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八寶茶

  酈國公世子有個屋裡人,這是諸多心腹手下都聽說過的事情,但除了常在京中走動的幾人,鮮少有人知道那「屋裡人」究竟長什麼模樣,而眾人口舌相傳之間又難免會添油加醋,於是這事傳到京外官的耳朵里,就變了大模樣。

  有說那人不守禮教、狂放不羈的,也有說那人有絕世才華、博古通今的,但更多的則是傳那人有傾國傾城貌。畢竟小世子自個兒便是碧玉無暇,才情天下無雙,若非是能艷冠天下的人物,怎能輕易入了他的法眼?

  這會兒眾人見那「屋裡人」這樣輕薄驕縱,這位小世子不僅毫無惱意,還當眾拋下議事這般的大事,只為了去哄對方睡覺,簡直是更坐實了那些靡艷荒唐的流言。

  季鴻卻不管其他人是如何腹誹他是如何「色令智昏」的,起身便回了後院。有廚娘來送吃食茶水,見是當家主子,立刻退到一邊,季鴻掃了一眼呈上來的東西,便一同接了過來,又叫她去跑一趟三餘樓,請羅老先生拿些清涼消腫的藥膏回來。

  吩咐好了,才一推門,那少年似是斜著身子要起來,一瞧見他進來了,立刻挺屍似的躺下,裝沒看見他。季鴻心中忍不住發笑,臉上卻還要摒住了,輕輕走到他床邊,看他氣息綿長,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余錦年閉著眼,等季鴻來將他叫醒,或是將他親醒,結果等了好半天,床邊竟沒了聲音,又許久,他心道難不成他是見我睡著了不好意思打擾我?那我是不是要弄出些動靜出來,好讓他明白,這時候應該幹些什麼?

  季鴻坐在桌前,點上了小泥爐,打開廚娘準備來的食罐,從罐中舀出幾勺清綠的粉末放入白瓷研缽中,又加了把白芝麻,慢慢地研磨著,時而將瓷缽兒放在泥爐上小火烘烤。

  余錦年聞到一股芝麻混著五穀雜糧的香氣,他自昨兒個晌午出去閒逛便沒再吃什麼,回來又與季鴻鬧騰了一宿,聞到這香味,肚子就開始造反。季鴻聽見了,卻沒去臊他,仍是靜靜地磨著茶粉,倒是余錦年自己沒忍住,轉過身來偷偷地瞧了瞧。

  睜開眼,就看到季鴻在弄茶,一爐,一湯,一盞,恬靜閒適。

  有一會兒,都弄好了,季鴻才從爐上提起沸湯,注入到茶盞中,以小匙攪勻了,微微吹涼一些才站起身來,余錦年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

  季鴻坐到床邊,笑了一聲:「怎的,不是說想吃茶了?廚房做的八寶茶,才磨好,正是香。不過你這樣睡著要我如何喂,是想我用嘴餵給你?」

  他故作苦惱地嘆了一聲,搖搖頭道:「你這樣恃寵而驕,倒也不是不行……」

  「誰恃寵而驕了?」余錦年嚯地睜開眼,要瞪他,卻不妨一頭撞進了季鴻未做丁點掩飾的笑眼當中去。

  季鴻眸底有波光流轉,眼中暖意更盛,他伸手將余錦年扶起來,低頭嗅了嗅八寶茶的香氣,又帶著這茶米炒熟的香味在少年鬢邊廝磨。誘得余錦年把持不住,主動將他勾過去接了吻,才不好意思地垂下臉,就著男人的匙子吃茶。

  這八寶茶是手工研磨出來的,是用的炒米、芝麻、花生、粟米、南瓜子等數種五穀雜糧和香料,一一研磨成粉,與茶粉湊在一處,用沸湯沖泡。這八寶乃是個吉祥意思,實則有錢人家用上幾十種食材,平民百姓則僅用香茶芝麻與花生便是了。

  沖泡好的八寶茶似米漿米糊,清淡香雅,解渴又果腹,對此時被折騰狠了的余錦年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吃食。

  一邊餵他,一邊說起方才議事時發生的事,季鴻倒是一點兒也不臉紅:「說甚麼想我想得睡不著,如今我手底下那些人,都知道你朝我撒嬌。那都是些嘴巴不牢靠的,指不定下個月,全江南的人便都知你是如何恃寵而驕的了。」

