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瀚海縣最繁華的街道上,鋪位密集,人山人海。
支起各種攤案做生意的商販,扯著嗓音吆喝不停,試圖吸引路過的客人能夠多看這裡一眼。
賣乾果的卓四娘不住地踮腳眺望著,像丟了魂似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生意上。
旁邊的蜜餞李上前捅了捅她:「少女思春啦?連攤子都不想看了?」
卓四娘白了她一眼,焦急地說道:「咋還不來呢?以往這個點兒早就出現了啊?」
蜜餞李噗呲一笑,搖了搖頭:「你說你好歹是個年芳十八的青秀姑娘,不多擔心下自己日後怎麼嫁人,想那些事兒幹啥?你倒是心心念念的每日等著他,可他能給你生個一兒半女還是咋滴?」
卓四娘插起細腰,提高嗓門:「要男人作甚?成天不是想著喝酒就是想著發情!我那小心肝可不會,他從不會嫌棄我,我心裡也只有他……」
蜜餞李看著這個痴情種,搖頭苦笑了起來:「可憐啊……可憐……」
這時旁邊有人喊了句:「他來了!小俊哥來了…」
貌似這條街上「痴情種」還真不少!
誰這麼有魅力?整整一條街的人都對他魂牽夢繞,掛念得不行?
潘安?即便是潘安親臨也做不到這種老少通吃,被所有人都喜愛吧?
迎著矚目,這位「明星」轉過巷口,終於亮出了真容。
一條體態肥碩的四眼土包金,搖晃著那毛茸茸的金錢尾,在陣陣歡迎聲下,一蹦一跳地跑將過來。
它明顯還沒成年,可毛髮光亮,乾淨蓬鬆,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摸。
虎頭貓耳,雙眼炯炯有神,透著極多的靈氣。
而且對人親切,從不認生,似乎天生有種魅力讓你恨它不起來。
肥狗吐著舌頭一晃一晃地來到卓四娘那裡,極為親切地用鼻子蹭著對方的手,主動將身體靠過去,上下摩擦,與對方表示著親近。
卓四娘那個高興的啊,抱住它可是親了又親,將早已剝好的幾粒乾果仁餵到嘴邊,疼愛地說道:「乖兒子,吃吧!」
並不是她不願意多餵一些,實在是人家太受歡迎,後續光顧的鋪位多著呢,總得給別人一些發放愛心的機會不是?
土狗吃完不忘用頭在卓四娘懷裡蹭一蹭,接著就又來到了蜜餞李的攤位上。
「哎呦!討債鬼又來了是吧?」雖是這樣說,可剝了核的蜜餞早就親切地送了上了,比伺候自家老公都親。
吃過蜜餞,還有包子,吃過包子,還有酥糕……
作為整條街最靚的仔,這傢伙似乎從來就不缺關愛。
雨露均沾!
每一家都嘗上一點,每一家都只嘗一點兒。
只為不薄任何人的面子。
一路走下來,伴隨著歡喜聲、疼愛聲、挽留聲,這條狗達到了狗生巔峰!
只是走到某個半蹲著的人身旁時,那人很殷勤地掏出個牛紙包,打開一看,嘿,竟然是豬頭肉!
拿出最肥的那塊,這男子滿臉堆笑地將其遞到土狗嘴邊:「吃吧!這些全是你的。」
可你越笑的燦爛,狗看你的眼神卻越發深邃。
它慢慢地靠近,舉著鼻子來來回回在其身上嗅了又嗅,最後竟然直視起對方眼睛來。
男子笑容變得越發僵硬,舉著肉的手在空中一陣凌亂。
突然,眼神變得凌厲起來,收起包裹,扭身便走。
你要說這狗知趣,它連你好心準備過來的肉看都不看一眼。
可你要說它不知趣,人家一路跟在男子身後,走到哪跟到哪兒。
「滾啊!」男子一張惡臉狂噴起地上的畜生。
畜生卻很是愚蠢,不管如何打罵嚇唬,就是不願離開他。
一人一狗穿過繁華的鬧市街,三拐兩拐來到了一處無人的小巷子裡。
男子表情陰乎不定,可最後卻明顯有一抹奸笑。
他掏出一塊大肉掛著根繩子吊在地上。
土狗遲疑了片刻,這回竟然上去將肉一口吞入腹中。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狠心那麼一拉,土狗直接摔在了地上,痛苦扭曲著。
喉嚨似乎被個東西卡住叫不出聲來,眼前一黑,已被人套進個麻袋裡……
走街串巷,三拐兩拐………
似乎遠離了鬧市區,除了能聞到遍地的馬糞味兒後,還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是狗叫聲,卻聽得極為的雜亂,也極為的慌張。
似乎遇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這一聲聲不是在警戒,而是在哀鳴,在祈憐。
又是一隻狗的嚎叫,伴隨著數股黑血,以及刀剁案板的聲音,某盤極為新鮮的小肉骨被人端上了桌。
四方小桌,支起爐灶,熱氣騰騰……
同時有三個大漢舉杯碰盞,燒酒喝得那叫個盡興!
