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正使
督府書房,朱朗坐於桌後,下方則是站著一身青色官袍的張同敞
「張郎中看過閩省簡報了嗎」
朱朗打量著下方神情嚴肅的張同敞
「是,錦衣府所給情報,臣已看過」
「鄭芝龍有意降清,而鄭氏內部出現分歧,如今鄭氏內部搖擺不定,孤欲派特使入閩,不使鄭氏投清」,朱朗輕聲開口
「臣願為特使,替朝廷召回鄭氏之軍,以為朝廷藩籬」,張同敞沉聲說道
朱朗看著下方的張同敞,卻是沒有直接開口答應,而是臉色一沉,開口道
「此非易事,或許瞿閣老還未與你說過,就連鄭芝龍如今仍未降清,亦是孤與閣老猜測而來」
「說不得此時那鄭芝龍已然率部投清,若是如此,張郎中此時入閩便是羊入虎口,極有可能直接為鄭芝龍所擒獻於清軍」
「東虜殘暴,到時便是生死兩難之境,你可知其中兇險」
朱朗看著下方神色微變的張同敞,眼中一閃,又是繼續開口
「此事孤本就未報太大期望,閩省情況複雜,亦非靠某人便可輕易迴轉」
「若非瞿閣老舉薦,孤原本只是打算派一朝中御史盡力一試便罷」
「張卿乃是朝中良臣,於朝中還有大用,如何能為這區區一點可能,便讓朝中大臣犯險,瞿閣老此次當真是關心則亂了」
上方的監國殿下輕嘆一聲
張同敞聞言,臉上神色微變,瞿式耜午後便已離開肇慶
瞿式耜臨行前只來得及告知他監國殿下有要事召見,讓其忠勤王事,而後便領軍開赴桂省,根本沒有告知他具體情況
而他所看到的閩省情報,也全是後面錦衣府送來的,他原以為鄭芝龍還未降清乃是確定之事,但未曾想朝中竟連鄭芝龍降與未降都無法確定
也就是說這次的事情,朝中完全是在賭,不僅在賭鄭芝龍如今還未降清,還在賭鄭氏內部的反對意見能讓鄭芝龍回心轉意
只有兩者一起賭贏了,這次所謂的朝廷特使才有可能成功拉回閩省之軍,只是想想便能知道此行的風險之大
如果真如殿下所說,此時那鄭芝龍已然降清,那他這所謂的朝廷特使對鄭芝龍來說,簡直就是送上門的功勞,恐怕一入閩省,就會立即被鄭芝龍轉送清廷邀功
張同敞沉默片刻後,臉上卻是忽然閃過一絲堅決,毅然開口
「鄭氏擁軍十數萬,若能召回鄭芝龍,則朝中立時便得一雄軍」
「就是只有萬一可能,朝中亦當全力一試,鄭芝龍身居國公之位,區區御史如何能顯朝中重視,臣願領命出使閩省,勸歸鄭氏之軍」
「若是以臣微末之身,能為朝中換回十萬精兵,臣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張同敞臉上神色堅定,說完以後,便對著上方監國殿下鄭重一拜
「好,不愧是瞿閣老傾力舉薦之人,張卿果然是朝中賢臣」
朱朗看著下方的張同敞,眼中也是不由閃過一絲滿意
剛才他一番試探,甚至主動給他留了退出的藉口,就是要試一試這張同敞的態度
朱朗並不是虛言誆騙,如果剛剛這張同敞當真推辭了,朱朗當真會直接排除掉這張同敞
此次入閩特使權力極大,幾乎可以在閩省隨意任命所有文武大臣,如果不是心性堅定又忠貞可靠之人,他如何能放心把這麼大的權力交出去
而這張同敞如今的表態就很好,朱朗想到此處,也是不再猶豫,直接開口
「張卿既有此決心,那閩省之事,孤就託付給張卿了」
監國殿下從桌後走出,親手扶起堂中躬身下拜的中年男子,臉上神色鄭重
而張同敞也是神色肅穆,恭聲應是
朱朗定下張同敞這正使之位後,便令人給張同敞賜座,兩人於是在房中再次坐定
朱朗試探清楚了張同敞的態度,於是也不再保留,終於開始對張同敞交代起此次閩省的布置
