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破敗的道觀孤零零地立在山頭之上。
顯的是那麼的孤傲、孤鶩!
大老遠跑到佛國來搞道教創業,那個建觀的傢伙還真能想得出來。
果不其然,雪崩了!
不但道長跑了,此地還成了一個妖僧的避難之所,鳩占鵲巢,簡直是諷刺。
彭超抬頭望向掛在觀門口的那塊匾:「無量神觀」,偌大字樣寫得是蒼勁有力!
「妖僧!給我出來!」
或許是心中集怨已久,彭超想也不想提腳便踹,最好一腳踹翻這整座門框才解氣。
哪知他那麼大的力勁竟然沒有任何迴響,整座大門黃光大作,更是把他給彈了回去。
正當其詫異之時,一尊光影佛像透門飛出,懸浮於台階之上,慈目低垂,一動不動。
唇齒微張,渾厚之音傳來:「我乃太平山,光衍金佛羅漢,法逆之徒,怎可擾我修習,還不束手就……」
「我束你的姥姥!」還沒等對方說完,彭超一飛而起,提刀便砍。
金佛雙手張開,先是用不動根本印控制住刀鋒,再以寶瓶印旋轉周身,又將彭超帶飛了出去。
「施主,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你媽個頭!」隨著暴喝,一股濤濤拳勁直擊金佛前身。
金佛同樣揮舞雙拳,頓時四下一震。
接著彭超連發數拳,對方異是招招不落,全都硬接下來。
越打越驚奇,怎能想到雙方使得拳招一模一樣。
「我佛慈悲,只要施主們廣施善心,佛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只要你們堅持,總有花開月明的一天……」
彭超還真被這話給詫異住了,施主們?
隨著雙方僵持數十招,終究還是被彭超發現了破綻。
這金佛雖是強悍,奈何前後只懂得一些基本拳法招式,彭超若是使出自己分身創新出來的變招,對方明顯承接不住。
一拳,兩拳,三拳,實實地打在對方身上。
你能明顯聽到有東西破碎的聲音。
慢慢的,金佛越擋越慢,彭超則是逐漸加足了氣勁,突然一下,金光大聖,面前的金佛爆裂開來,消失在了空氣中。
沉寂了許久,始終沒再見到有東西出來。
彭超深吸一口氣,拿起地上的刀,強推開了門。
這回再沒了任何反抗,大門左右張開,立於門口的卻是一尊手掌大小的金佛。
彭超其實是見過這種東西的,范軍雨夜刺殺之時,至聖天童躲在樹後不斷倒弄,正是因為手裡有個與此一樣的東西,才變成了後來那尊金身法相大佛。
看來觀內的妖僧與正陽寺脫不了關係。
越想他內心越覺得噁心,仰頭高喊起來:
「妖僧!你給我出來!你害得神趣村家破人亡,難道沒有天理可言了嗎?」
觀內依舊沒有任何迴響。
他那個氣啊,跳入院內中,飛身就想破進主廳,手刃了大惡人。
腿腳似乎碰到了什麼機關。
突然!右邊身下一道黃符驟亮,然後某條火龍盤繞而出,開始朝彭超身上追咬。
彭超躲閃不及,提手入後,抽出一張紅卡——假相卡。
紅卡消失,憑空亮出一張大盾,堵在自己身前。
火龍迎擊而來,幾乎是將整個盾吞併進去,可隨著力量的對撞,其身型逐漸變小變弱,慢慢消失不見。
赫然!左邊又有一道黃符飛起,變成一隻展翅雄鷹,張開利爪,向這邊抓扯而來。
彭超也算機靈,向前一步,遁入腳下虛影暗坑,剛好躲過了飛鷹的撲殺。
亟待飛鷹刮過一道完美弧線,調轉而回之際,坑內瞬間射出紅光長鏢,擊中其胸口,在其體內爆炸而開,整隻鷹隨即消散。
彭超從坑內慢慢爬出來,心中越發驚奇,想這黃符是東晉張家的東西,怎麼也在妖僧手裡?
也算是點兒背!
剛一抬腳,似乎又觸動到了某處機關。
正廳大門前的兩張黃符迸射而至,以一種不可置信的方式,扭曲空間又重塑空間,仿佛幾百捆炸藥同時爆炸開來,神鬼聚滅!
