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蹲在了地上,動都不動一下。
仿佛一個受傷的家寵,不斷撫慰著自己的傷口。
你很難想像剛才的血腥場面全都是它所為。
孫和整個人都痴了!
他看著面前的這隻血猴,仿佛像是看一件極致的藝術品,雙手微顫,口乾舌燥,忍不住地想上去撫摸。
「這才是真正的兵器!」
「這才是將軍所要的大殺器!」
「有了它,還愁什麼大事不成?」
孫和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顧及旁邊蘇錦的感受。
而蘇錦則是暗低著頭,落寞之情,不言自明。
或許是其他人也被白猿剛才的表現給震驚住了。
一隻家畜就因為吃了顆藥而變得異常勇猛,孔武有力,甚至是手撕山怪!
任誰平生也沒見過這般場景啊。
也是一疏忽,放任孫和與白猿離得太近了點。
突然,性情溫順的猿猴雙目變成了綠銅色,朝著孫和大聲嘶叫一聲。
氣勁猛烈,再加上陣勢逼人,孫和一沒站穩竟然直接跌到了地上。
猿猴更是直接跳了過來,那雙指爪像極了地獄陰使手裡的奪魂勾,只要是被它給碰上一點兒,註定會損命當場。
「保護家主!」兵脈首座率先提槍而至,寒槍直抵對方咽喉。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麼尖銳的槍尖竟然刺不破白猿的皮膚。
白猿握住槍柄,一把連帶兵脈首座扔飛了出去。
武脈中三人齊出,對站成犄角,勉強抵擋著這畜生。
幸虧後來人反應及時,趁機上前才將孫和給拉了回來。
孫和大叫一聲:「切不可傷其性命!」
雜脈剩餘人在首座的吩咐之下扯開一張巨網,直接朝戰場中間給扔了過去。
巨網套住攔截的武脈三人不假,可是卻控制不住獸性大發的白猿。
雙手撐著網洞,用起蠻力,直接將那特製的大網給撕扯成了碎片。
白猿向後跳去,翻騰幾下已爬至屋頂。
借著月光,它開始像剛才的山鬼一般仰天嘶吼起來。
震人心魄!
............................
孫府花園內。
咻!
一支鐵箭從極遠處射來。
癱倒在地上的彭超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選擇等死。
嘭!得一下。
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把流星錘,不偏不倚正好擋在了彭超身前,與那鐵箭金石相交,各自改變了飛行方向。
咻!又是一箭。
這時有個人扛著塊大石頭從不遠處沖了出來。
鐵箭勢猛,居然一下子將石頭劈成兩半。
也幸虧一開始瞄準的不是這個外來人,鐵箭穿過其腋下,射在了彭超身前的土裡。
彭超大吼一聲:「趕快走!」
那人卻是搖了搖頭。
咻!咻!
一前一後又是兩箭。
角度刁鑽怪異,跳過外來人,直擊彭超咽喉處。
說是遲那時快,某個紅衣女子撐開兩把精鋼鐵扇堵在了他的面前。
鐵箭射穿鐵扇後同樣角度失真,射偏了過去。
可是施箭者又哪會是那種輕易放棄之人。
咻!得又是一箭。
你怎能想像得到嗎?
就這麼遠的距離,那支鐵箭居然能穿過留在扇子上的洞口直接射將進來。
這一次射的不再是彭超,而是這個三番五次阻撓他的搗蛋鬼。
紅衣女子臉色驚得煞白,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就在箭頭直擊其眉心時,傘後有個人沖將過來,一把推開了她。
而自己則是被利箭射穿,成了一道輕煙亡魂,飄散了出去。
射箭者稍微停頓了下,似乎有點兒躊躇不定。
可也就是延遲了那一剎那,只聽遠處又是咻的一聲。
「阿鐵叔!救命!」女子嘶喊起來。
咻!咻!
緊接著又是連續兩箭。
聲音似乎比之前的尖銳出不少。
你能看見兩支「急火」在攔截著前面的「流星」。
頭一支沒有追趕上,但卻擊中了箭尾,使其偏離了方向。
第二支徹底射中箭頭,連帶著整個箭身一併射進了不遠處的牆裡。
紅衣女子驚慌之下喘息個不停。
沒過一會兒,遠處跑來一個巨漢,神情緊張,腳步甚為急促。
正是孫府的守衛鐵箭尤炳倉。
現在應該叫他阿鐵才對。
阿鐵急忙跑過來,蹲在紅衣女子身旁,瞅了又瞅,臉都快擰成了個麻花。
紅衣女子坦然笑道:「沒事的,沒有受傷。」
直待阿鐵再三確認之後才終於鬆懈下來,隨後則是頗具埋怨之意:「我剛才差點兒殺了你,你知不知道?」
紅衣女子很是認真地點起了頭:「放眼整座江湖瞧瞧,誰不知道阿鐵叔射出的箭百發百中?」
阿鐵微微皺起了眉:「不好好在房間裡待著,也不按照你原來的步調走路,鬧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紅衣女子臉色一紅,指著旁邊的傘說道:「我師父說這兩把精鋼傘能抵禦萬物。我就是不信,難道我阿鐵叔的箭就是吃素的不成?所以非得親自來試試,好明天當眾打老傢伙的臉,證明給他看,阿鐵叔的箭利可破萬物!」
阿鐵也是被她給氣笑了,用手在其額頭上點了點:「小機靈鬼!還不如一直病著呢,好歹不至於大半夜的出來如此胡鬧!」
紅衣女子吐了吐舌頭。
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嘶吼之神,陰鬱!鬼氣!