  「……」余錦年一口茶湯噎在嘴裡。

  季鴻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淡定地抽了帕子與他擦了擦嘴,又過去攪了些茶粉在盞里。

  余錦年懷疑地看著他:「莫不是所有人都聽見了?」

  季鴻笑著看他,不慌不忙地將湯匙遞到他唇邊:「今日前後來了十幾個線人。」

  「……」余錦年捂上臉,覺得實在是沒臉出去行走,「我不活了。」他就想著自己被弄了一夜,現在身心空虛,怎麼也得去搞一搞季鴻才出氣過癮,覺得就算議事,也就是閔雪飛那幾個熟人,哪裡想著還會有外人在。

  「現在才知道害臊,方才叫段明去臊我的時候,怎的沒想著屋裡還有別人?不過也不妨事。」季鴻摘下他捂臉的手,湊上去親口嘗了嘗那八寶茶的滋味兒,「我願你多向我撒幾回嬌。以後他們再叫我去應酬,我便能說家裡管得嚴,不方便。」

  余錦年想了想,這種話他還真能說得出口,以後若是滿京城都說他酈國公世子懼內,他怕是還能點頭附和。

  說著季鴻朝他勾了勾手。

  余錦年奇怪:「幹什麼?」

  季鴻理所當然地道:「不是還要抱?過來,我看看身上。」

  余錦年:「……」

  季鴻一邊心安理得地抱著他,看他捧著茶盞自己吃茶,一邊輕柔地揉捏著他酸痛的地方。余錦年確實是渾身酸疼得不想下床,但被這樣伺候著就不好意思再矯情了,吃了幾碗八寶茶填了肚子,便靠在季鴻身上閉目養神,聽季鴻說了說前頭的事。

  本來打仗造反與他沒什麼關係,他也不關心燕昶死活,只是聽季鴻說要自請下獄的時候睜開眼看了看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是眼裡糾結著,前面這些計劃雖好,但計劃總不及變化快,他心裡擔心。

  季鴻拍了拍他的背,輕道:「沒事,不怕。」

  余錦年揣著一兜子的不安,但到底是抵不住眼皮自己上下打架,很快就窩在季鴻懷裡睡了過去。

  前頭一屋子的人在等季鴻回來拿主意,眾人茶水灌了一肚子,廳上香都焚盡了一支,卻只等來段明匆匆過來一句:「小公子身子真不好,難受得厲害,我們世子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就不過來了。閔公子,您體諒一下……」

  他在裡頭,那小子身子如何好得了?

  段明也是這麼想的,卻還是要硬著頭皮來傳話。

  「……」閔雪飛氣得腦門冒青煙。他自從在奉城出了事,都沒來得及給連枝去一封平安信,這兩人倒好,竟日日夜夜黏在一起。

  不過說到奉城,閔雪飛也不由皺起了眉頭,他本是奉旨秘密探查當地官員貪污一案,卻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那些子不怕死的京外官事先在奉城下了套,將他一步一步地往局裡引。若不是他突然發覺不對,帶著幾個侍衛從莊子裡殺出來,此時還不知落得個什麼下場。

  那群膽大包天的,竟派人一路追殺至此,若不是遇上荊忠捨命相助,怕是此時已經死無全屍了。

  閔雪飛此行奉的是天子的密旨,知道這事的人只有連枝和季鴻、余錦年兩個,季鴻他們自不必說,連枝更是不會向外亂說,那再往前追溯,便只能追溯到御書房裡了。

  他起筆,又置下,在腹中擬了好幾回卻都不滿意,最終思來想去,還是嘆了一口氣,心道:「本不想將你牽扯進來的……」片刻,他將寫好的兩張信箋折進信封當中,正點蠟要封口,想了想,又抽出來,在末尾添了幾句萬事小心之類的話,才交給下頭人去送,囑咐要親手交到對方手中,萬不可再經第二人的手。

