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都有個終結

  一隻飛蟲煩亂地盤繞在潮濕的洞壁處,一沒留意,迎頭撞在了蜘蛛網上。

  飛蟲不依不饒,在它看來,這網間隙很大,只要讓自己掙脫出一角,必定能逃離出去。

  可它哪清楚,誘人的破綻里,往往內含致命的殺招。

  蛛網黏密,越是掙扎,反而被困得越緊。

  某隻大蟲隱蔽在末端,逐漸開始對這「口食」失去了欣賞的興趣。

  它攀爬而來,開始用一根根新絲,慰問著遠道而來的客人。

  一圈、兩圈、三圈……

  以至於纏滿它全身,堵住它視眼,隔絕其呼吸……

  最後在用那粗長的獠牙深情地來上那麼一下……

  飛蟲最後安靜了。

  蜘蛛也跟著安靜下來。

  蹲在底下注視著這隻「怪物」,精精有味地享受著美食。

  把牢頭王石川噁心地再也吃不下去東西,於是手裡那半塊胡餅直接就扔到了地上。

  哪知旁邊的小弟嘶溜一下翻滾過去,撿起來後三兩口吞入腹中,差點兒噎死。

  「瞧你那賤樣!」他狂罵了了句,一腳將其踹出老遠。

  隨後扭頭看向石椅上的老人。

  老人正襟危坐,頭頂的官帽端端正正,身上的官衣雖然皺巴,可卻扑打得沒有一點兒灰塵。

  看來他很珍惜自己這身行頭啊!

  口邊的饃沫星星點點,剛落在上面,就被他一點一點捏了起來。

  他能不熱愛這衣裳嗎?

  若不是因為這身衣裳,他怎會坐擁著億萬家財依舊心有不憤?

  若不是因為這身衣裳,他又怎會千方百計地為自己尋摸出路,甚至不惜豪置千金,費盡心思地把一個不知名的異鄉學子一路捧為八府巡按?

  若不是為了這身衣裳能穿得穩,穿得亮,他怎會設計陷害原縣令,一個花甲之人卑躬屈膝地給別人當義子?

  為了這身衣裳,一切都值!

  可也正是為了這身衣裳,才最終讓金佛案露出馬腳,最後落得個一敗塗地。

  權見政冷著臉並不言語,可咬著軟饃的那口牙卻噌噌作響。

  然而憤憤不已的又何止他一個?

  沒過多會兒,又有兩個人因為相互擠占位置而大打出手起來。

  王石川一人給了對方一巴掌,狂罵道:「腦袋被驢踢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道就不怕外面尋山的人找過來?到時候小心連命都沒了!」

  衙役甲反嗆了句:「要命幹什麼?難道一輩子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還不如早死了呢!」

  衙役乙也是堵氣發著牢騷:「二舅,說到底這和咱又有什麼關係?原本好好的當著衙差,跟誰手底下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非要閉起眼睛來舔什麼神仙!現在倒好,屁股沒摸著,神仙倒是一頭先栽下來了……」

  王石川不住給自己外甥使著眼色,要知道這世上有些話是可以講的,有些話還是默默地罵在心裡比較好!

  可衙役乙視而不見,朝後對著座椅上的人冷哼了聲。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這種道理,他從小就懂。

  於是嗓音扯得更大:「現在倒好,官差當不上,變成了欽犯了,被人到處追著猶如喪家之犬。更何況咱是逃出來了,咱的家人呢?那可是謀殺天童義子的大罪啊,就為了個投名狀,他們全都跟著一起完了!我招誰惹誰了啊!」

  「說得對!這樣看來還真是老夫連累了你了。」權見政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

  衙役乙突然臉上堆滿笑,故意打著哈哈:「縣太爺,您說誰?誰敢污您威名了?我第一個上去揍他!」

  權見政微微一笑:「老夫自知對不起大伙兒,要不今天高興,我每人給你們磕一個?」

  他以一種詢問的眼神略過在場所有人,有人慌張地搖搖頭,有人動搖不已,有人狐疑不定。

  權老兒於是趴在地上,對著衙役乙問道:「看來還是先給你磕吧!」

  衙役乙迎著其他人鼓舞的眼神,胸膛居然微微高挺,短暫地哼了句。

  可就在自己虛榮到極致之時,聽到那聲悶響過後的一剎那,兩腋被人夾住後高高舉起。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怕他個毛!二舅……」

  王石川默默地低下了頭,隨著那開膛破肚的撕裂聲,自己的外甥攤著血死在了腳下。

  誰會想到,剛才還表達著憤怒的衙役甲,以及不斷鼓舞別人先行的起鬨者,竟然是權見政真正的心腹。

  可這幾個人私底下罵權見政罵得有多狠,他比誰都清楚。

  感情好這老頭兒居然一早就埋藏臥底,排查異己。

  他從來就沒真正信任過大伙兒。

  冷汗!極多的人同時流出了冷汗。

  平日裡相互之間插科打諢的同伴,還有多少是對方安插下來打小報告的?

