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綠豆涼糕

  「嗒、嗒……」

  是水珠滴落在地的聲音,清脆如珠玉般迸碎開來,豆影星燭之下隻影搖曳,一少年歪歪斜斜地躺在羅漢榻上,腰間半垂著一條薄薄的小毯,光裸的足踝白瑩瑩地支在榻尾的木欄上,晃來晃去。

  他手裡拽著只白玉酒壺,屋內的滴答聲正是從傾倒的酒壺中發出的,價值千金的醇洌酒液就這樣一點點地飄散在空氣中了。牆上忽地一明又一暗,不多時,便有另一道腳步聲沉沉地走了下來,行至一半,聽到榻上之人醉醺醺地念道:「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歲……五運相襲,而皆治之,終期之日,周而復始;時立氣布,如環無端,候亦同法……」

  來人腳下一頓,恍惚地朝前看去,淡青色的衣角垂落在榻沿,露出一隻腕上微閃銀光的手。

  他踱步過去,從少年手中取下了已漏空的酒壺,喚了聲「阿九」。

  「阿九」聞言抬起眼睛看了看,見是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燭頭,算了算,才不過四更天,便忍不住笑出聲:「氣客於肺夢金鐵,陰陽俱盛夢相殺。大人今次是夢見了什麼,不如讓阿九來解一解。」

  燕昶四下掃了一眼,床上儘是堆散的醫書,還有些針譜脈籍,許多被酒浸濕了,墨跡暈成模糊的一片。而床上之人口吐醫文,張嘴便來,昏昏沉沉之間,他攬醉自笑的模樣已與那人有了七八分相似。但還是差一些,至少那人是很愛惜書冊的,也不會有這般自暴自棄之相。

  那人便是被自己囚著,也總有讓人意想不到之舉,活潑得不可思議。

  ……到底還是差了一點。

  燕昶將榻上書籍收起,躬身坐在他身邊,問道:「這麼晚了,為何不睡。」

  余旭也說:「大人不也沒睡,難不成是思念我嗎?」

  燕昶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仿若默認,過了會才招了招手。余旭想了想,還是翻身坐起,乘著昏暗靠了過去,也不同他說什麼,只是蒸著滿身的酒氣玩弄著腕子上的銀鏈,魔怔似的兀自小聲背道:「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君王眾庶,盡欲全形……」

  燕昶聽他嘀嘀咕咕背了不下四五十句,是一會兒笑兩聲,一會兒又皺著眉頭抱怨頭疼,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低聲說:「再是喜歡,酒也不能飲太多。書看過了便放回去,不然下次再看時便找不到了。」他隨手翻了幾本,「這些都看過了?還想要什麼?」

  「是啊,我可真喜歡。」余旭熏熏然快要睡去,聽到燕昶問他話,他木然地擺了擺手,「隨便吧,隨便。」

  燕昶抬手撫在他的肩頭,啞室多寒,即便時值盛夏,此處也滲著絲絲涼意,他取來小毯蓋在少年身上,輕輕地拍了拍,體貼至極道:「睡罷。」

  若非余旭心裡明白,怕是也要被這人的溫柔細緻所俘獲,以為自己當真成了人家朝思暮想的情人。可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是,能得今日的綾羅綢緞、美味佳肴和百依百順,不過是因為他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可這又如何,比起在外頭風餐露宿、提心弔膽,被人豢養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深知自己離了這人就只是個小乞丐罷了,所以即便是做替身,也不願出去再過處處被人嫌棄追打的苦日子。只是偶爾想起來了,記起自己是頂了余錦年的殼子,心中還是有些怨恨和不甘。

  周鳳走下來,燕昶低頭查看少年已經睡了,才容他稟報。

  周鳳道:「綏遠將軍一行已奉命離京,返回了西北駐地;閔家那個已按計劃,將他在奉城牽絆住了;季家的老國公稱病不出,不問朝事,季家世子則被南方疫情所累,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今年北邊大旱,前些日子,北雁關外的異族異動頻頻,據線人報,主戰的摺子已在御案上堆了數十道,還有禮部數人主張以昭華公主和親,天子聞言大怒,御筆都摔斷兩根。」