阿鐵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表情嚴肅地對女子講道:「有個不乾淨的東西趁我不備跑進來了。好像就在家主他們那邊。」
紅衣女子關切道:「那你也趕緊過去吧。」
阿鐵則是將她輕輕扶起:「還是先送你回去要緊!家主那邊有大批的幕僚在呢,諒它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來。」
紅衣女子只能答應,被對方攙扶著朝內院走去。
阿鐵:「對了!剛才你有沒有見到三個陌生人?」
紅衣女子遲疑片刻:「陌生人?沒有!」
阿鐵:「........」
直待兩人已經離開很久,草叢裡才傳出了詢問聲。
女子柔聲問道:「你不是我的那個大郎哥,對嗎?」
「你的什麼?再說一遍?」
......................................
好冷!
那一年的冬天真得好冷。
鵝毛大雪一月不停。
壓塌了很多茅草屋,也讓無數落難者真正變得無家可歸。
在那個冬天,碳比肉貴,而半個胡餅又早已超出了一條人命的價格。
人比草賤。
史書上記載的這四個字真正地在現實世界得以重現。
胡市,這個北楚第二大都城,在那漫天大雪中再難見往日的繁華。
整條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活有餘力者全都躲在自家小窩裡不願出來,這讓那些等著被施捨的人更加沒了著落。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身上僅穿著件薄衣,即便兩手凍得通紅,全身抖動不止,可依舊是護著胸前的東西,生怕它掉下來。
那正是半個胡餅,可以救人一命的胡餅。
這麼冷的天,孩童也不知道敲過了多少家的大門。
被人冷眼、受盡辱罵,可是依舊跪在那裡苦苦哀求。
因為,他的母親快不行了。
或許實在是看這個孩子可憐,舉家信佛的老太瞞過兒媳,偷偷將自己藏在被子裡的東西塞在了孩童懷裡。
然後罵罵咧咧,一腳將其踢到了門外的雪中。
看著那個關得賊響的大門,孩童淚眼婆娑,無言以對,只能重重地磕起了頭。
雪積三尺!通腳無鞋。
可後來的他跑得卻是極快。
即便膝蓋往下早已生出了無數凍瘡。
不敢停歇,生怕停下來後自己再也就站不起身來。
也不敢回頭,外一那個慈善老者後悔呵止,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路邊無數乞討者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向他這裡。
也正是因此,他將懷裡的東西捂得緊緊的,生怕露出分毫。
只是就在穿過一條巷口的時候,男孩終是逼不得已停下了腳步。
他怎會想到,這一路上雖沒遇到餓鬼攔搶,卻碰到了比餓鬼更讓他生寒的東西——野狗!
他害怕狗!打小就害怕狗!
他依稀還記得那日爹娘不在時,有個狠心的傢伙拎起他直接將其關進了狗籠子裡。
哭!叫喊!乞饒!通通沒用。
所以這也成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噩夢。
野狗似乎聞出了人聞不到的東西,所以齜著牙叫得格外兇狠。
堵在自己身前,任憑自己如何驅趕,都不願意離開。
「滾啊!」男孩大聲呵斥:「我不可能給你的!死都不能.......」
野狗卻並不買帳,既然嚇唬不來,那就來硬的!
只見他亮出獠牙猛得一下就撲了上去,朝著孩子身上一通亂咬。
一向怯弱的孩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拾起地上的半塊轉頭拼命地砸,使勁地砸!
砸傷了對方的前腿,砸瞎一隻眼睛,學著對方瘋狂地嘶吼不止,即便自己身上已被咬出多個血口。
直至最後,還是野狗慫了。
它雖然欺凌慣了弱小,可是最怕的還是這些不要命的傢伙,即便對方只是個仍未成年的孩童。
一直等到狗嚶嚶苦哼逃出老遠,男孩才癱到了地上。
冰涼的雪刺激著傷口後再次將他喚起,他來不及修整,馱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繼續朝前走去。
雪風寺!
多麼好聽的名字啊。
在這個以佛教至尊的國家裡,卻依舊保不住自己的完身。
變成一個頂不遮雪,牆不避風的破廟。
這是個連無家可歸者都不願擠身的地方,卻是一對母子普天之下僅剩的家。
你還能讓她們怎麼辦呢?
母親體弱多病,肺咳不止。
孩童又身體瘦小,手無縛雞之力。
她們已沒有了辦法。
自從那天被父親踢出家門之後,她們就再與財富無緣,錦衣玉食已成虛妄,當下更是空無一物。
好的殘廟即便能容納百人,可那些成天哭喊著「菩薩善心!」的乞丐們,又怎會真正心慈容得下她們這對孤兒寡母?
好欺負,就一輩子被人欺負!
在侯府里是,在街頭亦是。
咳嗽!
不停地咳嗽!
那個窩在牆角的婦人早已身虛氣緊,可是每咳一下仿佛全身都劇烈響應,最後重重地帶出一口血痰來。
她怎麼病得如此之重?
可她又為什麼還在堅持?是那口惡氣難消,還是舊怨未了?
「娘!」稚童一步一顛地趕了過來,欣喜地說道:「有吃的了。終於有吃的了,你....死不了啦!」
可是孩子將自己千辛萬苦討來的胡餅遞到母親嘴邊的時候,她卻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甩了出去。
一路堅強至此,即便是受盡了惡言,被野狗欺咬,都沒哭過一聲的孩子,終究還是把持不住,眼淚滾涌而出。
他跪在母親面前,苦苦哀求道:「娘!吃一口吧!我....我不能沒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