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季鴻用另一種方式給了余錦年一個別出心裁的答案,但這答案再好也是跑偏題了,余錦年罕見地耍了耍小性子,當晚回到一碗麵館,既沒有給季鴻準備藥膳小湯,也沒有體貼地事先灌好湯婆子,躺在被窩裡,更是視腰間那隻胡亂撩撥的手為無物。
然而這種冷戰連兩個時辰都沒堅持下去,夜半,屋外狂風大作,雖沒再落雪,卻是將原本地面上的雪毯給掀了起來,屋中炭火時旺時淡,連余錦年自己都覺得腳尖發涼。他起來給炭盆又添了一把火,再回到床上,秉燭映物,那人果然蜷成一團。
余錦年嘆了一下,推推他的肩膀:「阿鴻,阿鴻。」
季鴻慢慢睜開眼。
「套件衣裳再睡,暖和點。」余錦年把他叫起來,幫著穿上了又一層裡衣,才放人回到被窩,他將燈吹滅,自己也鑽了進去,手和腳都頑皮地往男人身上伸,而對方則好像無論怎樣捉弄都沒什麼脾氣,季鴻心胸寬闊地把少年包了起來,用四肢和身體。
「暖和不暖和了?」余錦年問。
季鴻揚起嘴角,嗓音低啞,有種沒睡醒的酥沉感,他不回答,只反問:「不是不理我麼?」里里外外這麼一晾,余錦年的睡意散了一二分,他瞪著一雙琥珀似的眼睛,盯著季鴻看,似乎是覺得他在嘲笑自己的幼稚了。季鴻笑一聲,抬起頭親了親他的鼻尖,又用溫熱濕潤的嘴唇慢慢地吻上他的眼睛,使他不得不閉上了眼:「暖和,特別暖和。睡罷。」
余錦年這才往季鴻懷裡縮了縮。
什麼**頭吵架床尾和,也許這就是吧,余錦年陷入睡眠前鬼使神差地想到。
第二日雖照常起來幹活,下板開業,其實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因為年二九大家都在家裡團聚了,鮮少有人會出來覓食,即便是有,也是幾個來一碗麵館預定正月里要用的醬豬蹄、醬鳳爪等滷味或者各種肉脯、肉鬆的客人,前面有段明清歡招待,余錦年也比往日多睡了一個時辰,直到天光大亮,才慢吞吞起來穿衣洗漱。
大概是他皮實,灌了薑湯悶了一覺,那點風寒不治而愈,再起來竟是一個噴嚏都沒再打。
這日頭早不早晚不晚的,余錦年便到廚房煎了碟蔥香小餅。餅是用麵粉、雞蛋,與切碎的小蔥花一起揉成麵團,用擀麵杖壓得薄扁,便入油鍋來烹炸,兩面焦黃就可出鍋品嘗,嫩脆酥香。之後把一份生麵粉倒在洗乾淨烤乾水的鍋里,翻炒至微黃,再把之前磨好的芝麻粉取出一份來,滴少許素油,入鍋同炒,這就成了麵茶粉。
吃時直接用開水沖泡就成,喜甜的淋上蜂蜜、玫瑰醬,堪得是麻香撲鼻。
昨日段明回的早,今日到了麵館,發現前堂坐著閔家的三公子,差點沒把魂兒給嚇飛了,他自以為自家世子隱居此地定是有什麼密謀苦衷,所以一瞧見閔懋,自然而然想到他那個手段高明的二哥,唯恐是季鴻行蹤泄露。
他這些年雖是孤身在外開個鐵匠鋪,其實京中的消息一點兒沒少打探。
閔家老大穩重有餘,卻少三分聰慧;閔家老三則是聰慧過頭,成了個傻的。唯有閔家嫡出的二公子閔霽,才華出眾可堪大任,且最會察言觀色,哄得天子也對他贊口不絕。
閔相是個忠臣鐵骨,年輕時忠言逆耳,少年天子還有耐心一一詳慮,而如今天子已近不惑,誰願意整日挨斥,可惜閔相依舊直諫不改。閔二公子卻與他爹不同,最是擅長曲折迂迴,談笑間就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套出來,打得你措手不及。
所以坊間一直有個頑笑話,說幸虧閔二公子行事磊落,並非是那奸佞小人,否則以他那口蜜腹劍的本事,能如何的禍國殃民還不好說呢。
就比如兩年前那場戶部巨賄案,牽涉從京內到地方大小官員百二十人,一時間東刑台上斬得血流成河,北雁關外罪籍流放哀嚎遍野,直至事後月余,刑台下仍是胭脂鋪地,洗刷難淨。然而此一樁驚天大案的掀出,起因竟是閔霽途徑西豐山時,與要劫掠他的土匪吃酒聽來的隻言片語。
誰能信,那悍匪無惡不作,最後卻和二公子稱兄道弟,竟還樂呵呵地派了車馬護送閔二公子回京?
