖是海寇出身,但亦知恩義,我等眾將皆是深受朝廷大恩,鄭芝龍欲圖降清去做韃子,我卻不願」

  「今日我請諸位前來,便是要諸位做個見證,我鄭彩決意投效明廷,絕不降清」

  場中施福等人見著場中神的堅決的鄭彩,無論先前與鄭彩是否有過交集,此時皆是生出一絲讚賞,無論如何此時擁明抗清都是一種正確,而鄭彩此時敢冒著與鄭芝龍決裂的風險,公開宣布反清,更是魄力驚人

  而下方周鶴芝等本就有意擁明的將校,見此更是神色欽佩,就要出言附和

  鄭鴻逵見著下方神色各異的眾將,心中也是焦急起來,不待眾人出聲,便立刻沉聲開口

  「先帝蒙難,明廷四散,清廷兵鋒直逼漳泉,我等眼看便有生死之危,國公之所以寧願身背罵名,前往福州與清廷談判,也是為了給眾位兄弟尋一條生路,國公非是不願擁明,乃是因為已經無明可擁……」

  鄭鴻逵竭力為鄭芝龍降清解釋,但是話還沒說完,便被鄭彩高聲打斷

  「誰說已無明可擁,我大明正統分明俱在!」

  鄭彩掃視了一眼神色驚愕的眾將,而後朗聲開口

  「浙省魯監國殿下矢志恢復,日前已派人來我軍中宣詔,我鄭彩已歸服魯監國麾下」

  「魯監國御駕如今正往閩省而來,不日便將抵達中左所」

  「監國殿下令我告知諸位,只要諸位將軍矢志擁明,願為我大明效力,殿下亦不吝公候之賞」

  堂中眾將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俱是神色震驚,低聲討論起來

  由於唐魯爭立,閩省眾臣對魯監國也並不陌生,此時鄭彩一說,眾將也是立時反應過來,在隆武帝覆滅以後,這魯監國可不就是明廷正統所在嗎

  眾人原以為這鄭彩只是想不願降清,想要趁機從鄭氏中獨立出去,但卻未曾想到,這鄭彩竟然悄悄聯繫上了已經失蹤多時的魯監國

  如此看來,這鄭彩竟真是在擁明抗清

  而鄭鴻逵聽得鄭彩所言後,更是暗叫一聲不好,鄭彩也就罷了,不過鄭氏之中的一介將領,他就是要叛,最多也只能帶著他麾下的人手離去,基本不可能拉攏的了和他地位相同的施福等鄭氏嫡系

  但如果鄭彩聯繫上了魯監國,那鄭彩手中立時就有了朝廷大義

  等到魯監國抵閩,鄭彩只要用魯監國的大義一招,那連施福這些嫡系都極有可能叛鄭歸明,而鄭家也會徹底四分五裂

  鄭鴻逵想到此處,心中也是愈發焦躁,鄭鴻逵臉上忽然神色大怒,指著鄭彩高聲喝道

  「鄭彩,你這小人,竟敢趁著國公不在欲圖反叛,你以為諸位兄弟看不清你這惡賊的險噁心思嗎」

  「堂中諸位兄弟皆是國公心腹,深受國公大恩,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在此賣弄唇舌,想要煽動諸位兄弟,不過是白費心機罷了」

  鄭鴻逵厲聲高喝,而堂中眾將卻是沉默不言,只是看著堂中你來我往的兩人,鄭鴻逵見此心中更是一沉

  鄭彩看著堂中情形,心中卻是大喜,臉上驟然一定,而後便高聲開口道

  「忘恩負義?」

  「鄭鴻逵,你鄭家兄弟二人深受先帝大恩,隆武朝時一門兩國公,這是何等的隆恩,我大明立朝以來,也從未有顯赫如你鄭家之人」

  「而今先帝蒙難不過三月,你鄭家兄弟為了韃子允諾的粵省總督,竟然就迫不及待的降清要去做韃子」

  「鄭鴻逵,到底是誰在忘恩負義!」

  鄭彩滿臉正色,朗朗之聲響徹堂中,目光直逼上方的鄭鴻逵

  而一旁的鄭成功聽得鄭彩所言,臉上也是一片赤紅,神色憤憤,但他想到自家父親的行事,卻又像是忽然被抽取了力氣,最終也只是死死捏著拳頭,低下頭去

  「你……」

  鄭鴻逵滿臉赤紅,正要再做爭辯,但此時大堂之外卻是忽然傳來一陣吵嚷之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飛快向著大堂接近而來

