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神醫?」
彭超犯猝,忍不住地後退:「沒,沒有!」
怪物不依不饒:「你剛才說自己是個大夫?」
彭超卻是直搖頭:「你是鬼?」
哪知這怪物直接飛撲了過來,彭超橫踢一腿,掉頭便跑。
別看他剛才一副病驢的樣子,真到了逃命的時候,那兩條腿像高速旋轉的馬達般,迎著那幾乎垂直的陡壁就直奔而上,一溜煙,跑出很遠。
拼命地逃啊,不時回頭看怪物追上來沒有。
越逃越遠,也越瞧越疑。
終於還是停了下來,躊躇許久後,掉頭慢慢踱步而回。
直到走至那處崖邊,看見倒地不起的怪物旁潑灑下來的紅血,他才慌神道:「居然是個人,怎麼會是個人?」
真的是個人,而且還是個普通人。
被彭超橫踹一腳,受了內傷的他,抱住自己的肚子,好一陣嚶咽。
彭超跳將下去,小心地觸碰對方時,這才發現,怪人外表那泥濘的黑物,其實是件袍子,只不過常年未洗,髒污不堪罷了。
輕輕將袍子掀開,下面正是個蜷縮成一團的漢子。
漢子骨架很大,可卻很少見肉,瘦得厲害。
而且整個人虛弱得很,勉強就靠著那一口氣吊著命。
彭超當下就慌了,他記得自己被對方一嚇,光想著逃命,腳上根本就沒上內勁啊?
這要是被自己一腳給踢死了,他這個剛才還揚言醫道成神的人,一出門先背上了殺孽,日後說出去還不被人給笑死。
於是想也不想就湊到男子身前:「你先別動,我會盡力救你的!」
哪知剛要把脈,對方反倒先扣住他的手,死死不放:「大夫,你看在剛才踢我那腳的份上,救救我娘吧!」
彭超:「我.....」
..........................
神趣村
多好聽的名字啊,可當你親臨其境就會發現,估計這裡好聽的也就只剩下名字罷了。
梯田,光凸凸的梯田,除了許多枯木,寸草不生。
山河,流淌而出的水渾濁不堪,何止是魚,你甚至看不清河底的砂石。
行人,整個村莊上死氣沉沉,別說是人了,聽到一聲狗吠雞鳴,都覺得是新鮮。
彭超背著漢子一路走來,一路的錯愕。
漢子名叫錢大強,年近四十卻依舊沒有成家,和老母親住在一起。
前段時間,母親得了重病,他翻山越嶺,跑了周邊好幾個鎮子都請不來大夫。
沒錢,誰會願意跑那麼遠過來問診?
而且聽說他是神趣村的人,別家都一擁而上將他推打出去,連句好話都不給其講。
「沒錢就沒錢,為啥還要打人?」彭超不解地問道。
錢大強支支吾吾了好久:「可能是嫉妒我們是異教分子吧!」
「異教?」彭超整個人傻了眼。
想這堂堂大楚國境內,以佛為尊,膽敢有人迷信他教,難道是不想活了嗎?
錢大強知道連他也誤會了自己,連忙搖手道:「不是不信佛,而是我們佛教和無量教全都信奉。全村上下每年給佛院的供奉比誰都多,若說虔誠,誰還有我們神趣村更為虔誠?」
彭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順著大路走進了村子內部。
若說這村子,建得還真是寬闊,每家每戶全都是土磚房,琉璃瓦,房前還有半畝見方的小院,就連那院牆壘得也比平常村戶高出不少。
對於一個坐落深山的小村,能有這樣的基礎,可算是不錯的了。
那為何會窮呢?
仔細一瞧,這些戶家只要有雕花的琉璃瓦,暗刻的窗欄,漢白玉的涼台幾乎全都強行硬拆了下來。
對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有些人家裡竟然還有漢白玉的涼台,你若不是瞅見那與底相連的石座,根本就不敢相信。
這些人碰到什麼難事了嗎?