余錦年喝著芝麻早茶,啃著香蔥小餅,聽罷假想敵閔竹馬的光輝事跡,很是無所謂地敲敲桌子,看了眼旁邊同樣啃蔥油餅的閔懋,忽地將他面前的碟子拽走:「他弟,你二哥做什麼吶?」
閔懋是只要一有美食、二有美景、三有他季三哥,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此時嘴裡還啃著余錦年早上親炸的蔥油香酥小餅,一臉的滿足,余錦年搶了他碟子,就跟搶了他命根子似的,儼然是一副拱手而降的模樣了,有啥說啥道:「唔,估計在客棧里插屁股呢?」
「……」段明一口麵茶險些全噴在清歡臉上。
清歡難得嫌棄地嗔了他一眼。
「他弟,怎麼說話呢,知禮一點。」山中無老虎,猴子要稱霸王,人家親二哥不在,余錦年就擺出了一副「我就是你哥」的姿態,一字一字地教訓他道,「那叫治病。」
閔懋滿面贊同:「年哥兒你說什麼都對,那能把香蔥小餅還給我了嗎?」
余錦年滿意地把碟子推給他:「你叫我什麼?」
閔懋吸溜了一口芝麻麵茶:「年哥兒啊?」
余錦年搖搖頭:「我跟你家季三哥的輩分走。」他說著湊到閔懋耳朵跟前,小聲道,「看你表現,我幫你討一張阿鴻的親筆墨寶!」
閔懋二話不說,兩眼冒星星,立刻改口:「妥了!年哥,你就是我親哥哥!」單看他這表情,還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段明:「……」
季鴻煮了清茶出來,供他們吃過早茶之後清口用,他攏起衣擺坐到少年身邊,翻開一隻倒扣的茶盞,斟上半杯熱茶,無奈道:「你做甚麼又玩他?」
余錦年捧著茶杯一臉無辜,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無辜:「當然是好玩啊。」
閔懋見季鴻出來,還與他坐在一桌,頓時拐著肘子暗戳戳地頂弄余錦年,奶犬似的搖著尾巴,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余錦年看他實在可憐,好端端的都是閔家子弟,怎麼隔壁那個閔雪飛就混得與季鴻穿一條褲子,他卻慘兮兮地連個話都不敢搭?
「好了,你就給他寫一張唄。」余錦年在桌子底下勾了勾季鴻的手指頭,一副要吹耳旁風的表情。
「這麼快就恃寵而驕?」季鴻笑了下,他對人要麼是理都不理,要麼就寵到天上去,此刻被少年晃了兩下袖子,心裡那點抗拒就全盤土崩瓦解,他這廂勉為其難地同意了,便立時取來筆墨,問閔懋想要個什麼樣的詩。
閔懋絞盡腦汁地思索了一陣,突然靈光一閃:「《蔥香餅賦》如何?」見眾人表情微妙,他又換了個題目,「那就《臘月二十九偶嘗麻香麵茶》。」
季鴻:「……」
余錦年忽然明白季鴻為什麼一直不肯松這個口了,待百年之後,後人吟誦起青鸞公子的詩來,滿眼皆是什麼「一根香蔥兩個餅」,或者「芝麻香來芝麻甜」,他要是季鴻,恐怕得羞憤得從地里鑽出來,把這些污人耳目的詩歌全撕個乾淨。
眼看季鴻冷得快掉冰碴子,余錦年忍笑道:「算了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然而無辜如閔懋,是死也沒想明白,本來答應的好好的,他一口一個哥哥都叫了,怎麼臨到了頭,說反悔就反悔哪!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蔥香餅賦是寫不成了,那就寫自家的春聯和福字罷!