  燕昶笑道:「我這七皇兄是極其的護短。昭華年不過十二三,是皇兄跟前最寵愛的公主,先前皇兄本是打算過兩年就將她許配給季叔鸞,可見愛護之意,奈何那姓季的不領情。如今禮部貿然奏請昭華去和親,豈不是觸了皇兄逆鱗,他如何能不發怒?」

  周鳳不解,頓了片刻猶疑道,「主子,您真要請戰?」

  燕昶手下撫弄著少年的袖口,仿若撫弄一隻溫順體貼的貓,他掃了周鳳一眼,若無其事地說:「我便是請了,皇兄就能准麼?他眼下最怕的就是這些。前幾日進宮時,皇兄言語間提到父皇忌辰將至,似是有讓我去守陵的意思。」

  周鳳忙道:「敬陵遠在嵐城,可是進易出難,那兒駐紮的都是赤陽將軍的親兵。赤陽一脈乃是早先季家薔薇軍的屬支,如今也與酈國公府關係密切,您若是去了敬陵,可是被扔在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到時便是想傳封書信,恐怕都難……」

  「這些你都知,皇兄會不明白?這春獵已過數月之久,本王奏請回越地的摺子卻遲遲沒有批覆,眼下本王只是在府中逍遙度日,尚且不能讓門外那些探子打消疑慮,如今又想讓我去守陵。」燕昶冷笑兩聲,微微搖頭,「皇兄怕是已將我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了。我若是竭力請戰,他或許能巴不得我趕快滾回越地。」

  他抬頭看向周鳳:「叫你去辦的事,辦的如何?」

  周鳳垂眼看了看燕昶膝頭熟睡的少年,謹慎道:「定北侯仍是那句話,當年如何,如今還是如何,他說自己不敢多求,只要雁北四府,朔東五城,圖個安居樂業。至於南邊……自是一切妥當了。」

  「安居樂業?」燕昶不由諷笑,「那老傢伙幹的事,哪一樁算得上是安居樂業了。雁北四府,他胃口倒是不小,下次是不是想把地界直接劃到京畿來,與本王分一杯羹?」

  周鳳拱著手,不敢作答,半晌又說:「十二爺,還有件事。」

  「說。」

  「馮大監傳話來說,因著京中鬧疫的事,宮裡想請天子移駕輔京避疫。」周鳳垂著頭說。

  燕昶點點頭:「前朝就曾發生過疫病傳入宮中的事,險些傷了皇脈。宮中心有餘悸。想著是該有人提了。」

  周鳳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幾封密信,遞給燕昶,低聲道:「越地傳信,康南來人投誠了。」儘管聲音壓得極低,卻也掩蓋不住他臉上的暗喜之情,他衣袖一振,伏跪拱手賀道,「恭喜十二爺,南方十三郡已全是我們的人了!以越地和南部十三郡為基業,加上定遠、昌武等南派將軍的勢力,統共精兵三十萬、輕騎十萬、水軍五萬,盡可為我們所用。屬下以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是不成,也可與北邊劃江而治。」

  燕昶看罷密信,心中也難免澎湃:「好!」

  「不過滁南那邊,據說大殿下在轉好,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該痊癒了。」周鳳輕輕瞄了燕昶幾眼,欲言又止道,「說是隨行醫官中去了位小神醫,用了世間罕見之法,妙手回春,眼見著大殿下都一腳踩進了黃泉,竟是叫他給拉回來了……若是此番讓他們回京來,不僅季家的勢越發地大了,那季鴻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屬下該如何做,請十二爺做主。」

  燕昶撫弄懷中少年的手不自主地頓了住,凝滯片刻,才又緩緩地摩挲起來,極輕地皺了皺眉頭:「是麼。」

  周鳳本以為他會多問幾句的,誰想竟是再也沒多提這事,只是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懷裡那個贗品的手指。周鳳一直不喜這個自稱阿九的贗品,尤其是他變得越來越像那小神醫以後。後來多心查了查,竟然查出這少年當真與那小神醫有點不遠不近的親戚關係,還是因為之前手腳不乾淨,被季家趕出來的。

