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超重重地拜服在地:「不是讓!而是這份功勞小人接受不起。巡查司、大理寺、御史台先後派出了那麼多的人都沒有查清楚的案子,僅憑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郎中,以一些不著邊際的胡亂推測就定了案?恐怕前後都不會讓人信服,金佛案也遲早會變成一個荒唐案!」
「再者說了,即便是我貪功受了這份封賞,日後又有多少能耐能把持的住,也只有天知道!」
「金佛案能夠告破,完全是承接楚西的佛運,又蒙受天童大人的暗中相幫,這一切的一切我的個人能力雖是展現的最為直接卻也最不起眼,所以還望天童大人能夠佛心普照,還在下一個市井小人該有的清淨。」
至聖天童盯著彭超的眼神極為複雜,三分的不信、三分的狐疑、三分的忌憚....
沉默了很久,天童最後問了一句:「先揭我義子被殺真相,又破獲金佛失竊大案,你讓我如何謝你?」
彭超慢慢站起了身:「斗膽向天童大人求一樣東西!」
至聖天童聽後嘴角閃過一抹冷笑,心想,狐狸尾巴終於是露出來了。
差點兒還信了這武大郎,堂堂北楚之地,難道還真有這種視利益如糞土的「聖人」不成?
現在看來,其實這其貌不揚的傢伙,從始至終都透露著一股子鬼滑感。
自知金佛案這份榮耀不是他想拿就能拿得動的,是以退而求其次,以此在他這裡換取一些更為實際的東西。
人皆自私、欲眼無限,不過如此。
天童淡淡地問了句:「你想要什麼?」
彭超:「小人者,勢卑而位賤也。高人亂舞、國之內情,又怎會隨意被我等知曉。我其實只想向天童求兩個字——真誠!」
至聖天童:「.....?」
............................
歡鬧的偏廳,因為一聲脆響而徹底暴躁了起來。
吵吵嚷嚷,幾近出手。
彭超與至聖天童尋聲趕了過去。
發現原本把酒言歡,稱兄道弟的兩撥人,各自撕扯著對方的衣服,明擺著就要幹仗。
一撥是「慈善騙財天團」,另一撥是禁軍護衛隊的官差們。
阿大和阿二則是站在角落裡,眼中滿是鬼邪。
彭超看了一下腳底下,某個青花瓷白散落在地上,早已破碎不堪。
禁軍護衛隊長見到天童,於是快步上前,指著鄭老西告狀道:「大人!我等原本按您吩咐,好好的招待著這些犯人。沒想到他們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功臣似的,蹬鼻子上臉,一晚上在這裡口出狂言,毫無尊卑可言。而且行為豪無節制,就在剛剛,這傢伙居然把大祭司賜予您的瓷白玉淨瓶給碰碎了!」
鄭老西扯著嗓子,怒氣沖沖地質問道:「哎?我說裴大人!是誰剛才滿口說我們會飛黃騰達的?是誰剛才勾肩搭腰非要跟我拜把子來的?金佛案,東家早就還了我們清白,可你們倒好從頭到尾還是把我們當成囚犯是吧?尊卑?好像是我們恬不知恥地非要巴結你們這群高官似的,哥幾個原本自樂地喝著酒,是你們衝進來非要談感情的啊!」
裴隊長大罵一聲:「庶子小民,修得猖狂!你等斗膽碰碎這價值連城的玉淨瓶,即便金佛案要不了你們的人頭,光這一項,也足以將你等幾人抄家處死!」
鄭老西氣得都快喘不上氣來,旁邊的小乙走到彭超身旁解釋道:
「就在剛才,我們原本好好地上前給對方敬酒,可莫名其妙身後跑出個花台,這玉淨瓶正好在花台上面擺著呢,一碰就掉了下去。當時我離得最近,急忙伸手去接,哪成想大腿被個什麼東西給打了下,跟著也摔在了地上。」
說著,小乙擼起褲腿給彭超看了起來。
銅錢大小的一塊淤青,赫然在目。
又有幾個夥計走過來鳴怨:「明顯是他們在陷害咱呢!哪有什麼花台好好的擺在大廳中央的道理?而且如若這玉淨瓶這麼貴重,為何會隨意擺在個容易被碰碎的地方?東家,你可得給鄭頭兒做主啊!」
彭超發現阿大和阿二在一直在冷笑,而護衛隊那撥人各個裝的義憤填膺,可眼神里卻無不透漏出一股子嘲笑。
於是他明白了。
「慈善騙財天團」被救,金佛案告破,說大了算是普惠利民的好事,可說小了,和他們這些人又有個半毛錢的關係?