余錦年拿出裁剪好大小長度的紅紙,鋪在桌上,蹲到一旁給季鴻研墨。因好歹是個討生活的小店,季鴻提筆要寫個生意興隆之類意味的,余錦年看了卻不滿意,想要個祈福平安的,要大家健健康康、日子順順利利,反倒不在意銀錢的多少。
待寫好春聯,余錦年又跑到後廚來熬漿糊。
余錦年小時候,街坊四鄰的對子都是用麵漿糊來貼的,那時市上的漿糊既少也貴,並不是所有人都捨得買那個來用,普通人則用水攪開麵粉漿,上火來熬,熬出的麵漿糊分毫不必外頭賣的漿糊差,是糊到牆上第二年撕都撕不下來。後來有了各色膠水,熬漿糊反而成了稀奇事。每次養父熬起漿糊,小小屋中盈滿面香,是他年少時最期待的時候,他每次都會抱著勺子等養父轉身的空蕩,偷偷去舀一匙來吃。
熬漿糊不難,但也要看火候,水多了漿糊聚不成形,水少了又會結成疙瘩。余錦年生了小火,邊燒邊攪動,那廂兩隻饞鬼就跑進來,大的是閔懋,小的是剛睡醒的穗穗,兩人扒著門框眼巴巴地瞅著他鍋里的漿糊。
余錦年用兩把匙子攪了一點點給他們,待他倆著急忙慌地舔完,才笑眯眯道:「漿糊哦,會把腸子黏起來。」
嚇得兩人飛奔而逃。
熬好漿糊,季鴻已經寫好了一桌子的福字,有大有小,清歡則正踩著桌椅往高處掛百事吉,余錦年出來貼春聯,發現兩旁街道上也有不少出來換紅聯的,兩相打了照面,都熱情洋溢地道一聲「新年好」。季鴻搶了危險的活兒,踩著梯子,先用漿糊刷在門板兩側,再把春聯糊上去。
余錦年則在下面扶著梯子,瞎指揮道:「左邊左邊,右邊右邊,歪了歪了!」
除了對聯,還要貼門神、掛福字,門神像上五彩斑斕,神荼鬱壘二位神將手持戰戟、身著黑袍,怒目圓睜,霸氣威嚴。街上有頑皮的小童耐不住性子,等不及三十,要跑出來炸爆竹,被爹娘揪著耳朵指著門牆恐嚇道:「再不聽話,神荼鬱壘抓你去餵大蟲!」
長街兩側燈籠高掛,還有那富裕人家,買了六角、八角的紗燈來掛,燈是宮裡傳出來的式樣,最奇珍是用琉璃來做,次一些則用薄如蟬翼的羅紗,燈上或婀娜好女、或山水秀麗,一入夜,似兩盞琉璃明月懸於夜空,映下殘雪暉暉,引人駐足。
余錦年久未過這麼有年味的年,是故像是打了雞血,激動萬分,一直興致勃勃地拉著季鴻來貼福字,大福字貼在外頭,小福字掛在屋裡,連井口、灶台,都被余錦年糊上了鮮紅的福紙,存放鴨蛋的陶缸更是難逃一劫,就連房間窗柩上,都被他紅紅火火地掛了一對。
閔懋跑回客棧消化肚子裡的漿糊,又看過他哥,回來時見滿眼紅彤,整個前堂掛得都是百事吉不說,還所有門柱上都貼了福字,他嗬道:「你這是過年?娶親也沒這麼張揚的!」
余錦年正在後廚發麵,聽他在前頭咋咋呼呼好一陣,遂拿出一張巴掌大的福字,小角上沾了點漿糊,啪得一下拍在閔懋的腦門上:「哪兒那麼多廢話!去,門口,貼個出門見喜!」
閔懋跟個殭屍似的,哦了一聲拿著「出門見喜」的條幅跑腿去了,貼完進店發現穗穗清歡兩個在玩五子棋,頓時被絆住了腳,弄明白玩法後,擼起袖子來和清歡殺了幾局,好半個時辰才忽然想起個事來,朝後院喊道:「小年哥!我二哥好像疼得很,你快去瞧瞧。」
「……」這可真是親弟弟,等你想起來,你哥都得入土為安了!
