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宗正
朱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等了片刻,唐王便被帶到了房中
朱朗看著躬身站在堂中的中年男子,打量起這位前世的紹武帝
眼前男子約莫四十出頭,身形微胖,臉上神色蒼白,顯然這幾日的詔獄生活對他來說並不好過
那唐王一入房門,便對著桌後的青年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臣唐王朱聿鐭,見過監國殿下」
「唐王起來吧」
朱朗看著下方大禮參拜的唐王,眼中一轉,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很快這絲笑意便消散不見
監國殿下臉上神色一沉,未等唐王起身,便沉聲開口道
「唐王,你可知丁魁楚一事」
朱聿鐭看著上方監國殿下嚴肅的臉色,心中頓時升起一絲惶恐,連忙開口說道
「殿下明鑑啊,臣二十七日才抵達廣州,之前十餘日俱是漂泊在海上,怎麼可能和丁魁楚那逆賊有關聯」
「況且殿下神宗嫡血,國家正朔,天下之人無不歸心仰望,臣為國家藩王,深受皇恩,怎敢有此妄念啊」
唐王一臉惶恐,雖然在知道隆武帝遇難之時,他心中也未嘗沒有升起過這個心思,但是他真的就只是想想而已啊
隆武帝汀州遇難的消息傳來後,整個福州城皆是人心惶惶,清兵將近,眼看閩省便要不守,那個時候就是有人讓他做皇帝,他也是絕對不會做的
他逃出福州抵達粵省不過兩日,和那丁魁楚先前更是連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和他勾結,篡奪什麼皇位,他真的是冤啊
朱聿鐭說完,卻是發現上方的殿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自己
朱聿鐭見著上方面無表情的青年,心中卻是愈發惶恐,但他又不敢說話,只得低頭站在堂下,額頭上很快便布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等到唐王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上方的殿下這才冷聲開口
「此事錦衣衛已經查過了,唐王身邊的那幾個親衛,乃是馬吉翔那逆賊的錦衣暗線,唐王的蹤跡應該就是他們泄露出去的」
朱聿鐭聞言臉上先是一松,但緊接著臉上又是一驚,臉上神色難以置信,開口說道
「殿下明鑑,此次跟隨在臣身側的護衛,俱是王府舊人」
「他們已經在府中聽用七八年,哪怕是危難之時也對臣不離不棄,皆是忠心可靠之人,他們絕不可能與錦衣衛有任何關聯,請殿下……」
朱聿鐭只是說到一半,上方的監國殿下臉上神色卻是驟然一變,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打斷了朱聿鐭的話語
「唐王的意思是,你府中的護衛是無辜的」
「丁魁楚那逆賊早就知曉你等一行蹤跡,唐王府中必有人與丁魁楚一夥逆賊有所勾連,如果不是王府護衛,那就是伱這唐……」
下方唐王聽得的監國殿下冰冷的話語,心中頓時一跳,沒等殿下話語出口,便立時開口喊道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臣剛才一時糊塗,府中那幾個護衛對臣一直奉迎甚過,臣早有疑心,臣一時糊塗,這才沒有發現他們的險惡用心,未想他們竟是那些逆黨的暗線,臣識人不明,請殿下責罰」
唐王背後瞬間浮起冷汗,連連開口
「既是如此,那唐王日後可要小心些了,莫要再讓人隨意誆騙」
監國殿下聞言,臉上神色這才微微一緩,意味深長的看著下方渾身顫抖的唐王