更何況菜市口的那一役,禁軍護衛隊可謂是吃盡了弩箭和炸藥的苦頭,到頭來死傷不少。
阿大和阿二更是滿身是傷,幾乎纏滿了繃帶。
原本是殺幾個人頭就能糊弄過去的事兒,到時候朝廷的封賞還不是照樣下來?
權建政如何,那瀚海縣的官差們又如何,其實在他們這裡根本就不過眼兒。
相比於這群粗鄙不堪的市井小民來說,或許混跡官場多年的師爺和滿嘴油滑的衙差們更合他們胃口一些。
更何況,本來好好的既得利益,就因為突然鑽出個彭超而被徹底打亂。明眼人誰看得出來?這潑天的富貴臨了要被他一人獨占,能不妒忌得眼紅?
有時候立場不同,地位不同,價值定位也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彭超帶著一眾夥計朝至聖天童下拜道:
「我等無意碰碎天童寶瓶,還望聖人能夠寬宏大量原諒我們的過錯!」
至聖天童擺了擺手:「此瓶雖然寶貴,卻是一件死物。念在眾位恩人乃無心所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這可不行!」阿二一瘸一拐地走了上來,跪在天童身前:「此物乃大祭司贈與天童聖物。天童可還記得,大祭司開年時對您交代的話?活佛說此物暗藏天理,是聖童得以開悟晉升的根本所在。並且他老人家還特意囑咐過您,來年定要親自考究功課,看您到底能悟出多少。十二天童,大祭司唯獨對您不忘教誨。我等佛家人士,誰人不知,這是要日後委以重任,將國之大法傳授於您啊!」
說著,阿二指了指鄭老西:「可這個匪徒,竟然碰碎了您視若珍寶的寶物,何嘗不是斷送了您的晉階之路?常聽外人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這麼一出,何嘗不是罪大惡極,阻礙後續天佛降世?此等罪過,不罰不足以平民憤!不重罰,何嘗能夠正佛心?還望天童能秉持戒法,以善惡公心視人!」
至聖天童目光如炬:「不至於吧?」
「怎麼不至於?」裴隊長亦是朝彭超跪了下來,砰砰砰地連磕數頭,之後抱拳侃侃道:「金佛案得以告破,蘇大人得以鳴冤,武大夫可謂是功不可沒。我裴天南代表楚西百姓,代表聖童,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隨後話鋒一轉:「只不過,我楚國行事向來是賞罰分明,一碼歸一碼!武大夫日後受賞,大伙兒毫無意見。可損害天佛傳承信物,理當該罰,我等亦是秉持己見!」
至聖天童何等段位,怎會猜不出手下人的心思?只是略帶玩味地看向彭超,很想瞧瞧他該怎麼辦?
