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蘸水兔

  晚上吃飯幾家並不在一起,只是嬸娘家的小媳婦專程來給隔壁的呂公子一家子送飯菜,再加上余錦年想要碟辣子和兩頭姜蒜,就順道也給他們送了兩道菜,其中一個便是小炒肉菇。

  這菜端上來時也沒什麼稀奇,便是切成粗絲的肉菇用當下時蔬搭配,加了豆醬一起翻炒,瞧著和普通的素炒蘑菇差不太多,倒是口感上確實有些像肉絲,只是遠沒有真肉那麼勁道罷了,但勝在滋味鮮美,對他們幾個來說,已經稱得上是一道「山珍」。

  小娘子笑道:「若是吃得好,來前頭我再炒一份就是。方才那呂公子也是第一次吃這肉菇,歡喜得很,正說著明日走時要帶些回去呢!這肉菇呀,還得是現摘現吃的好,明兒個我便早起一會兒,到後頭山林里掘些來,小公子您若是也要,我就順道多采些。」

  如此一套寒暄,余錦年收下姜蒜,放好菜盤,也拿出銀兩謝過她,便送她出院。

  回來後,揭開桌上小爐的蓋子,一股清淡的肉味飄出來,正是段明打回來的那隻野兔。這兔子是燙褪了毛,沖洗得乾乾淨淨、白白嫩嫩才下的鍋,雖然剛開春,並不是多肥的胖兔,但對他和季鴻兩個來說是綽綽有餘,此時兔子已在小爐里煮了有一段時間,火候剛好,肉質彈嫩。

  石星在一旁打下手,剝著那小娘子拿來的蒜瓣,他自然知道余錦年的手藝,是故那鍋子一掀開,就立刻探頭過去瞧,見了裡頭的東西又不由大失所望,奇怪道:「……白水煮兔?這是個什麼吃法。」

  余錦年把熟兔撈出來,浸過冷水,便放在一張大碟上開始切片:「本想做麻辣兔絲,吃不完也好帶到路上解饞。可此地條件實在簡陋,動不得大火大油,只好退而求其次,做個蘸水兔來吃。」

  季鴻伸手去剝蒜瓣,被余錦年搶了回來扔給石星,悄悄道:「咱不剝這個。我聞了這蒜,越冬的老蒜,剝它辣手。」

  石星聞了聞手指,眼睛當即被熏疼了:「……」

  所以就要扔給我剝?

  季鴻笑了下,自覺放下蒜,聽話地袖手旁觀起來,看少年將片好的兔肉整整齊齊地碼在空碟里,他像是個解肉的行家,快刀幾下,總能避開大小所有兔骨,只削得那白嫩兔肉在盤子裡。

  石星苦哈哈地剝好了幾瓣蒜,又照小公子的要求,把蒜切成蒜泥,各分到幾個小料碟中,另又切了幾絲姜進去,做完這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指甲縫裡火辣辣的。

  余錦年用醬油、鹽、和小娘子送來的農家特製辣子末調成了一碗醬碟,與方才石星切好的蒜末薑絲合在一起,這就是蘸水兔里所謂的「蘸水碟」了。

  幾道菜都擺好,正要吃,發現外頭石星還在洗手,余錦年還算有些良心,倒了碗醋沖院子裡叫道:「哎呀,石大哥,辣了手我可與那姜家的小霸王交代不起!你快來,指頭在醋里泡一泡再洗,就不疼了。」

  石星一臉委屈地走進來,端了那醋嘀咕道:「我就知,這種打下手獻殷勤的好事怎麼輪不到段老五,原是小公子故意要看我笑話。」

  余錦年歪著頭笑,叫他拿一碟兔肉回去吃。

  季鴻也道:「只你嘴皮子利索。」

  石星還冤枉起來:「屬下前陣子還教了公子做鉗花小包,那時您還嫌我嘴笨,講不清楚這工序,怎麼今日又道屬下嘴皮子太利索?」

  他要是有段明一半穩重,也就不會和姜秉仁那朵小霸王花走到一塊了。聽石星又在余錦年面前提起這茬,顯然是故意漏主子的底,季鴻一個茶杯擲過去,半真半假地笑斥道:「話多,下去。」

  石星正正中中接下茶杯,假裡假氣地哎喲痛呼了一聲,便拿過余錦年賞他的兔肉,笑嘻嘻地跑出去了,走前還知道要把門給他們帶上。

  天色沉了,房門一關,屋裡頓時暗了幾分,剩下兩人圍著三兩盤菜,相視一笑,余錦年也沒繼續提那鉗花小包的事來薄季大公子的臉皮,於是拿起筷子給季鴻布菜。

  「嘗嘗兔肉,正嫩著。蘸這個碟來吃。」

  薄薄的一口入腹的鮮嫩兔肉,醬汁濃郁口感厚實的肉菇,配上一碗香糯養生的青精飯,雖然都是些粗物,並沒有什麼珍貴的食材,也沒用到多稀珍的調料,但正是這充滿了鄉村田園風味的一餐,讓兩人在旅途勞頓之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院中是幾株經年無人打理的花樹,也不知叫什麼,開著滿頭稀稀落落的黃白色小花,肆意地長著,開窗即見。有晚風卷著那麼幾瓣碎花進來,落在余錦年面前的醬碟里,也攪起了一波小小的「漣漪」。雖說馬車被季鴻打理得得柔軟精緻,但到底是比不上這腳踏實地的感覺,他一時感慨,胡謅道:「你瞧,人說花開半妍,酒飲半酣,浮生半閒。我這前後二者俱全,就差這麼一壺佳釀了……」