  說罷,又擬了一封密折,把康南有兵變異動和北氐極大可能是在謊報軍情的事稟了上去,先讓人拿到季鴻房裡給他過目,待他點頭了,也快馬送進宮中。

  ——

  閔雪飛借著養傷的藉口,在滁南一住就是小半月,天也冷了下來,到了得在外頭多披一件的季節,夜裡也多了露水,不能再敞著窗睡了。他先後去了三四道密折,加上有閔相在京中奔波,終於等來了半隻金虎符,可調動江南十府的兵馬。

  七月初六,大火初降,知暑漸退而秋將至。

  有小太監持密詔先至,進了城,下了馬,笑盈盈地請「閔將軍」安。

  接了旨,卻不見虎符,正要質問,那小太監皮笑肉不笑地道:「將軍稍安勿躁,出兵便得有使者監軍,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況且那虎符是何等重要的東西,怎可能交給奴才,自然是在使者手中。大人,請。」

  閔雪飛手中一緊,心道莫非是宮裡頭也走了風聲,讓馮簡那老東西鑽了漏子?宦官監軍雖是名義上的規矩,但並非次次遵行,這時候派個監軍下來,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那馮簡已然不是自己陣營中的人,這監軍若是他給塞進來的,那必須得想個辦法除了,否則日後行動起來定是礙手礙腳。

  進了府衙後廳,廳上有一穿朱著紫的宦官,正背對著他們仰視頭頂前任府官掛起一塊頗具諷刺意味的「寸心無愧」匾。周圍簇了兩三個青藍褂子的小的,都是頗為伶俐的少年人,一瞧就比宮裡那些做下賤活計的太監要嬌得多。

  這戰上頭准了閔霽做主將,法理上自然是先由他來點副將,只不過這位衛副將是一路隨著這位監軍一起來的,此時站在旁邊的角落裡,一臉的怨憤。還有其他幾個隨軍來的武官,俱是滿臉的陰鷙懊恨,見閔雪飛走進來,紛紛提了一口氣,指著他給大傢伙兒們撐場面,省得這閹宦如此囂張!

  堂上那人身材清瘦,脖頸細長,髮絲都乾乾淨淨地束在冠中,以一支如意頭的素玉簪著,腰際綴著一對玉佩,站在堂下的陰影里,看不清臉。旁邊那群小的再鬧,也沒鼓動得起當中那個人,反襯得對方一身冷傲。

  閔雪飛愣住了。

  對方聽到了進門的腳步聲,低下頭,雪白的手套弄著指上的玉扳指,不冷不熱地道上一句:「閔將軍來得這樣慢,該是在路上就謀劃好了,想著該如何除掉咱家。」清凌凌的嗓音,帶著宦官特有的軟和細,似喉嚨上纏著華麗的小綢緞,但說的話卻是能殺人。

  「咱家倒是不妨事,不過將軍這法子可得高明一些,若再是餵毒暗箭之類的小把戲,就太端不上檯面了。」

  閔雪飛動了一下,又按捺住了。

  氣氛一下子僵硬,一群小太監一聽這話,嚇得跪在地上,那衛副將則一把提起了腰間的佩刀,死盯著正中的宦官,殺意畢露。二人第一回見,連客套話都沒有,開場就這樣不留情面,擱在別處,便是監軍直接與領兵的撕破了臉,這以後行軍的日子,可有得罪受、有得內仗要打了。

  這也對,閔家公子向來與司宮台不和,監軍是司宮台上出來的,又是馮簡的親兒子,自然是向著他們的老祖宗,進了城先給領兵的一個下馬威才是正經,不然這閔家的還要以為他們好招惹。

  地上的小太監扭頭瞧了瞧閔雪飛,見他兩手空空,衣著樸素,連張禮單也沒帶,心中更是輕蔑。他們每次往上孝敬的體己錢夠買他身上幾十件兒,這據說能舌辯群臣的閔雪飛,看著也不過如此。

  閔雪飛沒說話,臉上也露出些惱意。

  方才監軍那種話都說出了口,這閔霽也沒見有什麼表示,顯然就是個不會辦事的,往後再回寰怕也難了。地上一個細長眼的小太監眼珠子骨碌兩圈,見都已撕破臉了,便沒規矩地晃了晃,掐著嗓子小聲道:「見了拜也不拜,不過一個戴罪立功的野路子將軍,便是什麼御史尚書的,見了我們這個,也少不得也要叫一句百歲千歲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堂上這個是馮簡的親兒子,以後就要繼馮簡的缽兒,當司宮台的家,宮城裡一半的人要聽他使喚吩咐,便是各宮的什么娘娘公主也得巴結著他們,威風是真威風,當權是真當權,比閔雪飛這麼個靠著祖上蔭功,辦個差還辦砸了的官兒,不知要強到哪裡去。

