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舉薦
督府書房,朱朗放下桂省之事,看向下方的瞿式耜
「瞿閣老久治桂省,朝中無人比瞿閣老更熟悉桂省情況,桂省之事,孤亦不再多言」
「孤此次招閣老前來,乃是另有一事要與閣老商議」
「唐王此次能抵粵省,乃是因為有一名為林察的福州守備一路護持,這才令唐王及一眾宗室逃出福州」
「這林察乃是鄭芝龍舊將,昨日孤見了此人,這才知曉福州陷落以後閩省的情況,今日要與瞿閣老商議的也正是這閩省之事……」
朱朗沉聲開口,於是便將鄭芝龍棄守福州引軍退回安平,鄭氏內部對降清一事的分歧,以及對鄭芝龍此時仍未降清的判斷說了出來,而下方的瞿式耜也是凝眉端坐,默默聽著朱朗介紹
待將鄭氏內部各方及施福等外姓將領的態度說完以後,朱朗這才開口總結道
「鄭芝龍雖是有意降清,但鄭氏內部連鄭鴻魁這等嫡系親信都不贊同,可見鄭氏內部分歧之大」
「鄭芝龍短時間內必然無法平定鄭氏內部的分歧,因此孤斷定,此時鄭芝龍應當還未正式降清,瞿閣老以為如何」
「殿下聖明,若是按這林察所言,鄭芝龍此時應是還未降清,否則亦不必再引軍退回安平,其棄守福州除了是向清軍投誠,恐怕亦有以此逼迫鄭氏內部之人的意思」,瞿式耜沉聲說道
「我也是此種看法,福州乃是閩省都會,人心所在,閩省失此雄城,必然人心大亂」
「鄭氏內部欲圖固守之人就是再想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守,而在外又有鄭芝龍一意鼓吹降清,恐怕最後也只得同意鄭芝龍降清之議」
「但由此也可見得鄭氏內部對降清一事分歧之大,恐怕已到了連鄭芝龍都無法以自身威望強行通過的地步」
「這才讓鄭芝龍只能出此下策,孤決定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閩省,挽留鄭氏內部忠心之臣,閣老以為如何」
「殿下聖明,臣無意見」
瞿式耜略一思索,便開口說道
只是他看著上方的監國殿下,臉上卻是閃過一絲疑色,此事固然是大事,但他都即將要去桂省了,莫說閩省,短時間內連朝中之事恐怕也無法處置
監國殿下特意將他找來說這閩省之事,到底是何意
「殿下可是欲派人入閩,招攬鄭氏軍隊」,瞿式耜輕聲開口道
「不錯,既然鄭氏內部仍有心向朝廷之人,那自然不能讓這些人為鄭芝龍強行裹挾,孤準備派特使入閩,招攬鄭氏軍將!」
朱朗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知道鄭芝龍降清之念甚堅,也根本沒對這人抱有什麼希望
連他兒子都勸不動他,他這個即位沒幾天的監國,哪來的信心能勸得動這鄭芝龍
但鄭芝龍無法招攬,不代表其他人也無法招攬,鄭家麾下十幾萬軍隊,就是能招來幾萬人那也好啊
這可不僅僅是幾萬人的問題,朝廷這邊招來幾萬人,那清軍那邊就要少幾萬人,甚至又要分出幾萬人來防備這些投向明朝的鄭氏軍卒,這一來一回足可抵的上十萬人馬!
「瞿閣老可有能充任特使的人選,此人必須足夠幹練,更重要的是必須是忠貞之人」
朱朗看著下方的瞿式耜,也不再猶豫,開口問道
閩省之事事關重大,他手中實在沒有可用的人手,只能向瞿式耜要人
他手下之人,信得過的做不了這特使,而有資格做這特使的他又另有任用
李承志吳繼嗣等人固然是能信得過,但他們的身份卻肯定沒法做這正使
朝廷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讓一個武人充任朝廷特使的,這不符合朝廷的規矩,而閩省之人見著一個武人出身的特使,恐怕對朝廷的誠意也要打個問號
朱朗麾下唯一信得過又夠資格的只有陳邦彥,但陳邦彥如今坐鎮廣州,而朝廷再過幾日就要遷往廣州,這種時候根本沒法把陳邦彥調開
瞿式耜聽著監國殿下話語,臉上先是閃過一絲瞭然,而後臉上卻又是生出一絲疑惑
他原想直接薦人,但思索片刻後,卻是輕輕吐出一口氣,輕聲說道
「閩省如今形勢複雜,鄭氏麾下統兵十數萬,非是兒戲,這特使人選恐怕得是熟知閩省內情之人方可勝任」
「老臣隆武朝時未曾履跡閩省,麾下之人亦對閩省了解不多,呂閣老,何閣老在隆武朝時皆是閩省重臣,對閩省人事定然更為了解,殿下或可從呂閣老處尋訪賢才」
瞿式耜輕聲開口,但瞿式耜話音剛落,監國殿下就赫然擺手
「不行,此行當然需要了解閩省之人,此次朝中也會派隆武出身之臣同行,但這些人卻決不能做正使」
朱朗臉上神色堅決,看著下方臉色有些疑惑的瞿式耜,又是繼續開口
「如今閩省情況不定,鄭氏麾下之軍對朝廷又極為重要,因此此次的正使權力將會極大,若是需要,甚至可以直接冊封閣臣公候」
「此次的正使人選決不能與閩省有任何瓜葛,瞿閣老可能明白」
瞿式耜聽著朱朗話語,卻是迅速反應過來,監國殿下為了拉住鄭氏軍隊,恐怕已經準備下血本了