村里好幾戶光敞著個院子,好像連大門都卸走了,能做到這一點,基本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可被偷了。
隱隱約約你總能聞到一股子騷臭味,很淡的味道,卻讓你神頭一緊,不自主地注意到了它。
錢大強見彭超滿臉的疑惑,很有禮貌地問道:「神醫,是不是我太重了,一路上累壞你了吧,等待會兒回到家,一定好好招待招待你。」
一聽招待,巷頭接連跑出三四個孩童,身上衣著極為嚴實,有的臉上還蒙著布,欣喜地問道:「三叔,家裡有好吃的沒?」
幾人更是盯著彭超看了又看,似乎對這個扛起他三叔的小個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表示很驚奇。
「去!去!去!」錢大強叫嚷著嚇走了他們,用手指著方向,帶領彭超來到一處小院。
院子中間那處菜園亦是荒廢許久,雜亂地擺著些甚至是彭超都有點兒看不明白的器具。
二人進了屋,錢大強非安排他坐下,隨後一拳一拐地朝後廚走去。
此人倒是很實誠,說好了進門招待,果真端了盆薄餅讓客人墊墊肚子。
躊躇之間,那麼個大漢趴在床底下尋摸了很久,把一小壺粗酒放在客人面前,笑得尤為燦爛。
「要不咱們一起吃?」
「您先吃,我吃過了!」
看著對方舔巴著嘴,彭超終於明白,估計是全家也就剩這麼點兒糧食了。
他也是被農戶的憨厚勁給感動壞了,暗暗發誓,待會兒要儘自己全部力量來為那位老母親治病。
當然,得在他確實會治的情況下。
拿起一塊薄餅,見那通身的烏黑相,食慾頓時全無。
但為了不駁對方面子,還是裝著很有興趣的抬嘴咬了口。
嘿!怎麼是苦的。
嘿!勒得嗓子疼。
嘿!真他媽難吃!
這麵糊里似乎摻雜了極多的野草以及綿土,滿股子的糞味。
這都成了家裡接待客人的食物了嗎?
這家人咋就混得這般窮!
彭超也不好意思放手,強忍著吃盡那塊餅,又喝了桌上的粗酒,推辭說自己吃飽了。
準備進屋給其母看病,此時門外居然進來成群的人,全都裹在長袍子裡,讓人看不清臉面。
「三娃子!聽說你找來了大夫,能不能也讓他替我家裡人看看呢?我家那老頭子半個月下不來床了」
「對啊,三哥,我還有兩個孩子呢,讓好心人一起幫忙看看唄?」
有人直接問了大白話:「不要錢是吧?」
彭超苦笑搖搖頭,倒是也沒反駁什麼。
錢大強正躊躇間,某個佝僂著背的老漢拄拐走了出來:「神醫可會武?」
彭超被老人家給嚇了一大跳,但見其全身上下皮膚龜裂,而且膚色淺藍,像是蛇一般被小片小片的鱗甲包裹,又或者說像是樹皮,藍色的樹皮,詭異十足。
老漢見彭超沒有搖頭,直接下跪了到地:「求大俠救我神趣村老小性命!」
身後那群村民隨即跪拜了起來。
彭超有些不自然地走了過去,一一揭開這些人披著的厚衣,果不其然,全都是一身藍甲。
「傳染病嗎?」他連忙向後退了數步,捂住口鼻。
老漢甚至當眾磕起頭:「我們整整一個村子的人,都被個惡僧害得家破人亡,還望大俠替我們做主啊!」
..........
薔薇碧草,微風斜陽。
獨自走在山間的彭超,緊握著手中的那把柴刀,滿臉的怒殺之氣。
人怎麼能這樣?
看別人過得比自己好,於是心裡就彆扭,想著法兒地搗亂。
他好歹還是個僧人,難道成日裡那些慈悲為懷的壯語全都念到狗肚子裡了嗎?
整整一山頭的莊稼,聽說被他連夜放火給燒了個精光,害得全村上下連口吃的都剩下。
連佛經上都在傳揚因果輪迴,可他卻將村子視若根基的祖廟直接給搗塌了,就因為這裡的人信仰不純嗎?
難道普天之下,不信他正陽教,全都得該死?
空有一身本領,不去鋤強扶弱,鑽在這個村子裡欺負那群本性純善的莊戶人。
在河水裡下毒,讓全村上下都染上這種怪病,痛苦不已。
強虜村上重病者,公然傷人,只為收集血液。
村里未出閣的少女幾乎被此人霍霍了個便。
對於楚國信仰,甚至這諾達的一個國家不求法制但行佛治的怪異行徑,彭超其實並沒有多麼在意。
甚至舉國上下,遍布妄人,明面理佛,背地裡烏煙瘴氣,他對此同樣閉眼無視。
他是個寡民,管不了,也不想管。
穿越而來,熟讀歷史的他知道,一個國家到底是佛理治國,還是文人治國或者商人議事全都無所謂,制度在意識沒有跟上來的時候往往只不過是個形式罷了。
治理的好壞更多是如何捆綁住底下執法人的手,讓他們不要任性妄為。
在曾經的世界裡,斗轉星移,改朝換代,人類經歷幾千年都沒弄好的東西,以現如今的意識狀態,根本就不可能。
人性這種東西,不看你是不是頌佛的僧人,不看你是不是背念禮法的狀元,也不看你是不是無利不貪的商賈,全都一樣。
你不能太乾淨,太乾淨了你根本就活不下去。
可你也不能太不乾淨,太不乾淨,你還算是個人嗎?
說到這和尚,不管他佛性的真假,可其人想著法地折磨別人,讓整個村子的人不得好死,簡直天理難容!
和尚?妖僧還差不多!
他要替錢大強找回公道,替整個神趣村找回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