  監軍與將軍向來是明爭暗鬥,到最後總會爭出個主次,畢竟是一山難容二虎。

  那監軍轉過身來,從陰影里現出一張艷麗的臉來,桃花兒似的眼半垂著,匆匆地從閔雪飛的腳背上乜過,定在那交頭接耳的小太監頭上,他揚揚手,喚他起來,懶散散地問:「叫什麼?」

  小太監舔著笑臉,趕上去扶著連枝的小臂:「回連少監,叫進春兒。」

  「嗯,你不錯。」連枝若有若無地點點頭,撩起下擺走到那個姓衛的副官面前,抬手握住了他的刀,沒等那衛副官回過神來,鏘地一聲抽出刀來。進春正得意著,突然的胸前一冷,噗嗤一聲,像是屠刀穿進了豬肉,扎在咕咚咕咚跳動的心臟上,他臉上笑還掛著,還能感覺到心尖兒貼著那薄薄的刀刃收縮,一下下地擠出血來。

  他又一送,刀尖兒扎出了後背,滾燙的鮮血就跟泉似的,嗤嗤地噴出來。

  衛副官眼疾手快地向後撩了一步,跪著的小太監們哆哆嗦嗦地撲在地上,離得近的還濺了滿頭滿臉的血,連閔雪飛也難掩目中的震驚。

  狠辣仿佛只是一閃而過的錯覺,連枝將刀抽出,甩了甩遞還給衛副官,慢悠悠道:「不錯是不錯,但得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聰明過頭,容易栽跟頭。你說他不是個東西,那言下之意,我也不是個東西了?」他一振袖,「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那被刺透了的身軀砰得一聲倒下來,血順著地板四處流,一群小太監們嚇得臉色紙一樣白,肩頭瑟瑟發抖,再沒人敢多說一個閒字兒。

  連枝就近踢了身邊一個小太監一腳,呵斥道:「還不收拾了,等著污大人們的眼?以後誰再犯口舌上的忌諱,也別到我跟前了,自己尋個梁子掛了便是。省得我見了……折壽。」

  副官們見了,覺得他這是殺雞儆猴,只怕以後還有得提防。

  太監們見了,覺得他是陰晴不定難伺候,唯恐下一個死的是自個兒。

  「是,是……」小的們磕了幾個大頭,匆匆地將那死不瞑目的屍體抬了出去,又進進出出地斷了盆子來擦地。方才這一群還趾高氣昂的,這會兒悶在連枝腳邊,抹迸到他靴頭上的血,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個,更不說抬頭看他們的臉了。

  殊不知,連枝垂著眼睛,也不敢往閔雪飛那兒看。

  閔雪飛揮揮手,副官們咬著牙退下去了,連枝瞧他屏退了手下,忙叫了聲「滾」,讓一群擦地的小太監也退出去。關了門,便只有他們兩個,衙門上屋子都大,空曠,沉鴉鴉的卷著經年老木頭的氣味,那張理案經卷宗的長桌也斑駁地褪了漆色,空氣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連枝被他看得退了幾步,抵在那書案上,喃喃道:「我知你要說我兇殘冷血,暴戾恣睢,我……」

  閔雪飛怒喝:「你不在京中做你的司宮台少監,跑這來當什麼勞什子監軍!當監軍是有何油水可搜刮?宮中那麼多孝敬,還不夠你花的麼!大老遠的,跑到我這兒來殺人?」

  「……」連枝痛心地閉上眼,抖著嘴唇,負隅抵抗道,「我不來,馮簡就要插別人來,那些小的,有幾個是馮簡的人……」他不得不殺,不然他們就會想著辦法找閔霽的錯處,千防萬防,暗箭難防,先人一步處理乾淨了,總比亡羊補牢要好。