「是,臣日後定然謹言謹行,小心謹慎,絕不令這些奸邪之徒再入府中」
唐王聽得殿下鬆口,此時哪還管的上什麼護衛,也是連忙恭聲應是
唐王此時雖然應是,但心中卻知道那幾個親衛定是無辜的,這幾個護衛在入府之時,隆武帝都還沒即位
唐王府那時不過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宗室罷了,怎麼可能有錦衣衛將人安插到他們唐王府中
那幾個親衛甚至有兩個還是府中的家生子,自幼就長在府中,他們怎麼可能會背叛他勾結什麼錦衣衛
只是此時他也已經沒得選了,丁魁楚謀逆一事裡面的水太深了,哪怕只是聽得一鱗半爪,就已經讓他驚顫不已
他知道自己是和那丁魁楚是絕對沒有過任何聯繫的,那這所謂丁魁楚謀反一事就顯得極為可怖了
無論這次的事情是朝中某位閣臣暗中推動,欲圖奪取首輔之位,又或者乾脆就是眼前這位桂監國殿下為了收權一手策劃而來的,都不是他這個逃難而來的藩王所能插手的
如今殿下鬆了口,如果他不順著殿下的意思放棄那些護衛,那死的就是他
事涉謀逆,殺一兩個藩王又算得了什麼
下方朱聿鐭剛剛鬆了一口氣,上方的監國殿下語氣卻又是開口
「孤此次請唐王來,除了告知唐王逆案一事已經查清,還有另一事想與唐王商議」
「殿下請說,只要臣能辦到,定無有不從」
監國殿下雖然說的客氣,但唐王卻是不敢有絲毫大意,又是恭敬回道
「國家動盪,宗室飄零,唐王此次帶著如此多宗室渡海而來,眼見宗族團聚,孤心甚喜」
「孤欲令唐王出任大宗正,協理宗室,唐王以為如何」
唐王聽這監國殿下話語,卻是愣了半晌,而後這才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驚喜神情,連忙開口
「殿下恩親友孝,至仁至德,我等宗室能得殿下恩蔽,真是幾世方能修來如此福分,臣謝殿下隆恩」
唐王看著上方一臉笑意的殿下,臉上神色感激,眼眶微紅,低頭躬身行禮
但在低頭的一瞬間,心中卻是驟然提了起來
前一刻自己還是事涉逆案的欽犯,要喊打喊殺,下一刻自己就成了大宗正了,這怎麼看怎麼詭異
只是此時生殺之權俱是在監國殿下手中,殿下有令,哪還由的他拒絕
「宗室航海而來,驟失封地,朝廷亦理應奉養,不失天家體面」
「只是此時社稷動盪,朝中亦是捉襟見肘,因此有一事想與宗正商議」
「孤欲改定宗室俸祿,親王一級月俸三百兩,郡王一級月俸二百兩,往後宗室按爵等相應遞減,我住家宗室世受皇恩,此時國家艱難,想必上下宗室亦會體諒朝廷難處,大宗正以為如何」
「這……」
唐王聞言神色一變,臉上神色為難,久久沒有開口
但上方的監國殿下卻是恍如未覺,只是直勾勾盯著下方的唐王
朱聿鐭感受到監國殿下投來的目光,心中卻是驟然一慌,一滴冷汗驟然滑落臉頰
他心中不由暗罵一句,這監國殿下果然面厚心黑,他堂堂國家親王,每月竟只給他三百兩,
他此次出逃雖然錢沒帶多少,但他帶的人多啊,三四位王妃俱是跟著一起出逃,還有那麼多王子郡主,這麼多人這點銀子哪夠
只是此時監國殿下神色不善,他也沒得選擇了,只得開口應道
「臣本失地之人,此時能得國家供養已是僥天之幸,殿下恩念宗室,臣謝過殿下隆恩」
朱朗聽著唐王開口應下,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神色,對唐王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恍如未見
他如何不知道這唐王定是嫌俸銀太少,但他們嫌少,他朱朗還嫌多呢
一月三百兩,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兩
單這二十幾個宗室,一年恐怕就要耗去朝中一萬多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都夠他干多少事情了,若是拿來養軍,起碼又能多養一千人!
