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平國
督府書房,身著龍袍的青年坐於桌後,而下方則是一個身形魁梧,手上戴著鐵鏈的中年男子
林察看著桌後神色平靜的監國殿下,臉上原本一片死寂的神情,卻是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他初被押入肇慶,自是驚懼不已
但自他被押入詔獄後,卻根本就沒人再去管他,審問,拷打,這些他一路上想像的酷刑根本沒有
這些時日整個錦衣府不是忙著處理逆黨官員,就是忙著抄家,因為人手不足,甚至緊急從軍中又選了一批軍士,充入錦衣府中,這才勉強維持了錦衣府的運轉
錦衣衛最近處理的人里,最低也是七品朝官,過手的銀子更是以十萬兩計
福州守備,還是一個武人,誰有心思去管這種小蝦米
只是錦衣衛這種冷淡的態度非但沒讓林察放鬆,反而卻讓林察愈加絕望
他不知道那唐王到底是不是真的謀逆,但他知道自己絕對是無辜的
他一個福州守備,若不是清軍攻入閩省,他恐怕連唐王的門都摸不上,怎麼可能和那唐王搞什麼謀反
只是他這些理由都沒用了,謀反這種案子向來是寧殺錯不放過
錦衣衛如今對他的這種冷淡態度,並不是準備放了他,而是因為他這種層次,連審問的價值也沒有
只要唐王那邊一定罪,他最後的下場大概率就是被打成逆黨同謀,被直接處死
但今日林察卻是忽然被錦衣衛的人告知,監國殿下竟要見他,這讓他心中的求生之念又是忍不住升騰起來
誰不怕死,若是不怕死,他又何必在清軍臨城前逃離福州城,
若是知道抵達廣州以後會被以如此荒謬的罪名處死,那他寧願死守福州城,也絕不會來粵省,這樣他起碼還能落個忠貞守國的名聲
朱朗看著下方帶著鎖鏈,沉默不言的男子,輕聲開口
「你是鄭芝龍部將」
「是,末將早年投入鄭家,跟隨鄭家於海上行商,歸降朝廷以後,臣便在平國公麾下為將,歸入閩省營兵之中」
「隆武朝時,得蒙朝廷恩賞,出任福州城門守備」
林察沉聲開口,說完以後便沉默不語
林察臉上神色蒼白起來,他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間又是熄滅大半
只是從監國殿下的一句話,他就知道殿下今日為什麼要見自己了
殿下今日見自己,根本不是為了問什麼謀逆的事情,如果殿下關心的是這個,那他還有幾分活命的機會,因為他真是無辜的啊
但殿下開口便是鄭芝龍,今日召他前來,顯然是為了去問鄭芝龍的情況
林察心中自嘲一笑,也是,自己一個小小守將,除了知道些閩省鄭芝龍的情況,還有哪點值得監國殿下親自召見
朱朗見著又是沉默不言的林察,冷笑一聲
「行商?是在海上為盜吧」
林察聞言,臉上也沒有什麼驚色,鄭家在定鼎隆武朝後,已經龐大到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地步
整個隆武朝時期,幾乎半數朝臣都是鄭家安插的人手,而軍中更全是鄭家的天下,說是鄭家私軍也不為過
鄭家的情況也早就被擺在各方的案頭,被人反覆研究,桂監國殿下知道鄭家的底細也並不奇怪
又或者說,現在大明朝廷就是知道鄭芝龍如今依舊在海上走私為盜,朝廷又能怎樣
隆武帝拿鄭家沒辦法,這桂監國同樣也拿鄭家沒辦法,甚至這桂監國如果識趣,還要好聲好氣去拉攏鄭家
除非朝廷不準備要閩省了,否則現在就是大明離不得鄭家,而不是鄭家離不得大明,這在隆武朝時就已經是朝中共識了
朱朗見著下方林察不說話,也不以為意,開口說道
「福州是怎麼陷落的」
「十月十四日平國公忽然率軍離開福州城,撤往安平,令末將及其餘兩名守備並一千餘人留守福州」
「十月十六日,清軍前鋒騎軍突現福州城外,福州城中大亂,士民爭相出逃,末將眼看福州難守,便準備離去,哪知在路上遭遇了同樣出逃的唐王」
「末將隆武朝時得朝廷恩賞,這才升任將官,末將思及那唐王乃是先帝親弟,這才決定護持唐王逃往廣州,以報朝廷恩德」