「這他娘的香肉鍋吃得簡直要了人老命!」為首的那個刺青大漢拍著大腿讚嘆道。
旁邊二人立馬給他重新添上了酒,奉承道:「大哥你是常不來,在我們這裡,天天給你吃香肉鍋都行!」
刺青大漢嘆了口氣:「看來後面得常在這裡待著了。他媽的那個王八犢子,蹩腳郎中,張彪欠下你的東西,你追著我們要個什麼?就我們這幾個以前跟隨他要過帳的夥計,哪個不是被他好一頓收拾?幸虧我躲得快,要不小命也跟著沒了!」
左手邊那人從鍋里挑出塊肉,即便燙嘴也強忍吃著,邊吃邊含糊道:「放心,大哥!你只要躲在咱這方天地里,任憑他有八隻眼也找不過來。」
正說話間,有人扛著個麻袋走進來,朝吃肉男子興奮地說到:「宇哥,終於被我逮著了!」
說著將袋口一開,把狗頭亮了出來。
吃肉男瞥了瞥,冷冷地點著頭:「朝六,先關起來!看有人花錢要沒有?沒的話,直接也燉了給老大補身體!」
朝六應承了句,走到院旁的籠子裡,解開繩索,直接將狗倒了進去。
之後則是拍拍手,與三人坐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喝起來。
院子裡依舊是血漬滿滿,狗皮隨意被丟在一旁,零落下來的雜肉,卻是讓另一條灰毛巨犬吃得停不下嘴。
吃食同類,何其殘忍?又何其狠惡?
可刺青男依就覺得對方把自己位置放得低了,吆五喝六地,把愛犬從血骨堆里叫了過來。
隨後直接從鍋中扔出數塊大肉,拍著對方那蓬鬆的腦袋說道:「大虎,你可是被我訓練出來咬狼的。寧吃肥肉不啃瘦骨,給老子記住了…」
刺青男正在對自己愛犬侃侃而談一些弱肉強食的道理,大意便是有些狗天生就是被吃的,而有些狗天生就是站在狗峰上吃其它狗的,你要做那畜生中的王者……
或許也是以往聽得太多,大狗頗不耐煩,叼起幾塊肉就跑進了正房裡。
刺青男與旁邊三人尷尬一笑。
正相互打著趣,有人問了下:「什麼聲音?」
這還真不是他幻聽,確實是有些沙沙聲從後面傳來。
坐在右手邊的那個男子依聲尋了過去,恰巧來到了狗籠旁。
讓他錯愕的是籠門上那麼粗的繩索,纏繞數圈有餘,居然被啃爛了。
而讓他膽寒的卻是籠內的一雙眼睛。
剛從袋子裡露頭時是滿眼淚汪,一臉怯弱祈求相。
可現如今卻是像兩把刀子一樣,噌得一下,扎進了他的心窩,讓人不禁發抖。
土狗猛叫一聲,直接撞門而出,也將愣在門口的那人撞翻在了地上。
吃鍋幾人還有些不明所以,扭頭一瞧,但見條黑影嘶溜一下就躥進了正房,嘭得將門關緊。
隨後,房內開始傳來了兩條狗的廝鬥聲。
刺青男立馬上去開門,哪成想大門居然從裡面被反鎖了起來。
兩條狗相互吠叫,啃咬,愈演愈烈。
「大虎!大虎……給我咬死這畜生!」刺青男不斷地鼓舞道,甚至當眾開始給旁邊幾人介紹起了兩狗的戰況。
「我家大虎從小就是被我餵生肉長大的!生猛得很!別說狗了,狼它都不怕……」
「聽到了沒?這應該是咬住了對方的腿……接下來就是脖子了,一招斃命!」
「這小狗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只是正夸在興頭上,隨著一聲哀嚎,大虎聲勢漸微,以致後來完全沒了聲響。
刺青男一慌,連忙狂敲起大門:「大虎……我的好大虎……你怎麼了……」
正當幾人準備強行破門時,哪知咯吱一聲,門自己先開了。
幾個大漢蜂蛹地沖了進去,抬頭一看,地上除了具狗屍以外別無他物。
兇猛了一輩子的大虎,僅被一口就結果了性命。
「王八蛋!」刺青男簡直是要瘋了,拿起地上的鐮刀就要出去尋仇。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大門居然再次被從外面給堵了起來。
任憑几人如何使勁,紋絲不動。
「走窗戶!那畜生一定在院子外邊!」朝六兒提醒道。
幾人隨即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破窗跳了出去。
朝門口一瞧,好嘛,拉貨的大車居然被堵在那裡,難怪他們推不動。
此時,院子裡的狗吠聲一浪高過一浪。
滿滿一排的籠子,將近一半已經是空的了。
那隻土狗還在費勁地啃咬著一個籠子,即便是注意到殺神在慢慢靠近,它也沒有一點兒脫身的意思。
刺青男提起鐮刀便砍!
土狗閃過身後,跳躍到對方身上,朝著耳朵猛咬一口。
鮮血淋淋,疼得對方捂耳嚎叫不已。
左右又有兩個人舉棍敲打上來。
土狗躲過頭一擊之後,從左邊那人胯下穿過,一嘴咬在了對方屁股上。
然後向前一頂,此人吃不住疼,迎面撞上第二個人。
見三人都倒下了,土狗連忙回身繼續啃咬起了繩索。
幾乎就要咬斷了,這時一張大網罩了下來,困住其身形。
然後某根粗棍迎頭就敲了上去,直接把土狗砸出了血,也砸得晃晃悠悠摔在了地上。
刺青男抱著自己的殘耳惡狠狠地走了過來,掄起鐮刀就朝土狗肚子劈了下去。
幸虧土狗反應快,向後側身,可還是被刀鋒劃開條長長的口子,流血不止!
瞅著眼前這個越來越虛弱的孽畜,刺青男接過手下遞來的屠刀,咬著牙陰險地笑道:「你不是能救嗎?救了那麼多同類,可誰會來救你啊?老子要不扒你的皮,難解心頭之恨……」
刀鋒凌厲,光寒而落。
可卻在半空中急停了下來。
有隻粗手恰到好處地捏住刀背,即便刺青男魁梧有力,也再難推進一分。
憑空出現的惡神冷冷地問道:「你要對我的狗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