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搶救室的門開了。
等在門口的人一擁而上。
醫護人員緩緩地將顧念施推出來。
她額上的傷口經過了處理,血止住了,但依然沒有醒過來。
醫生對著站在最前面的宗城道:「病人失血過多,好在送來的及時,血止住了,但患者頭部因為受過頻繁撞擊導致腦部受損,目前只能通過觀察她甦醒過來之後的症狀,判斷損傷程度以及是否會有後遺症。」
宗城:「什麼時候能醒?」
醫生:「不好估計。如果超過半小時沒醒過來,有可能是腦挫裂傷或者是顱內血腫,如果是這種情況就比較嚴重,有可能導致創傷後失憶,警覺、行為和認知異常。」
「另外,她血液中檢測到違禁藥物,不過這些藥物隨著血液流失,基本上也已經排除乾淨了。」
病房裡,顧念施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闔著眼,額上的傷口用雪白的紗布包住了,宗城坐在一旁守著,時間像是倒轉回去,相似的場景如今再一次在眼前鋪開。
人總是貪心的。
在去救她的路上,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只要她活著就好,而現在,他根本沒辦法想像,她出現失憶或者任何意識障礙。
他要一個完完整整的、活靈活現的顧念施,他要他的小東西完好無損。
每度過一秒,危險係數便增加一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宗城的心一點點縮緊。
掛鐘上的分針指向第二十分鐘的時候,被宗城握著的那隻纖細的小手傳來輕微的顫動。
宗城心尖一抖,接著啞聲喚了一聲:「顧念施。」
床上的人眼睫費力煽動了兩下之後,沉重的眼皮終於緩緩撐開。
宗城有種又被老天爺狠狠眷顧了一次的感覺。
這一刻,他像是一個無比虔誠的信徒一樣,在心裡默念了一句:老天爺開恩。
顧念施睜開眼的瞬間,連眼前模糊的人影都還沒看清,就蹙起了眉頭,腦袋最深處像是被人用鐵鏈緊緊箍著,巨大的脹痛感讓她一瞬又閉上了眼。
「哪裡疼?我去叫醫生。」
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男生,顧念施嘴角動了動,想說話,但沒有力氣,聲音低若蚊蠅一般,勉強叫了一聲,「宗城。」
他本就潮濕的眼角此刻因為她這脆弱無助的一聲,徹底洇濕了。
他握緊了她的手,聲音低沉,壓抑著微微的哽咽,「小東西。」
她仍是緊閉著眼,唇瓣動了動,低聲哀泣,「好疼。」
他心底像是被刀子活活剌了一道,疼得聲音都變了,「我去叫醫生。」
他要抽回手,卻被她本能地緊緊攥住,她眉心緊皺,整張臉都陷在痛楚里,「不要走。」
宗城一顆心都要磨碎了,他沒再動,用另一隻手打了電話通知病房門外的人。
醫生很快就趕來了,查看了顧念施的體徵之後,給她開了止疼的藥物。
醫生:「這下基本可以排除顱內其他器質性病變的可能,再留心觀察一下,24小時內沒問題,就可以放心了。」
醫生走後,程夏和顏懷棠他們都進了病房。
顧念施因為剛醒,頭痛嚴重,他們沒有久待,聽到醫生的話後,便暫時放心離開了。
病房內,轉眼只剩下宗城和顧念施兩人。
她剛醒來不勝憔悴,氣息也很弱,沒辦法出聲說話,但眼睛卻看得到他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她看到他眼角有不正常的濕潤。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類似眼淚的東西,他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宗二爺,她見過他發狠、發怒的時候,卻從來沒見過他哭過。
她睜著眼緊盯著他,低低地出聲問:「你哭了?」
他從她臉上別開眼,帶著些微侷促的樣子,她看出他想把眼淚憋回去,但許是做不到,他乾脆從她手中抽回手,扶住了額角,即便如此,她還是看到從他的下顎處滾落下來的濕潤的淚珠。
她心底一慌,瞬間湧上一股又酸又澀的東西,將她的喉嚨堵得透不過氣。
心口的悶痛感幾乎超過了頭上的脹痛,顧念施緩緩伸出手,去夠他的袖口。
「別哭了,我不是沒事了?」
她出聲哄他,這輩子第一次哄一個落淚的男人,怎麼都沒想到過,這個男人會是宗城。
他握牢她的手,萬千情緒都堵在心口,到嘴邊只匯成一聲,「小東西。」
他不知道該誇她一句福大命大,還是該說她犯傻。
拿自己的命去保一個身子清白,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萬一她醒不過來......
宗城沒辦法再去想那些結果,一想就後怕,他這輩子沒有怕過什麼,但今天,在去救她的路上,在等她醒來的那二十多分鐘裡,他怕得要死。
顧念施眨了眨眼,把眼淚使勁憋回去。
幾秒後,她似突然想起來,問他,「段學長怎麼樣?」
他臉色明顯暗了暗,頓了一下,回:「還沒醒。」
她眼底沉了下來,隨後閉上了眼。
他心裡一扯,忍著那些難以言喻的酸意,悉聲勸道:「會醒過來。」
她眼皮微動,有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被他恰好捕捉到。
她在為段楚瑜哭,就在他面前。
在那段視頻里,她看著段楚瑜身上的傷,就是這麼哭的。
宗城暗暗下過決心,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因為段楚瑜,亂吃飛醋,對她無端發脾氣。
可此刻,他眼看著她躺在他面前因為擔心段楚瑜而哭的那麼傷心,他卻怎麼都無法克制住心底漫天的酸意。
這一次,段楚瑜為了她身陷險境,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能抵擋得住巨大的藥物作用,用自殘的方式保護了她。
宗城承認,假若同樣的境遇發生在他身上,他不能擔保,他能做到段楚瑜這一步。
他以前沒太把段楚瑜放進眼裡,他知道段楚瑜一直對顧念施心存覬覦,卻沒料到,段楚瑜對顧念施的用情之深,超過了他的想像。
房間裡安靜無聲,唯有她輕輕的啜泣,他垂著眼,第一次對她的眼淚,無能為力。
她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哭的,除非段楚瑜醒過來,否則,他無論怎麼哄都沒辦法讓她心裡舒服一點。
心裡快要疼麻了,他終是忍不住出聲:「好了,別哭了。」
他扯了張紙巾,替她把臉上的眼淚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