  這事燕昶知道以後,也沒個表示,依舊是嬌養著,除了不給自由,什麼珍奇異寶都毫不吝嗇地送他。周鳳不是很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們十二爺跟撿破爛的似的,淨天兒地往府上撿些人家小神醫不要的東西。他不好說什麼,於是默默躬下身,將散落在地上的書冊撿起來放好,正想退下,卻又被燕昶叫住了。

  他突然問:「周鳳,你為何要跟著本王。可知此一去成王敗寇,生死難料。」

  周鳳被問得莫名其妙:「殿下曾救過屬下一命,屬下自當誓死追隨。」

  「誓死追隨……」燕昶將這幾個字擱在舌尖上碾了碾,垂在身前的右手展開又握緊,反反覆覆,但每每用力到一定程度,右肩便會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眉心深深地皺起。

  除卻那時余錦年的治法讓他輕鬆了一些以外,往後燕昶的肩疾是越來越重了,尤其是陰雨天氣,更是疼得連碗筷都拿不起來,以至於近些日子他自覺好不了了,連藥也不肯再吃,只在疼時用余錦年教的辦法,用艾條熏一熏,能多少好受一些。

  若不是見識過那小神醫的性子,知道強求不得,否則就算是綁也要將他綁來給主子治病,周鳳道:「就是尋遍四海,周鳳也一定為主子找到能治這肩疾的神醫。」

  燕昶嘆口氣,揮揮手,叫周鳳附耳過來吩咐了幾句什麼,便叫他下去準備:「過些日子回越地,輕裝簡行,只帶上重要的東西。」

  周鳳走後,他坐在啞室的榻上,手指逡巡在余旭細軟的脖頸上,聽著燭花噼破爆裂的聲響,突然眸底一暗,對著面前的一團空氣說道:「你又能隨本王多久呢……」

  他指下忽地一重,余旭冷汗驟出,知道自己裝睡被人發現了,匆忙一個骨碌翻下榻來,口中嗆咳幾聲,跪在燕昶腳邊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地學著周鳳道:「大人!大人饒了我吧!阿九也一直追隨大人,阿九也誓死追隨!」

  燕昶似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垂眸在余旭臉上掃了一圈,眼神又漸漸地拉長,仿若回憶起了過去,想到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沙場征戰,身邊追隨了無數號稱要與他「死生不棄」的將領們。當年相逢意氣,天地為衾壯志為枕,可惜到頭來,燕飛林驚,只能俯首稱臣。

  而當年死守誓言以至於站錯了隊的,如今有多少已化成累累白骨,又有多少與他一樣,苟且在南方一隅之地,渾渾噩噩度日。

  余旭不知他在想什麼,生怕他是在想如何處理自己,忙情真意切地哀求道:「大人,您帶我走罷!大人去哪裡,阿九跟到哪裡,阿九一輩子伺候大人,給大人做牛馬。」

  燕昶聞言笑了,手指在他下巴上捏了捏,俯身沉聲說道:「給本王做牛馬,死得快。」

  「阿九不怕!阿九什麼都會,可以洗衣做飯鋪床,能伺候大人睡覺。」余旭聽到了周鳳與燕昶的對話,知道了他們究竟是什麼人,聽到他們說要離京,說有多少兵,說要如何舉事。可他來不及感到驚悚,看樣子燕昶是絕對不會將他放了的,可若是自己被燕昶留在這啞室里,要麼是被人遺忘而餓死,要麼是被官府的人搜出來而殺死——留在京城,左右都是一個死字,而且死得更快!那只能求燕昶將他帶上,能苟活一日是一日。

  更不說外面聽說還鬧著疫病,出去了誰說得好會不會染病?

