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我需要這種東西？」
一個皺紋縱橫，鶴髮雞皮的灰衣老者，很是費解地看向蹲在地上的彭超。
彭超白了對方一眼：「怎麼不需要？這滿大街的人哪個不是擠破腦袋想鑽到我這裡，但求這一味神藥的？老人家，你走大運啦！」
老者有些氣得想笑：「哪是我主動擠進來的，分明是你強拉我過來的嘛，非要聽你把話說完，否則揚言自尋短見。小伙子，你這明顯是欺負老實人嘛！」
聽見這話後彭超有些不樂意了：「咋能說我欺負你呢？你也不想想，這種東西當今社會哪個人不歡喜？心裡急的，往往一買就是三五十粒，即便當下用不完，放在家裡常備也好啊！」
「可，可你這是春藥啊！」老者提高嗓門叫到。
「春藥怎麼了？春藥就不是藥了？只要能治病救人，你還管他起個什麼名字？這東西大名叫無法無天龍騰四海摩柯無量大回春丸。聽聽，多好聽的名字，一般的藥誰敢起這種名字！」
老者瞪著眼睛，指了指自己這張臉：「我都八十多了，你讓我多活幾年行不行？」
彭超斜眼一瞥：「八十多怎麼了？八十多就不能過生活了？八十多歲的人難道就不配擁有人間快樂？那樣活著還有個什麼意思？老人家，你放心，這藥就是專門為你做的啊！你閒暇之餘是否經常回憶起曾經的過往，那豪放不羈，提槍立馬的雄姿，多麼讓人懷念啊！」
老者氣得滿臉通紅，將頭上帽子一摘，露出那個光滑的大圓頂來，苦笑著說：「咱不曉得你是沒見過這身衣裳還是真的看不出來。我是個和尚啊，和尚要這虎狼之藥有個什麼用，難道，難道破解不成？」
彭超冷笑一聲後，不住地搖著頭，一副憤其不爭的模樣。
他輕輕地揮手，示意對方可以先走了。
老和尚被這輕佻的動作給詫異住了，皺眉想了很久，不解地問道：「我難道說錯什麼了嗎？」
只見彭超仰天長嘆起來：「常聽人說佛渡有緣人，我積德行善這麼久，頭一回見這般悟性差的，虧你還是個和尚。」
老者被這話氣得直接叉腰而起，亟待罵人。
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
一個當街賣春藥的居然敢說他這個百年寺廟的主持悟性差，滑天下之大稽！
「施主，出家人不大誑語，可你今天要是不講個明白過來，休怪老者這修習了三十多年的羅漢鐵拳無情！」
佛國天下，還沒見有誰敢公然蔑視僧侶的。
俗話說得在理，拳頭在手，費那麼多唾沫星子幹嘛？你當佛爺真是吃素的不成？
彭超卻並不慌張，斜倚在牆上，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和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風塵僕僕從大老遠趕來是要面見天童的吧？」
老和尚一怔：「這你都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接連吃了好幾回閉門羹，是吧？」
迎著老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繼續問道：「老頭你是哪個寺廟的？在寺廟中職位如何啊？」
老者收起怒容，雙手合十說道：「洪洞縣廣濟寺，不才，正是該寺主持！」
彭超將雙手攤在腦後，笑了起來：「洪洞縣？呦，距離挺遠啊！咋啦？朝廷的撥款不到位嗎？」
老者被這話嚇了一跳，當即蹲了下來：「施主別看年紀小，徒生的一雙慧眼，居然這都能看出來？」
彭超隨意地擺了擺手：「好歹也是個百年寺廟來的主持，大老遠的就你一個人，連個陪同的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沒錢！」
老和尚有些羞愧地點著頭。