  隨著腳步聲接近,吵嚷聲也是愈發明顯,堂中眾將此時也是發現了堂外的異狀,紛紛看向門口

  一個侍從匆匆走入堂中,直接走向上方的鄭鴻逵,但還沒等他開口,一道身著緋袍的身影便已經踏入堂中

  張同敞頭戴紗帽,身穿一身大紅官袍,邁步走入堂中

  張同敞之後則是穿著藍色獬豸官袍的劉湘客,再往後則是十幾名身著飛魚服,手捧雕漆木盒,蟒袍聖旨的錦衣衛

  此時一眾十餘人皆是身著錦繡袍服,氣勢張揚,大步走入堂中

  而堂中眾將見得張同敞等人模樣,也是神色驚愕,眾人一時間竟被張同敞等人懾住,堂中頓時變得一片寂靜

  終究還是鄭鴻逵最先反應過來,鄭鴻逵看著突然闖入堂中的眾人,眉頭微皺,自從先帝遇難以後,他們可是許久沒見過這等儀仗排場了

  鄭鴻逵盯著張同敞身前的孔雀補子看了一眼,又是掃了一眼下方的鄭彩,卻是發現鄭彩臉上也是神色驚愕

  鄭鴻逵心中這才一松,緩聲開口

  「這位大人看著倒是面生的很,應不是我閩省之人,敢問這位大人從何而來,闖入我鄭府又有何事」

  「在下乃是桂監國兵部侍郎張同敞,今次奉桂監國殿下旨意,從粵省入閩,特來鄭府冊封平國公」

  眾將聞言,互相視一眼,而後臉上皆是面面相覷

  先前還說大明已無正統,這下倒好,這短短片刻間,先是出來一個魯監國,而現在又跳出來一個聞所未聞的桂監國

  現在看來,大明這哪是沒有正統,這正統簡直是多得數不過來啊

  鄭鴻逵聞言也是眉頭微皺,仔細思索了一番,卻是依舊沒能找到這桂監國的信息,於是又是開口問道

  「恕在下孤陋寡聞,敢問這位大人,這桂監國又是何來歷」

  「這位當是原定國公吧,如今閩省畢竟是前線,兩省戰事隔絕,鄭公一時不知,也是情由可原」

  張同敞臉上卻是神色不變,繼續開口

  「桂監國原是朝廷所封桂王,桂王系出我大明神宗一系,乃是神宗皇帝親孫,更是如今我大明僅存的帝裔嫡血,大明正統」

  「先帝汀州蒙難以後,隆武閣臣呂大器率領閩中眾臣奔粵,與前兩廣總督丁魁楚及桂省巡撫瞿式耜共同擁立桂王」

  「桂王殿下於十月十五日已與肇慶正式監國,湖廣雲貴等西南數省亦已上表擁戴,乃是我大明正統所在」

  堂中眾將聞言皆是神色愕然,別人他們不清楚,但這呂大器畢竟乃是隆武閣臣,他們亦是知曉呂大器的名字

  若按這張同敞所說,這桂監國乃是由隆武閣臣所立,也就是說,這桂監國竟是承續隆武的明廷正統

  上方的鄭鴻逵聞言,也是眼中一亮,正要說話,但此時下方的鄭彩卻是神色驟變,直接冷聲喝道

  「什麼桂監國,簡直聞所未聞!」

  「幾個不知哪裡來的鄉野村夫,竟就敢在這妄稱什麼監國,當真是膽大包天」

  「來人,給我將這幾人壓下去,好好審問這伙賊子的來歷!」

  鄭彩話音剛落,堂外守著的鄭彩親兵立時走入堂中,但還沒等他們動手,上方便傳來一聲冷哼

  「鄭彩,這是我鄭家府邸,可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鄭鴻逵話音落下,堂外也是立時走入十幾名鄭家親衛,直接攔在鄭彩親兵身前,堂中形勢立馬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