  萬一燕昶成了呢?萬一成了,他說不定也能混上點什麼。

  余旭忽然後悔自己之前怎麼沒對燕昶再上心一點兒,若他早知道燕昶是這樣的身份,一開始就該將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還管他什麼替身不替身、什麼寵侍不寵侍的,至少該為自己搏得一點說話的權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戰戰兢兢地求他網開一面。

  他用臉頰蹭著燕昶的膝,楚楚可憐:「大人帶上我吧,阿九不想死在這裡。」

  燕昶是想要余錦年,哪怕是擁有一個與他有幾分相像的贗品聊做安慰。雖說之前與那小神醫相處得不太和諧,但他久違地感受到了輕鬆和愉悅,人就是如此,貪求自己沒有的東西,而且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可他也不會因為這個而耽誤籌劃多年的大計,更何況是為了一個假貨。燕昶袖中藏有一把匕首,此時抽出來,便可以利落地將這個可能會給他帶來麻煩的贗品解決乾淨。

  但或許是余旭說了句「不想死」,讓燕昶思及自己,一念之差,他鬆開手起身而去。

  啞室重歸寂靜,余旭癱坐在地上,覺得周遭發寒,他惶惶恐恐地跪在地上,摸了摸脖子,後背的冷汗尚未消去,還能體會到方才頸脈上那一瞬間的束縛感,那仿佛要被人掐死似的感覺。

  他坐在地上,手指碰到了床下的一冊醫書,恐懼漸漸化成憤懣,余旭當即將那書拽出來,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扔得滿天都是——若不是余錦年,他何苦淪落到這種境地!如今還要和一個亂臣賊子捆在一條船上!

  ——

  經過上次余錦年病倒的事,陳陽醍醐灌頂一般敦促起手下的醫士們,他終於也明白過來,這醫館不是余錦年一個就能扛起來的,疫病也不是余錦年一個就能輕易解決,他們這些從醫多年的,總不能全靠著那麼一個還未及冠禮的少年在前頭頂著,那才是丟了御醫司的臉。

  余錦年說的不錯,不會可以學,不懂可以問,只要能治得好病,便是法子奇怪了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世人只道這場大疫里,三餘樓活人無數,卻不知,從樓中抬出去的病亡者也是不計其數的。

  大疫之下本就如此,就算是余錦年,也做不到令人起死回生。雖然他自小便隨養父學習醫術,見過了各色生離死別,有哀呼痛嚎者,也有欲哭無淚者,但很少有像現在這般的,死得多了,人都麻木起來。

  滁南陸陸續續開了幾家新的醫館,都由余錦年親自教出來的御醫們操持著,城中的簡陋醫棚越來越少,病人們都挪到醫館當中了,就連道門與僧門也都派了人過來,跟著余錦年學治疫的法子。懂的人多了,他漸漸地也能從無邊忙碌中脫身出來,病輕者直接交給尤青柏他們幾個就可以了,他只需看些重症病患,這下子,人瞬間就輕鬆不少。

  燕思寧身底子好,又有了石鹽,治得及時,很快也轉圜回來。這兩天能吃下些東西了,人也精神了不少,約莫再調養幾天,便可以下地。他一個人的生死,牽扯著滁南這麼多官員的性命,如今見他大好,陳御醫也長長地鬆了口氣,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余錦年破天荒地有了空閒出去走走,竟發現街上不再是死氣沉沉了,比之前熱鬧了許多。按這些日子段明他們的統計,城中新發病的人數正逐日減少,樓中的空房也日益增多,照這個趨勢下去,用不了多久,滁南府的封城令就可以解除了。

  街頭巷尾多了許多攤販出來做生意,瞧見他,紛紛簇擁上來,嚇得隨身保護他的段明一個箭步沖了上來,結果百姓們這個送個果子,那個送包點心,瓜子花生糖果之類的小物更是不勝其數,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道的都是感謝的話。

  「若不是小神醫,我們可就死在這兒了!」

  「可不是,封城的時候我閨女染了大疫,若不是有小神醫,我們一家子連治病的錢都沒有,早就吊脖子死了!」

  「小神醫你看,這菓子都是我自家做的,你放心吶,都是用的乾淨的水,絕對不會吃出病來!」

  「哎哎,讓讓,讓讓!我家的涼糕也拿點!」

  余錦年怔在原地,被人源源不斷地往懷裡塞著東西,環顧四周,竟都是些熟面孔。有之前生了病在樓里看過診的喬大爺,也有為了報償診費在樓中幫過忙的李嬸兒,還有染上了大疫最終卻得幸痊癒了的王大哥,但更多的則是余錦年看著眼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叫什麼的。