………………
幽幽暗室
止不住的輕聲咳嗽
躺在床榻上的年輕和尚連坐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
所以,當那柄明晃晃的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他的第一聲呼喚不是救命,而是「請幫小僧拿一下桌台上的茶杯。」
刺客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直到和尚一口鮮血吐將出來後,他才有些木訥地朝桌子走去。
和尚終究是沒在他轉身的一刻對其痛下殺手,亦是說,和尚根本就沒有能力傷害到他。
當血水融入茶水再重新地被灌回口中之後,和尚滿是擰巴的臉龐才最終松坦下來。
這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僧人,歲數居然比彭超都小。
可讓他萬萬想想不到的是,好好的身軀,怎得滿是毒瘡,而且皮膚煞白,毫無血色。
四肢在抖,通身冒著虛汗,眼中很難看見光彩。
尤其全身那種止不住的抖,這完全是一種本能反應,在地獄邊緣煎熬時,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他快要死了,即便彭超今日不主動過來殺他,要想撐過明天,恐怕都難。
和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們這回終於找到個厲害的傢伙了!」
彭超撇過頭不願看他:「你害了那麼多的人,現在落了個如此下場,算不算是罪有應得?」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和尚胸腔痛苦,臉上卻擠出一抹苦笑:「這是他們告訴你的?這回又是怎麼說的?好不容易種的莊稼通通被我給燒了?」
彭超:「臨死之際,難道你還要狡辯不成?」
和尚勉強撐起身子,盤膝而坐:「小僧法號燃滅!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彭超!」
和尚微微抬頭,看向窗外遠山的那片梯田。
「施主,那神趣村的人有沒有詳細告訴你,他們口中所種的莊稼到底是什麼?你有沒有懷疑過,為什麼整個神趣村的人都不受外界待見呢!」
彭超微微皺眉:「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燃滅長嘆一口氣解釋道:「這世上有一種奇花之物,名叫復陽。雖生於東晉國,卻被個有心之人偷偷帶往北楚種植,逐漸在不少村落間傳遞收集。復陽花所熬製之物,若是被人吸食,則會生於美夢幻境之中,無法自拔。而且極易成癮,所染之人,傾家蕩產,賣兒賣女,最後落得個橫死街頭。」
彭超手中長刀落地,驚得他連連後退。
「你是說,這神趣村的人在知毒販毒?」
燃滅抬眼多看了下這個陌生人:「是否為毒我不知曉,但唯一篤定的是,這種東西實乃惡鬼所化,勾人魂魄,亂人心神,使得人不為人,行如喪失走狗般。」
「兩年前,我奉家師之命,護送本寺瑰寶去往楚西,交與至聖天童。哪知一路行來,沿途數村出現極多的悲涼之人,因為不小心吸食了那復陽花,終至妻離子散,活如人間餓鬼。多方打探之下,才知曉這復陽花原來全都出自神趣村!」
彭超眉毛緊皺:「他們這些田間愚民不像是有見識和魄力來種這些東西的人啊?而且,難道他們就不怕官府緝拿入獄嗎?」
燃滅苦笑搖頭:「當然不像,正因為不像,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不巧,這片區域是軍戶管轄,而那位管轄者正是最需要大批量此種邪物來諂媚上級的人。」
如果此時有道燈光照在彭超臉上,你能看得見他雙眼下的那股子寒氣:「武侯?」
燃滅點了點頭:「正是武侯!他逼迫自己轄區的一些村落偷偷種植這種東西,雖是年年都強令收回,但總有一些投機者私藏一部分,倒賣給周邊縣鎮,賺那高額的利潤。確實很賺錢,只不過有些陰狠罷了,徒為了自己享受,卻置他人性命於不顧。」
彭超眼神複雜地注視著面前的年輕和尚:「所以,你留在這裡,就是為了搗毀復陽花的種植?」
燃滅長嘆一聲,苦笑著說道:「在一些自閉者眼裡,佛理是說不通的,人情人德更是成了他們口中的哄人的東西。全村上下每家每戶齊配著刀槍,外縣民眾,即便是深受復陽花迫害,又怎能打得過他們?所以,很多事只有我來干。」
「我強燒了他們的莊稼,讓這群夢想著利潤翻翻的執迷者顆粒無收。他們記恨我,卻也打不過我,只能忍著下半年再種。種了我就燒,燒後他們依然還要種,一來二回,這些人家在武侯那裡欠下的貸逐漸還不上了,被催債的人洗劫一空後終於消停了下來。」
「我以為事情終於有了個了解。正準備重新踏上旅途之時,哪成想,這些人竟然先後犯起病來,皮膚紅腫,渾身奇癢,口吐黑血,痛苦不堪。反覆查驗之下,才驚奇發覺,他們身上全都中了毒,只有這個地方才會有的一種毒。」
彭超:「復陽花的毒?」
燃滅不置可否:「復陽花在烘焙製作之時,會有一種毒煙產生,無意間吸染之後,久而久之慢慢積累在身體之內,最終才至此番場景。我接下來整整一年,幾乎全都在為他們備藥治療。病輕者往往放血再生便可痊癒,病重者卻得長期藥石才能勉強鎮壓。雖是鎮壓,藥物與毒相衝之下,不免還是讓其皮膚受損,產生異變,猶如樹皮蛇鱗,難看至極。而且這些人開始怕光,所以才整日藏在袍子裡。」
彭超聽後更是不解:「如你所說,他們應該視你為救命恩人才對?為何還要宣揚說是你害得他們如此不堪?」
燃滅苦笑,又是一口濃血:「因為他們還要再種復陽花,而復陽花的種子卻被我藏了起來。」
彭超臉形抽搐:「那你為什麼不直接燒了那些東西?」
燃滅慢慢閉眼搖頭:「不能燒,他們幾乎是將自己最後的本錢全都壓在了這裡。若是燒了,可就真沒其它出路了。我其實一直在等著他們拿種子在武侯那裡贖回銀錢,好好過活。因此常常給他們分發糧食種子,希望他們走向正道,只是……唉……」
彭超漠然,沉吟了許久才問道:
「所以說我吃得那些薄餅,是他們磨碎種子做出來的?這群人寧肯往餅里添加泥土勉強苟活,都不願意自己養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