彭超繼續講道：「本來嘛，當今天下，要說哪種生意最為紅火，那肯定就是開寺廟的了。完全是日進斗金才對。光每年香客上供的香火錢，別說養個一整座寺廟的人，就是將他們全家都養起來，那也綽綽有餘。可你們偏偏淪落到這步窘境，既然不是外界環境磕絆，那只能從行業內部找問題。一猜就能猜出來——同行競爭！」
老和尚拍了一下大腿直接站了起來，之後又連忙蹲下，緊緊握住彭超的手，情緒激動地道：「高人啊！佛祖保佑，天童沒見著，卻在這市井小巷碰見您這種高人，我廣濟寺有救了！」
接著，老者就將寺廟這段時間遇到的麻煩詳細解釋了起來！
原來，這洪洞縣以往只有廣濟寺一間寺廟，幾十年來自給自足，過得還算滋潤。
哪成想，隨著舉國敬佛這套國策越行越遠，嫉妒寺廟油水多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尤其近十年，光濟寺周圍先後建起了四五座新的寺廟。
廟宇建的那是一個比一個闊綽，禪房也多，佛像又大又金，頗受縣裡人歡迎。
這些寺廟有幾個是真正禮佛的？主要心思全都放在了宣傳營銷上面，三天搞個敬佛禮，五天邀請外來佛陀開場授法會，名氣倒是攢了個足。
一來二往，廣濟寺原本的香客基本上被這些「半路貨色」給搶了個乾淨，這幾年基本都是勒緊褲腰帶在過活。
寺里年輕力壯的僧人們全都紅著眼被高薪挖走了，眼看這百年寺廟即將毀於一旦，老和尚那個心急啊！
更別說一個月前了，上頭傳話下來，由於國家收支赤字太過嚴重，所以原本每座寺廟都發的補貼現如今只給批了一個名額下來。
這年頭誰還還嫌錢少咋地？幾座寺廟早就搶得不可開交起來。
反而他們廣濟寺，這最需要國家接濟的地方，率先在爭鬥中被踢出了局。
寺里上下匯聚一堂，商量了很久，一致認為也只有至聖天童才能救這百年古廟於水火。
是以，老和尚帶著全寺人的期望，帶著共同湊集出來的慰問金，篳路藍縷走了很久才趕到這裡。
哪成想，自己在縣衙大門口蹲了好幾天，別說天童了，就是連給天童提鞋的人都沒見著。
心情鬱悶的他原本想在街上瞎溜溜，也算是緣分，一把就被彭超這個賣春藥的給拉了過來。
彭超嘖嘖嘖地搖著頭：「真是可惜！天童其實在前幾日已經秘密離開了這裡了。你即便再等個一年半載，估計都碰不見他老人家。」
「什麼？怎麼可能！」老頭提高嗓門質問道：「我沒日沒夜地守在這裡，他若是走了，怎可能護衛隊不跟著走？」
彭超也是被這愣頭愣腦的老東西給氣笑了，沒好氣地說道：「快一百歲的人了，看東西能不能不要光看表面？天童若是在的話，那大批大批的護衛隊能變得那麼懶散嗎？大白天的在衙門口飲酒划拳，不要命啦！再說了，你光見到門口圍著一堆和你一樣大老遠趕過來的愣頭青，消息閉塞不說，還額外固執！你何曾見到本地鄉紳在近幾日進出過那道衙門，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老和尚愣在當場呆了很久，隨後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哭叫了起來：「完了！廣濟寺完了！百年寺廟估計是要毀在老朽手裡了啊！」
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沒有儀態，吸引了好多人前來圍著看熱鬧，跟著對彭超指指點點，好一頓嘲笑。
彭超也是無語，大喝一聲：「別嚎啦！你個老頭煩不煩？」
和尚不聽，更是歇斯底里個不停。
彭超掏了掏耳朵，擺手道：「您老先停一會兒，事情還沒那般絕對。不就是挽救寺廟經營狀況嗎，我有辦法！」
老頭一聽，立馬變臉，湊將過來：「施主可有妙招？」
彭超斜眼瞥著他：「依我之見，即便你當真見到了至聖天童，光那窮酸寺廟裡湊將出來的銀子，想讓人家給你撐腰站隊，恐怕也是痴人說夢。」