  便是閔雪飛說他無情也好,狠毒也罷,這人,他既是殺了,便不會心生愧疚。

  連枝咽了幾下,仍覺得嗓子裡干,他撥開面前的男人,出了這道門,他就是能與一軍之大將分庭抗禮的監軍使者,有指揮監管之權,便是閔雪飛,也輕易奈何不了他。挺身要走,閔雪飛突然在身後問道:「是因為馮簡要派人來對付我?」

  「……嗯。」連枝點頭。

  閔雪飛閉了閉眼睛:「只是因為馮簡?」

  連枝心裡跳了跳,回過頭,看到他從衣領當中露出的少許紗布,看到他這幾月瘦下去的臉頰和微微發青的下巴,他知道他吃了不少的苦,心裡疼得要緊,之前斥小太監們狠心又絕情,這時站在閔霽面前卻語無倫次:「是我想你了……你沒有消息,不給我寫信,我想你想得厲害!我知道了你在滁南,知道你向宮裡要兵。我想來、想來見見你,我——」

  說完了便好,說完了不管他領不領情,連枝能親眼看到他確實無恙,也算是圓了一樁心愿。

  可惜沒能說完,閔雪飛猛然欺上來,奪走了他的呼吸,口唇間蠻橫地闖進來一條軟物,衝撞得他上顎發麻。可連枝不敢動,謹小慎微地張著口,任他在其中攻城略地,受罰似的低垂著眼睫,腰肢僵在男人的手裡。來不及吞咽下去的唾液溢出嘴角,他覺得發臊,卻不敢推開對方,眼睛瞬間就紅了。

  閔雪飛看他一臉受不起欺負的模樣,心底焦氣更甚,兩臂一托,將他抱上了桌案,低頭咬了咬這位監軍大人的喉頸。他嗅到的是舟車勞頓的風塵味道,入目的是氣派的朱紫官衣。連枝在宮中比馮簡低一階,但出了宮,按律該虛抬一階方便行走,於是換了紫。這身紫,雖是宦官的紫,與前朝文武百官是不太一樣的,但論品級上其實比他還要高一些。

  那被一刀穿了心的小太監說的沒錯,連枝當權又當紅,他見了,是該叫一句千歲百歲的。

  門外小太監見兩人說了許久的話,遲遲不出來,便敲了敲門:「少監,住處已經收拾好了,您移步?」

  「啊……」

  小太監著急:「少監您沒事罷?」

  「沒、沒事。你先下去罷,燒些熱水,焚上檀香,過會兒我回去就要沐浴。」連枝躺在桌案上,遣走了那小太監,才輕輕地推了推閔雪飛,細弱蚊蠅地道,「雪飛,這是在衙上……」

  閔雪飛抬起頭來,慍道:「你知是在衙上!那你知不知,那些與我交好的副官,都是恨宦官恨到骨子裡去的!那衛鶴的父親便是馮簡給害死的,你叫馮簡一聲乾爹,他不知有多想你死,你還和他們一路,沒死在路上,都算你命大!他們對你下手了沒有?」

  連枝避而不談,只是緩緩地說:「他們對你都很忠心。」

  「那就是下手了。」閔雪飛眸中一涼,忽地轉身。

  連枝忙纏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做什麼?!」

  閔雪飛:「我去跟他們說,你是我的人,讓他們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來!」

  「那怎麼行!」連枝急道,「你我本就該勢不兩立,他們更是恨著我。況且,我之前確實替馮簡做了些事,有沒有間接害了他們的親人也不知,你若是那樣說了,豈不是逼著他們對你生異心?我怎麼樣都好,不能因為我這麼個閹人,害你失了軍心。」

  「連枝……」

  連枝勾上去,咬住他的唇,笨拙地討好地舔了舔,不叫他再說。

  閔雪飛眸中盈起熱氣,將他翻過去折在桌上,使勁地齒磨著宦官那雪白的漂亮耳垂:「我只是想讓你在宮裡幫我說幾句話,你卻不管不顧直接過來了。你不聽我的,不在宮中呆著,就怨不得我要罰你。」

  「回去罰。」連枝偷偷地看他,那目光不像是忌憚這是在衙上,倒像是期待著閔雪飛能多罰他一點,如果這懲罰是要在他身上咬幾下、吮幾口,他願意被罰,死在閔雪飛手裡都行。

  「回去好麼,雪飛……」他顫巍巍地求,「求你了,回去隨便你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