「此時閩省情況未定,入閩之後一切事情,只能由張卿自己決斷」
「孤會給你兩份旨意」
「第一份是給鄭芝龍加封安平郡王的旨意,張卿此次入閩後,若是發現鄭芝龍還未降清,便取此份旨意頒給鄭芝龍,申明朝廷厚待忠臣之意,務必不能令其投清」
「鄭芝龍乃是外姓,如何可封王,如此怕是有違朝廷祖制」
張同敞聞言臉上浮現猶豫,立時開口說道
明朝雖然也有外姓封王的例子,但那不是在開朝之初就是大臣死後加封,在明朝開國以後,幾乎沒有活著的大臣能享受封王的待遇
但朱朗聞言卻是渾不在意,擺了擺手,說道
「如今天下動盪,清虜對投降之人,動輒封公封侯,就是郡王也發了數個,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清虜發得,我大明自然也可發得」
「張卿不必猶疑,此事孤自會與朝中分說,若是憑一空頭王爵,便能為朝廷換回十萬大軍,孤又有何所惜」
張同敞見著監國殿下臉上的堅定,於是也不再多言,恭聲應下
而朱朗則是繼續開口說道
「第二份乃是加封鄭成功為閩省巡撫的旨意」
「這鄭成功乃是鄭芝龍之子,此人出身國子監,據閩省守備林察所言,此人心向朝廷,反對其父投清之意甚堅」
「張卿入閩後,若是發現鄭芝龍已經投清,便想辦法迅速找到這鄭成功,賜其進士出身,加戶部侍郎銜,升為閩省巡撫」
「而後再以這鄭成功為旗號,招攬鄭氏之中仍然心向朝廷的軍將,決不能使鄭氏麾下之軍盡數投清」
朱朗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又是繼續開口
「除此以外,孤還會給伱一批空白旨意,一份可賜封大學士並加兵部尚書銜,閩省之中隆武舊臣頗多,選一個資歷威望足夠,又抗清之意甚堅的,封他做這大學士,讓他做閩浙總督,就地設立閩浙總督府,統管閩省之內一切軍政之事」
「除此以外,孤再給你兩份國公,三份侯爵,六份伯爵的空白聖旨,這些是給鄭氏軍中諸將的」
「你到閩省後,看看鄭氏軍中有哪些軍將不願降清,又或者猶豫不定的,只要他們肯繼續效忠朝廷,你就把他們的名字給填上去」
「不過你要注意,給你這些旨意也不是要你全部封完,若是那些投誠的鄭氏將官手下兵員太少,這些爵位就不要隨便發出去」
「國公起碼掌兵兩萬才能封出去,候八千兵,伯三千兵,還有這些賜封儘量優先鄭氏之中的外姓之人,你可明白」
朱朗眼中閃過一絲堅決,如今他錢糧俱無,再不下點本錢,怎麼拉攏得住鄭氏軍中之人
張同敞聽得監國殿下言語,臉上卻是神色震驚,嘴巴微張,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瞿式耜在臨行之前為何語焉不詳,又不斷叮囑讓他一定要忠勤王事
按著監國殿下所說,這特使權力簡直大到沒邊,文可以封內閣大學士巡撫,武可封國公侯伯,幾乎都可以在閩省再建一個新朝廷了
而且這還是有朝廷背書的正命,也就是說如果他封的人真能守住閩省,那等這些人回到朝中,這些人是可以明證言順立身朝堂的
他所封的大學士可以入閣參政,而他所封的侯伯也是朝廷承認國家勛臣,到時候朝中立時就會出現一個以他張同敞為中心,遍布朝中文武的龐大集團
雖然這只是假設,但只要想想,也足夠讓人激動顫慄的了
「張卿,你可明白,這次封賞要優先鄭氏之中的外姓將領」
朱朗久久未聽得張同敞回話,臉上神色有些不滿,看向下方的張同敞
而張同敞聽得朱朗問話,這才回過神來,頓時一個機靈,起身開口說道