余錦年放下手裡的活,擦擦指頭上的面,又快手快腳盛了碗稀粥放在食盒裡,和季鴻一起過去友情探望了一下。剛進了客棧的門,見閔雪飛扶著欄杆正在上樓,兩條腿都要打旋兒了,臉色蠟黃。詩情畫意兩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唯恐他摔下來。
余錦年觀他如此,便知這腹痛是藥效所致,於是過去扶住他,笑吟吟問:「可是將硬矢膿血排出來了?」
閔雪飛叫苦不迭,雖說腹痛好了許多,今日也能下床稍微走動,但那藥著實瀉得他魂兒都沒了,他此刻腹中空空,見了余錦年就仿佛又體會了一次那谷道送藥法的痛苦,身上登時又虛一層,幽怨道:「余小先生真乃神醫也……」
閔家二公子年少成名,多得是被別人阿諛奉承的時候,然而信安縣這兩日,卻實實在在體會到了仰人鼻息的感覺,他躺在床上,捂著又疼又餓的肚子,盼望著余家的小老闆發發善心,給他點能入口的東西。直到他滿懷期望地看到余錦年端來的一碗稀粥,粥里飄著薄薄一層米粒,簡直要兩眼一黑昏過去。
詩情、畫意:「二公子!」
「委實不是不給你吃。」余錦年真誠道,「這是為你好,今日少吃些,明日就能好得快些。」
季鴻體貼地給閔雪飛蓋上被子:「聽錦年的罷。」
閔雪飛心裡叫苦:你們兩個怕不是合起伙來折磨我的。
余錦年笑而不語,他看著閔雪飛慢慢喝下了溫粥水,又將大黃牡丹湯中的藥味稍微加減了些用量,又因他如今膿矢已下,漸成稀薄溏便,便停掉了大承氣湯,改用當歸四物加雞血藤、**、沒藥,共研磨成粉,用煮溫的白酒調糊來外用,趁熱貼敷在右腹疼痛處,以活血化瘀止痛。
再服一天藥,估計明日除夕時,他就能支撐住身體來一碗麵館守歲過年了。
吩咐了詩情畫意去抓藥,余錦年瞧著他與季鴻似乎有些話想說,也就自覺的不在房間裡礙閔二公子的眼了,提著空空食盒下樓去。才出了方家客棧,遠遠的,瞧見自家麵館對面的巷子口徘徊著一個瘦弱的身影,原本那小東西藏在牆角,是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奈何他身前還抱著匹扎眼無比的紅綢布,這就饒不得他看不見。
那小東西偷偷摸摸地往一碗麵館跑,剛要把懷裡的東西放下,就聽背後一聲驚喝:「阿春!」
阿春脊背一哆嗦,扔下東西轉頭就跑,余錦年把礙事的食盒丟在客棧門前,立刻追趕上去,跑到麵館前看了眼布匹上頭裹著的一張熟悉的紙條,不由一驚,他仗著自己腿比對方長,追了兩條街好歹是把人抓住了。
阿春腳下一絆,正要跌倒磕在翹起的石塊上,就被余錦年一把攏在懷裡,往旁邊了讓一下,自己一屁股摔倒在雪地里,卻是將傻阿春給護住了。
余錦年哎喲一聲,感覺屁股顛成了八瓣也不止,他低頭看看身前的少年:「叫你,你跑什麼啊?」
阿春從他臂彎里退出來,急得躊躇不安:「我,我……小年哥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我?」
余錦年奇怪:「為什麼?」他忽地想起來,「之前那些謝醫禮都是你們送的?鴨蛋、火腿那些。」
阿春憋著股勁兒不肯說,余錦年揉著屁股站起來,作勢要往回走:「那好罷,我現在就回去大喊,布是阿春送來的!啊,還有青皮蛋——」
「小年哥,小年哥!」阿春快速爬起來,兩手拽住了余錦年的衣角,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盯著他,「求你了小年哥,要是哥哥知道我被發現了,他就不會回來了……小年哥我什麼都會,你當做沒看見我,我給你們做絹花,我還會唱曲兒!」
