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雪夜孤童

  白猿蹲在了地上,動都不動一下。

  仿佛一個受傷的家寵,不斷撫慰著自己的傷口。

  你很難想像剛才的血腥場面全都是它所為。

  孫和整個人都痴了!

  他看著面前的這隻血猴,仿佛像是看一件極致的藝術品,雙手微顫,口乾舌燥,忍不住地想上去撫摸。

  「這才是真正的兵器!」

  「這才是將軍所要的大殺器!」

  「有了它,還愁什麼大事不成?」

  孫和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顧及旁邊蘇錦的感受。

  而蘇錦則是暗低著頭,落寞之情,不言自明。

  或許是其他人也被白猿剛才的表現給震驚住了。

  一隻家畜就因為吃了顆藥而變得異常勇猛,孔武有力,甚至是手撕山怪!

  任誰平生也沒見過這般場景啊。

  也是一疏忽,放任孫和與白猿離得太近了點。

  突然,性情溫順的猿猴雙目變成了綠銅色,朝著孫和大聲嘶叫一聲。

  氣勁猛烈,再加上陣勢逼人,孫和一沒站穩竟然直接跌到了地上。

  猿猴更是直接跳了過來,那雙指爪像極了地獄陰使手裡的奪魂勾,只要是被它給碰上一點兒,註定會損命當場。

  「保護家主!」兵脈首座率先提槍而至,寒槍直抵對方咽喉。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麼尖銳的槍尖竟然刺不破白猿的皮膚。

  白猿握住槍柄,一把連帶兵脈首座扔飛了出去。

  武脈中三人齊出,對站成犄角,勉強抵擋著這畜生。

  幸虧後來人反應及時,趁機上前才將孫和給拉了回來。

  孫和大叫一聲:「切不可傷其性命!」

  雜脈剩餘人在首座的吩咐之下扯開一張巨網,直接朝戰場中間給扔了過去。

  巨網套住攔截的武脈三人不假,可是卻控制不住獸性大發的白猿。

  雙手撐著網洞,用起蠻力,直接將那特製的大網給撕扯成了碎片。

  白猿向後跳去,翻騰幾下已爬至屋頂。

  借著月光,它開始像剛才的山鬼一般仰天嘶吼起來。

  震人心魄!

  ............................

  孫府花園內。

  咻!

  一支鐵箭從極遠處射來。

  癱倒在地上的彭超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選擇等死。

  嘭!得一下。

  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把流星錘,不偏不倚正好擋在了彭超身前,與那鐵箭金石相交,各自改變了飛行方向。

  咻!又是一箭。

  這時有個人扛著塊大石頭從不遠處沖了出來。

  鐵箭勢猛,居然一下子將石頭劈成兩半。

  也幸虧一開始瞄準的不是這個外來人,鐵箭穿過其腋下,射在了彭超身前的土裡。

  彭超大吼一聲:「趕快走!」

  那人卻是搖了搖頭。

  咻!咻!

  一前一後又是兩箭。

  角度刁鑽怪異,跳過外來人,直擊彭超咽喉處。

  說是遲那時快,某個紅衣女子撐開兩把精鋼鐵扇堵在了他的面前。

  鐵箭射穿鐵扇後同樣角度失真,射偏了過去。

  可是施箭者又哪會是那種輕易放棄之人。

  咻!得又是一箭。

  你怎能想像得到嗎?

  就這麼遠的距離,那支鐵箭居然能穿過留在扇子上的洞口直接射將進來。

  這一次射的不再是彭超,而是這個三番五次阻撓他的搗蛋鬼。

  紅衣女子臉色驚得煞白,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就在箭頭直擊其眉心時,傘後有個人沖將過來,一把推開了她。

  而自己則是被利箭射穿,成了一道輕煙亡魂,飄散了出去。

  射箭者稍微停頓了下,似乎有點兒躊躇不定。

  可也就是延遲了那一剎那,只聽遠處又是咻的一聲。

  「阿鐵叔!救命!」女子嘶喊起來。

  咻!咻!

  緊接著又是連續兩箭。

  聲音似乎比之前的尖銳出不少。

  你能看見兩支「急火」在攔截著前面的「流星」。

  頭一支沒有追趕上,但卻擊中了箭尾,使其偏離了方向。

  第二支徹底射中箭頭,連帶著整個箭身一併射進了不遠處的牆裡。

  紅衣女子驚慌之下喘息個不停。

  沒過一會兒,遠處跑來一個巨漢,神情緊張,腳步甚為急促。

  正是孫府的守衛鐵箭尤炳倉。

  現在應該叫他阿鐵才對。

  阿鐵急忙跑過來,蹲在紅衣女子身旁,瞅了又瞅,臉都快擰成了個麻花。

  紅衣女子坦然笑道:「沒事的,沒有受傷。」

  直待阿鐵再三確認之後才終於鬆懈下來,隨後則是頗具埋怨之意:「我剛才差點兒殺了你,你知不知道?」

  紅衣女子很是認真地點起了頭:「放眼整座江湖瞧瞧,誰不知道阿鐵叔射出的箭百發百中?」

  阿鐵微微皺起了眉:「不好好在房間裡待著,也不按照你原來的步調走路,鬧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紅衣女子臉色一紅,指著旁邊的傘說道:「我師父說這兩把精鋼傘能抵禦萬物。我就是不信,難道我阿鐵叔的箭就是吃素的不成?所以非得親自來試試,好明天當眾打老傢伙的臉,證明給他看,阿鐵叔的箭利可破萬物!」

  阿鐵也是被她給氣笑了,用手在其額頭上點了點:「小機靈鬼!還不如一直病著呢,好歹不至於大半夜的出來如此胡鬧!」

  紅衣女子吐了吐舌頭。

  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嘶吼之神,陰鬱!鬼氣!

