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施慢半拍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緩緩抬起眼來看著宗城。
他沉著臉,眼底的神色幽深晦暗,她心裡輕輕一揪,忍住眼淚,低聲道:「我只是擔心他醒不過來。」
她原本是想解釋,但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宗城悶聲「嗯」了一句,接著問:「頭還疼不疼?」
她搖了搖頭,接著停下來,出聲問:「是誰幹的?」
宗城:「宗池。」
顧念施猜測過很多種可能,也猜到過會是他,宗浩文是什麼樣的德行她太清楚不過,沒想到他父親的手段比他要陰險惡毒一百倍。
他沉聲道:「怪我,上次的事,沒處理乾淨。」
上次車禍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寧曉,宗浩文被寧曉拿來當槍使,最後再次被關進牢里,宗浩文是宗池唯一的兒子,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宗城疏忽了。
當然他更大的錯誤是明知會有潛在危險,還把保鏢和司機都從她身邊撤走。
顧念施垂了眼沒出聲,意識慢慢拉回她把保鏢罵走時的場景,在她坐進計程車里手腳全綁的那一刻,她已經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
她聲音淡淡的,「是我自己太衝動,不該甩開保鏢和司機。」
宗城心頭說不出的酸軟,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如果不是他亂吃飛醋,也釀不成大錯,她也不會平白遭這一圈罪。
他聲音沉悶,「該道歉的是我,我不該喝酒,不該沖你發脾氣,更不該讓保鏢和司機從你身邊撤走。」
顧念施喉嚨微哽,憋了一天一夜的情緒再次被一觸即發,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又回來了。
錯的不是她,也不是宗城,如果真的追究起來,這件事的起因是宗昭。
她無論如何,沒辦法把這個死結放下。
她垂著眼,沒再出聲,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宗城再起爭執。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宗城的,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按了接通。
像是冥冥之中感覺到了,顧念施看一眼宗城的表情,便猜到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宗昭在電話里向宗城詢問顧念施的情況,「念施怎麼樣?人沒事吧?」
宗城:「已經醒過來了,還好。」
宗昭:「我準備買最近一班的飛機趕回去,她會在醫院休養一陣子吧,我回去好歹能幫你一把。」
宗城神色淡淡:「不用,你把那邊的事徹底交接清楚再回國。」
宗昭:「那你多上點心,好好照顧她,把身體養好再考慮其他的。」
宗城:「嗯。」
宗昭:「我聽說這次,段楚瑜也受了傷,他是為了保護念施吧?念施肯定會對他心存感激,畢竟,在危急時刻,是他出現在念施身邊,你別因為這點事再跟念施鬧彆扭。不過,段楚瑜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現場?」
宗城臉色一沉,「不清楚,先掛了。」
電話直接掛斷。
顧念施聽不見電話里的人說了什麼,但通過宗城的回覆,大致推測得出來,只是猜不到最後宗昭到底說了什麼,讓宗城一下子變了臉。
他掛了電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顧念施:「你想問什麼?」
在視頻里看到段楚瑜的第一眼,宗城不是沒懷疑過這一切是不是段楚瑜自導自演。
所有的疑慮在看到兩人雙雙頭破血流的那一刻,已經被全部打消了。
但他還是不清楚,顧念施被綁架的地點那麼偏僻,段楚瑜又怎麼會找到那裡?
他沉默良久,才出聲問:「段楚瑜怎麼會在那裡?」
她眼底一涼,低聲道:「在醫館碰巧遇上的。」
她和段楚瑜前一天剛在醫館門口被保鏢拍下見面的視頻,隔天又碰巧遇上,對於這樣的說辭,宗城雖然沒再出聲,但他晦暗的臉上分明寫著不信。
顧念施心裡倏地湧上一抹涼意。
在那間悶熱狹窄的密室里,她和段楚瑜忍著巨大的煎熬,寧可撞死都沒有逾越,此刻段楚瑜,人還沒甦醒,宗城卻還在懷疑。
一顆心像是瞬間一落千丈,她閉上眼,不想看他,也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宗城第一次看到她這種表情,像是徹徹底底的失望,他心口一滯,像是整顆心都被絞住了。
他本不該問的,但話已問出口,沒辦法收回去。
他沉聲補了一句:「你不想說話就閉著眼休息一下,安東在隔壁搶救室門口守著,段楚瑜那邊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她依舊沒有睜眼,無力的聲音傳出來,「我想睡會兒,你出去吧。」
宗城心口一悶,像是被捶了一拳,好一會兒沒透過氣來,他目光落在她蒼白而平靜的臉上,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像是在他心尖上慢慢流走,他想抓都抓不住。
一種他從來沒體會過的巨大挫敗感和頹喪感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他足足愣了五秒後,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淡聲道:「我就在門口。」
病房的門在他身後關上,顧念施緩緩睜開眼的同時,眼淚順著眼角,倏地滾落。
病房外,宗城接到唐野打來的電話。
「宗池死了。」
唐野出聲道,「多倫多那邊剛傳回來的消息,車禍,車上就他們夫妻倆,墜河身亡,目前那邊的警方還在調查事故原因。」
宗城聲音沉冷:「過去查清楚。」
唐野:「我覺得這事也蹊蹺,按老畜牲的性格,這時候應該亡命天涯,不至於干出畏罪自殺這種事。如果老畜牲真被人算計了,那顧念施這事,就不單純只跟老畜牲有關係,說不準要害她的另有其人。」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出聲道:「我準備親自去趟多倫多把這事查查清楚。」
「我過去。」
宗城說話的同時,目光落在病房門口。
唐野:「顧念施不是剛醒?這時候你走得開?」
宗城聲音很淡,「你在這,保證她的安全。」
唐野在電話里聲音一急,「我在這有什麼用?我能替得了你還是怎麼著?你不是剛回來,好不容易見著了人,她剛醒,你又走,她能願意?不是,你們倆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