余錦年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傻少年,發現他似乎比上次所見稍微瘦了一些,兩頰的娃娃肉癟下去了,顯得有些憔悴,一握黑髮也歪歪扭扭地扎在腦袋後頭,更不說阿春抬起頭時,脖子縫裡膩得薄薄一層灰,衣服更是髒兮兮的很久沒洗過了。
他疑惑道:「多久沒洗澡啦,你哥哥呢?」
阿春低下頭,絞著手指說:「都是哥哥給我洗澡的。我也不知道哥哥去哪兒了,他說要出去辦事,叫我在家裡好好等著。有……」他掰著手指頭數了好一會兒,卻也數不清到底是幾天,於是糾結道,「有送三個禮物那麼久了。」
這三次禮前後怎麼也有月余,余錦年皺眉:「那這些東西都是你送的?」
阿春頓了一會,才點點頭,然後突然很是興奮地和余錦年比划起來:「哥哥可聰明啦,給我做了個小冊子,讓我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撕掉一張,撕到他畫圈圈的那張時,就來給你送東西!哥哥說,不可以被你們發現,等小冊子全撕光,他就會回來啦!」
「所以……你能不能當做沒有發現我啊?」阿春眨著眼睛乞求他,「還有很少很少的幾張我就要撕完了,阿春好想好想哥哥啊,每天睡覺都很想。」
也許是荊忠害怕季鴻知道那禮是他所送,會毫不客氣地拒之門外,所以才想出這種辦法來罷。余錦年摸了摸阿春的頭,溫聲問道:「阿春乖,那這些日子你是怎麼吃、怎麼睡的?這個年要怎麼過?」
「哥哥給我留了很多好吃的呀!」阿春天真地笑起來,他根本不明白余錦年問話的意思,也似乎不知道除夕就是該一家團圓的日子,大概孤獨寂寞對這個小傻子來說,只是「很想很想一個人」那麼簡單吧。
而等待對他來說,就是撕一張畫圈圈的紙那麼容易。
余錦年不忍撂他一個小傻子守著空屋冷灶過年,便要領著他回一碗麵館:「別撕了,來我們這兒過年罷。我們有更多好吃的,有肉,有糖果子,還有爆竹。」
阿春自然是很喜歡余錦年的,他又會做好吃的又會治病:「可是,我答應哥哥了,不會亂走。要是他回來沒有看到我……」
余錦年停下腳步,嚴肅道:「阿春,你要聽你哥哥的話,你哥哥呢要聽阿鴻的話,阿鴻要聽我的話。你算算,你最後該聽誰的話?」
阿春悶著頭算了半天,又蹲在地上,撿了小木棒在雪地里劃拉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圖形,念念有詞地想了很久,才抬起頭認真地回答:「唔,阿春應該聽小年哥的。」
余錦年被他逗得笑出來:「對呀。那現在可以跟小年哥回家了嗎?」
阿春點點頭,伸手拽住了余錦年的小指頭,乖乖跟他走了。余錦年本就不太高,阿春比他還要矮一些,況且阿春生的水靈可愛,乖乖巧巧。兩人牽手的背影看起來挺奇怪的,活像是余錦年誘拐了一個聽話的孌童,不過余錦年知道他心智不成熟,全以為自己牽的是個小孩子罷了,並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
然而他沒有,可不代表別人沒有。
兩人還沒進了前堂,就聽那個話嘮閔懋捧著把瓜子,正挨著門框呱呱磕起,扯著大嗓門喊道:「哎呀,季三哥!年哥兒回來啦,不過他和別人牽著手幹什麼吶?牽一路了嘿!哎,那少年還挺漂亮……」
余錦年氣的彎腰抓起一抔雪,罩頭甩到閔懋臉上:「找抽呢,閉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