按著殿下說法,這特使竟連閣臣都能特封,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能選與閩省有關聯之人
若是選一個和閩省有所牽扯之人,誰知道這人最後會將什麼人封到閣臣的位置上
殿下之所以決定在閩省大發官爵,目的是為了拉攏鄭氏麾下軍隊來抵禦清軍,可不是為了給人私相授受,大發橫財的
而此時遍觀朝中,最適合的赫然就是自己麾下之人
呂大器何吾騶不用說,本就是隆武時的閩省重臣,麾下之人必定與鄭氏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再看蘇觀生,竟也是隆武朝臣
陳子壯倒是和隆武朝沒有太多關聯,他雖也是隆武朝所封的大學士,卻一直沒去閩省赴任
但在陳子壯與自己之間,殿下顯然還是更信任自己一點,更重要的是陳子壯經隆武一朝都未出仕,恐怕手下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人手
瞿式耜想到此處,也是不再猶豫,開口說道
「既是殿下有問,臣亦不敢推脫,舉賢不避親,臣請薦兵部郎中張同敞」
張同敞本被瞿式耜安插在兵部做主事,隨著丁魁楚被剷除,兵戶兩部大量出缺,作為瞿式耜親信之人,張同敞自然也是順勢向上提了一級,由主事變為了一部郎中
「臣薦此人並非是因為此人乃是老臣門生,此人系出名門,曾祖乃是神宗朝首輔張太岳……」
朱朗聽著瞿式耜所言,先是楞了一下,而後忽然開口道
「張太岳,可是張居正」
「正是張江陵,張同敞乃是張太岳嫡脈長孫」,瞿式耜開口回道
說張太岳他還有些模糊,但加上神宗這一個限定,他卻是一下想了起來
神宗朝首輔,又姓張,這不就是張居正嗎
只是朱朗臉上雖是有些驚訝,但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張居正固然是能臣,名氣也夠大,但這和張同敞有什麼關係,就像前面說的,你祖宗厲害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現在要的是能立刻做事的人,九品中正早就已經被拋棄幾百年了
只是雖是如此,朱朗心中卻是已經開始有些偏向這人了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平靜的瞿式耜,經瞿式耜這麼一說,他也是隱隱約約記起了這個人
如果他記得沒錯,前世清軍攻破桂林後,城中之人不是逃便是降,最後好像就只有這張同敞和瞿式耜一起殉國
城破之後,兩人被囚於衙中,二人隔著牢房互相賦詩唱和,三日後一起被孔有德殺害,雙雙殉國
瞿式耜見著殿下看來,自是不知道自家監國殿下在想些什麼,只以為監國殿下是在懷疑自己舉薦私人,但他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猶豫,繼續開口道
「張家世代忠良,西賊攻破江陵以後,聽得張太岳之名,本想請張家之人附逆為官,但張太岳五子張允修卻是誓死不從,自刎殉國,張家門風亦由此可見」
「張同敞跟隨在臣身邊數年,臣對其知之甚深,其歷事之時雖是仍稍欠火候,但亦有可觀之處」
「若是論其品行,老臣敢以自身擔保,此人性情忠直,對朝廷忠心不二,絕不會私行授受,誤了殿下大計」,瞿式耜臉上神色堅定
「瞿閣老不必如此,既是瞿閣老門生,那定然也是朝中忠直良臣」
「既有瞿閣老舉薦,那便先暫定這張同敞吧,孤先見他一面,若是沒什麼問題,便以此人為使」,朱朗看著起身行禮的瞿式耜,擺了擺手
朱朗此時心中已經了決定,便也不再去想此事
此次閩省使節定然不止一人,他對正使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絕對忠心,能夠秉持公心將官職封給對局勢最有利的人,這才是正使最重要的一點
除此以外,能力反倒是其次的了,畢竟以閩省如今的情況,誰敢說自己有絕對的把握能勸降鄭氏眾人
此時瞿式耜已經坐回了座位,朱朗看著臉上神色依舊凝重的瞿式耜,又是開口道
「閩省之事情況難料,就是鄭芝龍未曾降清一事,亦是我等猜測而來,說不得此時鄭芝龍已經率部降清了也說不定」
「孤這一番行事,亦不過是盡力一試罷了,成了固然是喜,不成也不必懊惱,閣老不必掛懷此事」
「閣老如今最重要的事,還是要順利將陳邦傅那一萬桂軍平穩接收過來,這才是關乎朝廷根基的大事」
「臣明白,有兩千禁軍壓陣,又有鄭文雄協助,臣定然不會讓桂省再出動盪」,瞿式耜沉聲說道
「朝中軍隊下午應該便能準備好,桂軍之事早一日處置完畢,朝廷便早一日能得安定,閣老與張同敞交代一聲,下午便領軍啟程吧」
「桂省之事,便全託付給閣老了」
朱朗臉上也是鄭重起來,沉聲說道
「老臣定然撫定桂省,不負殿下與朝廷重託」
瞿式耜神色嚴肅,起身對著上方殿下躬身一拜,而後便毅然轉身向著門外走去,臉上再沒有一絲猶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