  誰能知道?只有這陰險的老頭自己知道。

  在眾人的錯愕下,權見政嘆了口氣說道:「馬失前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狼行千里吃肉,你們跟著我逃出來,我又怎會讓你們受委屈?」

  見眾人沉默不語,於是他繼續解釋道:

  「官差這層身份看來咱們是做不下去了,可是權某人有辦法讓大夥依舊衣食無憂,吃喝不愁,你們信不信?」

  聆聽者面面相覷,狐疑地看著他。

  權老兒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以為憑這樣就能斷絕我等的出路。可我是誰,狡兔三窟的道理怎會不懂?早就給自己留下了後招。」

  「這間山洞,原來是那伙山賊的盤踞之所。山賊既然能夠在這裡躲過那麼多次的圍剿,咱們為何不能鳩占鵲巢,攔截商隊,當這個山大王?」

  「您是說咱們轉行做山賊?」王石川搖糊了腦袋:「風餐露宿的,我可幹不了那種粗活啊!」

  權見政白了對方一眼:「讓你長時間幹了嗎?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暫且躲過這波追捕。我可是在此處藏著一部分黃金的,等外界太平了後,咱們一起換個身份,去南殷國或者東晉國,買田置地,當那種大財主如何?」

  「金子?金子!」所有人都聽呆了。

  王石川:「大人,這可是山賊的藏身之地啊,您怎能將金子藏在此處的?」

  權見政哈哈地狂笑起來:「要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反就最安全。那幽厲坤搜尋了一整年,幾乎快將整座山給挖遍了,他怎會想到,我居然會派人假裝雜耍藝人,帶著幾個箱子路過他們的埋伏範圍?」

  「有一些大銅球,內部其實都是金的。這些山賊當然不知道圓球何用,是以肯定會扔下去不管。也正好替咱們保管了這麼久的黃金。」

  眾人一聽興奮地狂叫了起來,紛紛擁了過來,大讚大人英明!

  「那哥幾個還在這裡等什麼?」王石川提醒著大家:「找那些箱子去啊!有了錢,咱還管個什麼官差不官差的?老婆死了再娶,爹娘沒了也能再認啊!」

  這等無恥的話,沒想到附和的人還真不少。

  「可是山賊會把劫來的貨物放在哪裡呢?」有人問了句。

  權見政沉思了會兒,指了指後面,對大夥說道:「一起朝後面找找。」

  此處的山洞與蘆芽山的溶洞不同,寬敞得很。

  而且道路並不曲折,一條大路直直通向山體中央。

  衙役們點燃兩支火把護送著縣太爺一路向前。

  最終還是在處石門旁停了下來。

  有幾人用刀撇著門縫,強力之下,門扇的開度越來越大。

  哪知突然一連串的機械聲,門縫內直接射出數支箭來,將站在最前面的幾人迎頭射死。

  甚至連續射滅了兩支火把。

  「有機關!居然有機關!」王石川慌張地喊著眾人躲避起來。

  此時誰都不敢茂進,唯獨權見政獨自走了出去。

  在石牆上來回摸索了數下後,探出一根繩索,輕輕一拉,石門當下順滑地伸展而開。

  衙役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合不攏嘴,因為極為龐大的大廳里,琳琅滿目地擺著很多的東西。

  只不過光線不明,所以大夥根本看清楚是些什麼。

  但是大箱子,小箱子,幾乎都快擺滿了。

  「他媽的,沒想到當個山賊都能如此肥越。既是如此,以後咱幾個還不如專心幹這一行算了,怎麼不比那點兒俸祿強?」王石川興奮地對大伙兒說道。

  「這群狗娘養的山賊死得還真值!這不直接給咱鋪出路來了嗎?」

  找金子要緊!不說都知道!

  所有人於是在裡面狂摸了起來,每樣東西不論大小,都得上手摸上那麼幾下。

  「嘿!怎麼還有女人的衣服?」

  「我去!這裡面的豬肉都臭成幹了!」

  「好多佛器啊,媽的,老子這輩子最討厭和尚了……去他娘的天童……」

  「這是什麼?」

  有人揣著懷裡的東西問道。

  四四方方的好像塊大木牌,上面還坑坑窪窪地刻著字。

  「幽……厲……坤……之……位?」

  隨即將東西扔在了地上,破口大罵道:「媽的,這居然是個牌位!」

  權見政大感不對,連忙讓人尋找火物。

  果不其然,還真在堆雜物中找到了台燭。

  點燃之後,火光照亮了整間倉庫。

  好奇者隨即被嚇得癱軟了下來。

  但見這倉庫里掛滿了白帆,而正前面卻是一張大平台,上面工工整整地擺著一百多個牌位,都刻著名字。

  微風吹著火光忽閃,忽閃的火光倒影著白帆和牌位,以一種詭異的身形,晃來晃去……

  洞壁有微孔漏風,若隱若現地傳著呼嘯聲,似乎在向所有人提棺索命!

  邪乎得很!恐怖得很!

  「去他媽的!這群死鬼死都死了,還要嚇人?」

  「不找了!不找了!先離開這裡!」有人喊道。

  可是咻得一下,幾隻燭火全都被打滅,四下黝黑一片。

  「跑啊!」王石川大喊一聲,帶頭沖了出去。

  權老兒沒反應過來,被絆倒後,先後承受了好幾個人的踐踏,當場就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多久之後,他才慢慢甦醒。

  艱難地爬將起來,還沒走幾步,竟然又被一個東西絆了一跤。

  再爬起,再被絆……

  「王石川……劉大海……張量……你們在哪裡啊?」

  他破著銅鑼音不停地喊,可是依舊沒有回應。

  好不容易摸到了石門附近,面前居然擋著座巨山。

  倉皇之下,他先摸到了一塊帶著鐵鏈子的寒鐵,隨後則是另一塊寒鐵。

  取出火摺子,吹亮向前一瞧,地獄惡鬼恰巧迎面而坐。

  「權師爺!法王山全體山賊等了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