「末將當真是於福州城外才遭遇的唐王眾人,唐王一行中亦多有宗室,他們亦能證明末將是在福州城外才偶遇唐王,末將當真不知那逆王竟有如此詭謀,此事當真與末將無關啊」
林察說著說著又是不由自主的為自己喊起冤來,他當初原本是欲逃往安平,繼續投奔鄭芝龍的,但半路卻是遇到了唐王這一大群宗室
他棄城出逃,回到安平無論有什麼理由,鄭芝龍肯定也會對他嚴懲
於是在見著唐王這一眾宗室時,他便起了心思,若他能護送如此多宗室逃離,以後無論是誰立朝,他都是大功一件
況且唐王又身份特殊,隆武帝已沒,日後眾臣就是繼續擁立這唐王為帝也不是沒有可能,若真是如此,他林察不就憑白得了個從龍之功了嗎
而且此時清軍又未至,路上根本沒有多少危險,是以林察才決定護持這唐王前往廣州
誰知道他們一行人剛到廣州沒兩天,竟直接就被錦衣衛的人抓了個正著
林察這幾日思及此事,也是不由心中憤憤,這唐王也當真是個蠢貨,你既然準備謀反,又知道了粵省已經新立了一個監國,竟然還跑去府衙去要什麼藩王俸銀,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活該這唐王當不成皇帝!
林察說完以後目露期盼的看著上方監國殿下,但此時朱朗卻是根本沒去看下方的林察
朱朗眉頭微皺,這鄭芝龍當真是大方,福州可是閩省首府,為了投清,清軍還未來,就讓出了如此大城
你就是想要降清,那不是也該占住大城關要,讓人有所忌憚,才好坐地起價嗎
如今一股腦將大半個閩省都讓給了清軍,清軍自己都把東西拿到手了,誰還會在乎伱鄭芝龍
這鄭芝龍還是海商出身,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道理,真不知道這鄭芝龍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朱朗沉默不語,房中的氣氛也是一下凝重起來,林察看著上方神色陰沉的殿下,心中也是一懼,也不敢再出聲為自己求情
他如今只求能說出一些有用的情報,讓殿下放自己一命,如果此時再觸怒殿下,那自己就絕無生路了
朱朗眉頭緊皺,鄭芝龍既連福州都讓出來了,此時必然已經降清了
閩省全境淪陷,清軍沒了顧忌,恐怕很快就會進兵潮州,進攻粵省了
朱朗想到此處更是愈發煩躁,贛州那邊要守,潮州這邊又要守,這粵省怎麼跟漏風一樣,哪哪都不得安寧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林察,冷聲開口道
「你說的那平國公是何人,鄭芝龍既已降清,他為何沒有跟著降清,他在鄭芝龍麾下出任何職,手下有多少人馬,此人行事如何,可是忠於朝廷的忠直之臣」
朱朗目光微閃,他記得鄭家內部對降清一事也是分歧巨大的,否則鄭成功後面不可能起得來
鄭芝龍降清,鄭家大部必然也是跟著降了,但鄭家應該還有一部分人是不願投降的,像這什麼平國公應該就是這樣
這人雖然棄守福州,但卻沒有直接跟著鄭芝龍投降清軍,而是領兵退走,顯然心中對投降清廷一事有所猶豫
這些人都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他或許可以聯絡上這一批人,讓這些人在閩省後方襲擾清軍,拖慢清軍進攻粵省的時間
不說多的,就是緩上兩三個月的時間也好啊
下方的林察聞言卻是愣了半晌,看著上方的監國殿下,臉上神色怪異,而後才開口說道
「平國公就是鄭芝龍,殿下不知道嗎」
林察臉上神色古怪,這殿下連鄭家海盜起家都一清二楚,顯然是對鄭家有所研究
但怎麼反而卻不知道鄭芝龍封爵就是平國公呢,這等朝廷名爵,不一向是朝中最為看重的嗎
「你說什麼!」
朱朗聞言卻是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下方的林察,臉上神色驚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