彭超咬了咬牙後盯著這個裴隊長:「意思是我們這群人要想離開,好歹得留條命下來唄?」
鄭老西一聽,直接癱軟趴在了地上:「小人不是故意的,還望天童饒命啊!」
阿二狠狠地說道:「佛法無情!」
「好個佛法無情!」彭超冷笑一聲,從懷裡抽出個布絹將那些白瓷碎片一一撿了起來,包在裡面。
之後則是對著阿二問道:「那若是我說,這白瓷玉淨瓶根本就沒壞呢?」
阿二狂笑起來,指著彭超的臉嘲諷道:「你腦袋被驢踢了吧?這裡好幾十雙眼睛活生生地看著呢?全都可以作證。你別以為光憑一張巧嘴就能矇騙過去!」
「哦?」彭超笑著問道:「若是我能證明這瓶子沒壞呢?」
阿二與裴天南對視了一眼後,扯開嗓子叫道:「我直接將黃河水喝乾都行!」
彭超卻是嘆了口氣後搖搖手:「好歹佛門中人,不打誑語這四個字白學了?」
阿二一聽,幾欲上前動手,卻被阿大攔了下來。
「休得猖狂!你果真以為我等好欺負不是?今日天童在場,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證明!若是最後自己出醜怎麼辦?」
彭超眉毛一挑:「那好辦!天童不是一直想知道剩下的那部分金佛藏在哪裡嗎?我若敗了可以直接告訴他。你們也因此平白多領了一份功勞?」
「此話當真?」至聖天童兩眼放光問道。
彭超點點頭:「當然!」
隨後則是冷冷問向天童:「可若是我當真辦到了呢?」
天童眉毛微皺,這在他眼裡純粹是無稽之談,破碎的東西怎能癒合得了?
阿二站起,拍拍胸膛叫道:「殺了我都行!若是你能將花瓶做到完好如初,我阿二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周圍那伙兒護衛隊軍官跟著一齊鼓起了勁來,唯獨阿大上前阻止,忙喊道:「不可!」
「命倒是不必。我又不是你們,隨便拿別人的命來開玩笑!」彭超嘲諷道。
迎著一撥人仇恨的目光,他對天童抱拳詢問道:「金佛案我等既是受害者,那先前無辜承受的損失是不是該由施暴者全部賠還?」
天童微笑一問:「那武施主想怎樣?」
「沒什麼!我那幢酒樓被某些不長眼的愣頭青給蠻力損毀了,當該由他們一磚一瓦親自再給壘起來!」
阿二冷哼一聲:「諒你也沒.....」
只是話還沒說完,但見彭超將包裹一解開,原本破碎的瓷瓶,完好無損的展現在那裡。
在場眾人無不傻眼!
「這...這....」阿二揉了揉眼睛,這怎麼完全跟變戲法似的。
他於是快步上前,想就近瞅一瞅,哪知腳下一空,直接摔了下去。
「我去!這裡何時有個坑啊!」
「我去!好好的花台何時放到我傢伙計身後了呢?」彭超蹲在坑旁添油加醋道。
和天童拜別了後,帶著幸災樂禍的一伙人囂張地走了出去。
天童盯著這憑空而出的大坑,又看著向遠處那洋洋灑灑的一夥,讚嘆了句:「奇人!奇人!」
次日,瀚海縣的那條華麗主街上,大隊禁軍一早就將整個地方給圍了起來。
雖然有意不讓人看,可是身處鬧市,人多眼雜,又怎會遮蔽得住好事者的眼球?
吃瓜群眾們一邊偷瞄,一邊狂樂。
但見兩個綁著繃帶的武僧在處殘垣斷壁上砰砰砰敲打個不停。
旁邊有個胖子,斜躺在搖椅上一邊喝著茶,一邊指揮著這兩個笨蛋:「幹活麻利點兒!」
「沒吃飯嗎?你的力氣呢?」
「那可是上好的榆木,壞了小心我抽你!」
「我說那個斷腿的廢物,你另一條腿也動不了了?」
.....
一男一女遠遠地站在某處看了很久。
紅燭:「這次還真是幫老大出了口惡氣!可那瓶子不是你用假相卡變得嗎?不怕過幾天露餡兒?」
彭超戲謔一笑:「露個什麼餡兒?假瓶子消失後,這群人肯定又得到處尋賊!可那真瓶子早就被我藏進了護衛隊長裴天南的床底下了。不就是打壞了個瓶子嘛,至於嗎,他竟敢藉此要人老命?這回證據確鑿,瓶子碎在可他房裡,我倒要看看,他這條老命如何給自己口中的佛陀聖恩一個很好的交代?」
紅燭噗嗤一笑,白了對方一眼:「你好陰險!」
「陰險嗎?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