而發給這些宗室藩王們,除了能讓他們花天酒地再娶幾個小老婆,還能有什麼用
朱朗想到此處,眼中也是閃過一絲不善,若是此時喚出一二百刀斧手,他一聲令下,這一萬兩不就省下來了嗎
下方唐王看著上方臉上忽然凶光四溢的殿下,心中頓時又是一跳,好在過了片刻後,殿下神情又是平靜了下來,開口說道
「嗯,既是如此,那宗正回去便上一道疏到朝中吧,朝中議定以後,也好儘早把俸銀髮給諸家宗室」,監國殿下輕聲開口
「啊,這還要臣上疏嗎」
唐王臉上神色一變,但他剛想推辭,就見上方的監國殿下臉色陰沉起來,冷聲開口
「你是宗正,你不上疏誰上疏,難道要孤自己來嗎,若是如此,孤還要你這宗正何用」
「是,是,臣回去立刻就上疏,必不會耽誤殿下大事」
朱聿鐭看著神色冰冷的殿下,心中頓時悚然一驚,連忙開口應下
到此時他也終於知道這殿下為何會如此好心,讓他去做這宗正了
這監國殿下分明是既不想給錢,也不願擔一個苛待宗室的罵名,這才把自己任做宗正,將自己給頂上去
他已經可以想像,自己這一道請奏宗室俸銀的奏疏一上,自己以後會面臨什麼處境了
這一封奏疏一旦通過,諸位宗室用度大減,恐怕自己以後在宗室之中,就變成人人喊打的宗賊了
只是此時自己還有著把柄捏在監國殿下手中,剛才殿下言語裡已經是刀鋒畢現
若是不答應,他恐怕連這門都出不了,哪還有他選擇的餘地
宗賊便宗賊吧,好歹是保住了性命,還得了這大宗正的職位呢
那些宗室不好過,但他這宗正可不一定就不好過,朱聿鐭想到此處,眼中也是閃過一絲亮光
「嗯,既是如此,宗正就先下去休息吧」
朱朗見唐王應下此事,於是便輕輕揮了揮手,令其退下
朱聿鐭見得監國殿下終於肯放他離去,心中也是驟然一松,對著上方躬身一拜,便退出了房門
朱朗看著唐王身影消失在門口處,眼中也是閃過思索神色
隨著他在粵省立足,未來必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宗室投奔過來,朱家繁衍二百多年,宗室人數恐怕都足以編成一個軍了
如今朝廷手中僅剩數省,這些宗室再想享受以前的待遇,那是根本不用再想
先前朱家藩王能動輒受封幾萬畝王田,那是因為永樂靖難以後為了完成削藩,這才以大量的王田做為補償,從各家藩王手中收回兵權
永樂之時剛剛收權,各方人心未定,自不可再改宗室待遇
但永樂以後,這些宗室待遇就變成了國朝舊制,因延相傳,誰也沒法再改動
哪個皇帝想改,便立時要被一眾宗室群起圍攻,甚至扣上一頂有違祖制的帽子
朱家藩王的待遇本就只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情況,但隨著一代代的宗室延傳,竟變成不可改動的成例
而朱家宗室又繁衍日多,最後才出現了這麼一個尾大不掉的局面
如今朱朗連養軍的錢都要靠抄家籌集,哪還有多餘的銀兩給這些宗室揮霍
日後這朱家藩王的待遇肯定是要大改的,但這事情好做卻是不好聽,他堂堂親孝友愛的桂監國殿下,怎麼會苛待宗室呢
他把唐王放到宗正的位置上,就是要讓他去做這些事情
以後只要涉及宗室改革,就全讓這唐王先行上奏,他再迅速通過,這樣他便不用承擔這個罵名,至少不用一個人承擔這些罵名
都是宗室里有奸臣,不對,有忠臣啊
他只是從善如流,通過了大宗正的奏疏罷了,一切都是宗正提出來的,和他仁善友愛的桂監國殿下又有什麼關係呢
至於唐王會不會不配合行動,那根本由不得那唐王來決定
他為什麼把唐王放到宗正的位置上,還不是因為他有把柄落在朱朗手上,當真以為他是隆武帝之弟,地位尊崇,才讓他做的大宗正啊
若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這唐王不要說做什麼大宗正了,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是兩說了
唐王府那兩個侍衛還押在錦衣府中呢,只要他想,這唐王隨時都可以再次變成謀逆亂王
一旦被定成謀逆,這可不是殺一個唐王就能了事的,整個唐王府恐怕都要雞犬不留
一邊是削減與自己不相干的宗室的待遇,自己還能在朝廷中撈個賢王的名聲,一邊是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只要是個正常人,都知道怎麼選
剛才一番接觸,朱朗也隱隱了解了這唐王的性子,他可不信那唐王當真是個捨己為人的聖人
朱朗想到此處,也是放下心來,他拿起桌上鄧銘武遞上來的押解唐王的奏報,一番查看,這才在末尾處發現了那福州城守備林察的名字
朱朗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神色,福州既已陷落,那鄭芝龍也定是降清了
如今閩省情報不明,這林察乃是福州守將,正好招來問問如今閩省的情況
鄭芝龍雖然已經降清,但清軍要平定閩省應該也還需要一段時間,儘早弄清楚閩省情況,他才好早作準備
朱朗想到此處,也是不再猶豫,對著門外吩咐一聲,讓人去將林察帶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