「臣只是區區兵部郎中,如何敢擅用朝中威福」
「鄭氏軍中之人暫且不提,如今仍在閩省的重臣皆是聲名在外,臣請殿下先行定下總督人選,臣至閩省後再與殿下所定總督,確定鄭氏軍將封賞事宜」
「不行」
朱朗聽著張同敞言語,臉上神色愈發滿意,但緊接著就直接揮手打斷
「如今仍在閩省的重臣雖然大致也能估計出來,但孤如何知道這些人的品性」
「你此次任命總督時亦要謹慎,這總督人選能力還是其次,關鍵的是這人抗清之意必須要堅」
「你入閩後要注意查訪,先朝所封的那些閣老大臣若是有投清降清,或與清虜有暗通款曲行跡的,不論其先朝時名位如何隆重,一律不用」
「反之若是有大臣能自舉義兵,於危難之際仍奮力抗清的,這些人就可優先考慮,就是這人在先朝只是一部侍郎,你亦可將其任為總督」
「你此去閩省,若是一切順利,以鄭成功為旗幟,應是能招來一部分仍忠心朝廷的鄭式軍將」
「到時候你必須和這閩浙省總督一起,以這些鄭氏軍將清軍拖在閩省,為朝廷爭取時間,絕不可令清軍同時從閩贛兩處,同時進攻粵省」
「朝廷在完成贛粵邊境的布防前,恐怕沒有多餘的兵力物資支援閩省,到時閩省的軍械糧餉可能都要由閩省自行籌備,形勢可能極為艱難,是以這總督人選抗清之意必須要堅,決不能出現心中動搖的情況」
朱朗看了以眼下問話神色驚愕的張同敞,既然他已經決定以這張同敞為使,那他也不會再有什麼保留,直接將自己在閩省的計劃全數說出
朱朗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之所以扔出這麼多爵位官職,就是準備分裂鄭家,讓鄭家軍隊自相殘殺
只要閩省戰事一起,就能拖住清軍由閩攻粵的進度,為朝廷重新徵兵布防爭取時間
朱朗見著張同敞還是猶豫不言,臉上神色一肅,直接開口說道
「此事事關社稷安危,張卿乃忠良之後,又有瞿閣老以自身力保,定是朝中少有的忠貞之臣,是以孤才敢將此大事合盤托出」
「張卿,孤可能信你」
監國殿下臉上神色肅穆,緊緊盯著下方的張同敞
張同敞看著上方監國殿下目光中的期待,忽然感覺到朝廷興衰,萬千黎庶的安危皆是落在了自己肩上,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責任感
君王以社稷相托,為人臣者,一輩子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張同敞心中再無猶豫,對著上方的監國殿下深深一拜,朗聲開口
「臣此去縱是粉身碎骨,也定替朝廷守住閩省,不負殿下重託」
「好,好,我大明有臣如此,縱是那清虜有千軍萬馬,孤又有何可懼」
朱朗再次起身,扶起下方的張同敞,臉上神色鄭重
「朝中會另選了解閩省情況之人一起出使,鄧同知此次也會率領緹騎一路跟隨,護持使團入閩」
「此事緊急,張卿先下去準備吧,今日朝中定下人選,明日使團便要啟程,辛苦張卿了」
「為國效勞,如何敢言辛苦」
張同敞沉聲開口,對著上方監國又是鄭重一拜,便退出了房外
朱朗看著張同敞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臉上的動容神色卻是漸漸收斂,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鄧銘武,臉上神色變得一片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