「那又該如何嘛，你前一句不是還說自己有辦法嗎？」老頭真急了。
彭超嘿嘿一笑：「既然外援不管用，何不自己主動求變？」
「求變？」老和尚揣摩了這兩個字很久：「你是說我也學著其它那些寺廟大搞營銷？可我不會啊，而且背後也沒金主願意給砸錢呀！他們那幾家寺廟，一年到頭在相互比拼挖人抹黑上花的錢，何止萬兩？」
彭超搖了搖手，笑著說道：「想要吸引眼球，難道只有他們那一條路可以走嗎？」
老和尚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
彭超然後湊近解釋道：「別人用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吸引眼球，那你就該反套路來走，搞點兒實際點兒的東西出來。」
此話一出，老人家先是仰頭大笑了起來。
「實際的？要說這念佛打坐催人向善之類的也算實際活兒的話，這天下就沒再有什麼虛東西了。」
彭超白了對方一眼：「常人來寺廟裡不就是拜佛求個平安嗎？既然噱頭搞不過，你何不搞些實際的出來，替人送子如何？」
老和尚越聽越糊塗：「這玩意兒說得冠冕堂皇，可生不生孩子，生什麼樣的孩子完全憑天意，我等又哪有那種本事？」
彭超嘿嘿一笑，從腰間取出一粒藥丸，很是認真地向老和尚問道：「這丹藥叫什麼？」
和尚當然知道：「回春丸嘛！你不是說整條街的人搶著想要嗎？」
「錯！」彭超厲聲打斷道：「此丸名叫送子必聖丸！」
「哎呀！」老和尚並不笨，一點就透。
「我只要傳揚出去，說廣濟寺的佛爺奇妙，前來求子的最後都得償所願。到時候好奇者肯定會爭先過來嘗試，而這春藥....不，這送子必聖丸一拿出手，每粒賣他個內部會員價，就不信銷量不好。咱增加的是香客們願意嘗試的頻率，有這藥的加持，生子的概率肯定會大出不少。感恩戴德者更會爭先恐後前來還願，那廣濟寺的名頭不就起來了嘛！到時候即便不用朝廷撥款，我們自己也能養活起自己來了啊！」
彭超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老和尚欣喜一笑，隨即問道：「大師啊，您這藥如果藥效得當，能不能一次多賣給我一些？」
彭超皺眉：「你此次前來一共帶了多少銀兩？」
「變賣家當，加上前後借來的，一共有兩千兩吧。」
「嘶！」奸商倒吸了口涼氣：「少是少了些。若是按原價賣給你的話，難免你這生意做不起來。可若是給你提供足夠的量，我這邊也忒吃虧了些！」
老和尚一聽，手都跟著抖了起來，差點兒當街抱住對方：「大師啊！您就行行好，念在我倆投緣的份上，幫我們廣濟寺一回吧！」
彭超也是被這老頭拽扯得不耐煩，強硬推開道：「辦法多的是，你慌個什麼？咱可以簽一個合約，我按半價給你長期供貨，不過你每年年底還得額外給我分成如何？」
老和尚一聽直接歡喜了起來，那頭搖得比銅鈴都響。
半個時辰後，他揣著滿包袱的東西不時地回頭看著彭超，感激涕零地都快說不出話來：「出門遇貴人，可真是出門遇貴人.....」
直到目送著這老頭一路出城，彭超才在周邊人敬佩的注視下，將那一沓銀票揣入懷中。
身後有個聲音跟著讚嘆起來：「能把大批的春藥賣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和尚，你也真是夠狗的！打幾折賣的？」
「一點五倍賣出去的！」
奸商扭頭一看，對方頂著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推著小車又拉來滿滿的藥丸，他當即罵了起來：「那王八蛋有沒有人性啦！這是要全縣城三日不出門還是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