  滁南城又恢復了生氣,熱熱鬧鬧的,真好。

  回到小院,季鴻正在房中閱信,見他揉著眼睛進來,忙放下手中書信迎了上去,問他怎麼了。段明大包小包地抱著一堆東西進來,傻笑道:「沒事,小公子這是感動的,方才沿街走了一圈,都是感謝小公子的。世子您瞧,這些都是他們送的,若不是實在是拿不下了,還有更多呢!」

  季鴻放下心來,與余錦年擦了擦臉,笑話他道:「我們家小神醫這般多愁善感呢?」

  余錦年默默瞧了他一眼,仍是坐下來,細細地看他們都送了些什么小玩意。倒也不是他多愁善感,以前不是沒治好過人,但是治好就治好了,記得的多道兩句謝謝,不記得的交了錢就再也沒見過,還從來沒被人這樣夾道歡迎,簡直熱情得讓他招架不住。

  季鴻過去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認真道:「錦年,多謝你。若不是你,滁南恐怕難逃此劫。」

  余錦年正吃著李嬸送的綠豆涼糕,滑滑甜甜摻了蜂蜜的,一口下肚清爽解暑,因著沒被冷鎮過,不怎麼傷胃,季鴻也就沒阻止他。余錦年腮幫一鼓一鼓的,聞言微微揚起下巴:「那你要如何感謝我呀?」

  季鴻反而微微笑著問:「那要看我們的小神醫想要什麼樣的感謝?」

  余錦年吃罷一抹嘴,笑嘻嘻起身:「我呀,想要……」

  「年哥兒!小公子!人呢都?」忽地門外一陣風似的闖進來個人,也不管裡頭有沒有人,掀開門帘就走了進來,「聽說小公子病了?什麼病?嚴不嚴重?怎麼回事啊!在京中的時候還沒事,怎麼就——」

  段明才從廚房過來,一個飛奔沒能將他抓住,就讓他徑直闖了進去。

  「唰——!!」

  榻前的幔帳被人用力扯下來,將二人重疊的身影牢牢遮蔽住,卻遮不住已經從床沿滑落下去的衣帶,簌簌的一聲,在靜得出奇的房間中顯得格外突出。

  「……」隨著那衣帶落地的聲響,來人登時一愣,被定住了似的,半晌才清了清嗓,還想當沒看見似的,扭頭就朝外走。

  「哇!大石頭!」石星還沒邁出門檻,就被一聲歡呼叫得頭脹,隨即姜小少爺就扔了手裡的菜,兩眼放光,一個箭步沖了進來,兩腿一蹦,興高采烈地往他身上掛住了,開開心心問,「誰叫你來的,是季公子嗎,還是年哥兒?還是……特意來看我的?哇你知不知道,我可厲害了,我現在認得好多藥材!」

  石星一手托著他的屁股,一手去捂他的眼睛,小聲為難道:「好了好了,我們出去說……」

  「為什麼?你來了不用跟你主子說一聲嗎?」姜秉仁很是奇怪,石星越是捂他的眼,他就越是好奇心旺盛,非得扒了石星的手去瞧一瞧,這一瞧不要緊,正看見一隻圓潤光裸的足悄悄地往幔帳裡頭縮,「咳咳,好罷……我們趕快出去罷……」

  兩人靜悄悄地將門帶上,結果一出去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段明則在一旁捂著腦袋搖頭嘆氣。

  幔帳中,季鴻垂眸看了看趴在自己身上,正雙手扒著自己衣裳,卻大氣不敢出一個的少年,嘴角也不禁勾了起來,眉梢微微一挑:「好了,他們出去了。你繼續?」

  余錦年:「……」

  不僅是滁南府,連這一方小院也熱鬧起來了,再度充滿了歡聲笑語。

  ……只是這下好了,滿院子的人都知道他們白日宣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