  阿鐵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表情嚴肅地對女子講道:「有個不乾淨的東西趁我不備跑進來了。好像就在家主他們那邊。」

  紅衣女子關切道:「那你也趕緊過去吧。」

  阿鐵則是將她輕輕扶起:「還是先送你回去要緊!家主那邊有大批的幕僚在呢,諒它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來。」

  紅衣女子只能答應,被對方攙扶著朝內院走去。

  阿鐵:「對了!剛才你有沒有見到三個陌生人?」

  紅衣女子遲疑片刻:「陌生人?沒有!」

  阿鐵:「........」

  直待兩人已經離開很久,草叢裡才傳出了詢問聲。

  女子柔聲問道:「你不是我的那個大郎哥,對嗎?」

  「你的什麼?再說一遍?」

  ......................................

  好冷!

  那一年的冬天真得好冷。

  鵝毛大雪一月不停。

  壓塌了很多茅草屋,也讓無數落難者真正變得無家可歸。

  在那個冬天,碳比肉貴,而半個胡餅又早已超出了一條人命的價格。

  人比草賤。

  史書上記載的這四個字真正地在現實世界得以重現。

  胡市,這個北楚第二大都城,在那漫天大雪中再難見往日的繁華。

  整條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活有餘力者全都躲在自家小窩裡不願出來,這讓那些等著被施捨的人更加沒了著落。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身上僅穿著件薄衣,即便兩手凍得通紅,全身抖動不止,可依舊是護著胸前的東西,生怕它掉下來。

  那正是半個胡餅,可以救人一命的胡餅。

  這麼冷的天,孩童也不知道敲過了多少家的大門。

  被人冷眼、受盡辱罵,可是依舊跪在那裡苦苦哀求。

  因為,他的母親快不行了。

  或許實在是看這個孩子可憐,舉家信佛的老太瞞過兒媳,偷偷將自己藏在被子裡的東西塞在了孩童懷裡。

  然後罵罵咧咧,一腳將其踢到了門外的雪中。

  看著那個關得賊響的大門,孩童淚眼婆娑,無言以對,只能重重地磕起了頭。

  雪積三尺!通腳無鞋。

  可後來的他跑得卻是極快。

  即便膝蓋往下早已生出了無數凍瘡。

  不敢停歇,生怕停下來後自己再也就站不起身來。

  也不敢回頭,外一那個慈善老者後悔呵止,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路邊無數乞討者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向他這裡。

  也正是因此,他將懷裡的東西捂得緊緊的,生怕露出分毫。

  只是就在穿過一條巷口的時候,男孩終是逼不得已停下了腳步。

  他怎會想到,這一路上雖沒遇到餓鬼攔搶,卻碰到了比餓鬼更讓他生寒的東西——野狗!

  他害怕狗!打小就害怕狗!

  他依稀還記得那日爹娘不在時,有個狠心的傢伙拎起他直接將其關進了狗籠子裡。

  哭!叫喊!乞饒!通通沒用。

  所以這也成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噩夢。

  野狗似乎聞出了人聞不到的東西,所以齜著牙叫得格外兇狠。

  堵在自己身前,任憑自己如何驅趕,都不願意離開。

  「滾啊!」男孩大聲呵斥:「我不可能給你的!死都不能.......」

  野狗卻並不買帳,既然嚇唬不來,那就來硬的!

  只見他亮出獠牙猛得一下就撲了上去,朝著孩子身上一通亂咬。

  一向怯弱的孩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拾起地上的半塊轉頭拼命地砸,使勁地砸!

  砸傷了對方的前腿,砸瞎一隻眼睛,學著對方瘋狂地嘶吼不止,即便自己身上已被咬出多個血口。

  直至最後,還是野狗慫了。

  它雖然欺凌慣了弱小,可是最怕的還是這些不要命的傢伙,即便對方只是個仍未成年的孩童。

  一直等到狗嚶嚶苦哼逃出老遠,男孩才癱到了地上。

  冰涼的雪刺激著傷口後再次將他喚起,他來不及修整,馱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繼續朝前走去。

  雪風寺!

  多麼好聽的名字啊。

  在這個以佛教至尊的國家裡,卻依舊保不住自己的完身。

  變成一個頂不遮雪,牆不避風的破廟。

  這是個連無家可歸者都不願擠身的地方,卻是一對母子普天之下僅剩的家。

  你還能讓她們怎麼辦呢?

  母親體弱多病,肺咳不止。

  孩童又身體瘦小,手無縛雞之力。

  她們已沒有了辦法。

  自從那天被父親踢出家門之後,她們就再與財富無緣,錦衣玉食已成虛妄,當下更是空無一物。

  好的殘廟即便能容納百人,可那些成天哭喊著「菩薩善心!」的乞丐們,又怎會真正心慈容得下她們這對孤兒寡母?

  好欺負,就一輩子被人欺負!

  在侯府里是,在街頭亦是。

  咳嗽!

  不停地咳嗽!

  那個窩在牆角的婦人早已身虛氣緊,可是每咳一下仿佛全身都劇烈響應,最後重重地帶出一口血痰來。

  她怎麼病得如此之重?

  可她又為什麼還在堅持?是那口惡氣難消,還是舊怨未了?

  「娘!」稚童一步一顛地趕了過來,欣喜地說道:「有吃的了。終於有吃的了,你....死不了啦!」

  可是孩子將自己千辛萬苦討來的胡餅遞到母親嘴邊的時候,她卻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甩了出去。

  一路堅強至此,即便是受盡了惡言,被野狗欺咬,都沒哭過一聲的孩子,終究還是把持不住,眼淚滾涌而出。

  他跪在母親面前,苦苦哀求道:「娘!吃一口吧!我....我不能沒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