  季鴻刻意板著臉道:「小小年紀,成了個酒鬼。」

  余錦年不服:「我年紀如何小了,你瞧嬸娘他兒子,也還沒你大呢,就已生了個那麼大的蘿蔔頭。我這要不是被你耽誤了,都算晚的了呢!你看在都耽誤我了的份上,還不許我吃兩口酒啦?再說,我吃了酒到底是誰受益?」

  季鴻張了張嘴,本想與他一辯,可聽余錦年說完最後那句話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被調侃進去了。雖然事實如此,他不僅是受益了,還樂在其中,只是心底還有最後一絲文人矜持在掙扎,終於是在被余錦年帶歪之前,守住了最後那點被拉低的脆弱下限。

  說他是下山來勾引人的小妖怪,可是一點錯都沒有。

  季鴻其實摸透了他這吃酒的小癖好,早就準備了酒葫蘆,此時只想趕緊堵住他的嘴,少叫他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於是趕緊從身後摸出來,在余錦年腦門上輕輕一敲:「你這嘴,總有說不盡的歪道理,我看石星他們俱是被你帶壞的。」

  余錦年歡天喜地捧過酒葫蘆,倒是對此供認不諱:「沒辦法,上行下效嘛!」

  季鴻真是哭笑不得。

  有酒有肉,這一餐吃得也不算寒酸,不過是季鴻沒動幾筷子,菜都進了余錦年的肚子。吃到後半程,那一隻兔子也沒吃完,索性又連骨帶肉放回爐子裡慢慢烹,這兔肉雖說也是補中益氣的,但性偏涼,脾胃虛弱的還是不大好一口氣吃太多。

  余錦年便照著自己的口味,加了一點點鹽和醬,用倒了一盅酒下去提鮮,然後邊吃那剩下的幾塊肉菇,邊趁熱直接從小風爐里舀兔肉湯來喝,他也不忘也給季鴻盛上一小碗,自己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他對面,灌一口酒,欣賞一眼他慢條斯理飲湯的模樣。

  風爐里火苗正旺,烤著旁邊的人,季鴻又天生有著一點外族血脈,瓷玉似的白,溫度一上來後,整個露在外面的肌膚都呈出一種嬌嫩的粉,看起來又比平時細膩許多,只是還沒來得及讓人覺得嬌艷,就被男人一雙略顯凌厲的眉眼穩穩地壓住了。

  余錦年坐姿很不端正地歪在坐榻上,一隻腳壓在身下,另一隻則俏皮地垂在榻沿晃來晃去,他一手托腮,眯著眼睛去看季鴻,暈暈乎乎地想起一句詩來,道是「美人遺世應如此,明月前身未可知」,念了兩遍,季鴻搖頭笑問:「哪裡諏來的句子。」

  「人家詠梅的……」余錦年老老實實交代了,站起來要往季鴻那邊走,話還沒有說完,視線卻糊裡糊塗地打了個旋兒,腳下一個亂絆,險些給季大世子當場行個大禮。

  季鴻臉色驟變,忙丟下碗,堪堪將他扶住了,這麼一提一帶,余錦年就沒骨沒架地歪到他身上來,笑嘻嘻地說:「人家詠梅,我詠你。」

  「行了,不許再喝了。」聞到一股酒味,季鴻把他扶穩,按在身旁坐好,他還動手動腳不消停。

  酒確實是好酒,可季鴻深知余錦年的酒量,肯定不至於這麼一壺就能醉,只是余錦年眼下確實表現得很興奮,看什麼都興致勃勃的,隨便被人拿什麼一挑逗,都能跳起來撒歡——往日裡要喝到這種狀態,起碼應該再多來兩壺才行。

  而且也不知是怎了,這少年以前喝酒從來不會輕易臉紅,便是大年下那日與閔懋斗酒,也是最後一個才趴下的,這回才這麼一壺,兩頰就酡紅一片,甚至於胸脯往上到脖頸,都隱隱地冒出了一層粉星,像是被人擱在籠架上蒸烤過。

  余錦年低頭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地閉著眼,歇了好一會兒,卻覺得那酒氣不僅沒散,反而愈往血管里沖,他手指在衣襟上焦躁地抓了抓,小聲哼哼兩下。

  季鴻眼尖地握住他手,輕聲問他怎麼了。

  「難受。」余錦年喃喃道,眉毛微微擰起,「渴,有點噁心……」

  季鴻聽他呼吸略顯粗促,忙將手搭在余錦年的脈上,他雖然不懂醫術,但至少清楚少年平日心跳如何,只這一搭不要緊,指腹下只感覺如戰鼓一般咚咚咚地敲過,似那心臟要蹦出來。收回手後,季鴻連忙起身去拿茶盅,就這兩步的功夫,余錦年竟跟著他要站起來。

  他下意識伸手,把人鉗住了,摁在坐榻上:「別動,我去拿便是。」

  余錦年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可等他回來時,余錦年已出了滿頭潮汗,脖頸赤紅滾燙,正抱著個木盆乾嘔。季鴻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把茶水遞到他嘴邊,看他雙手捧著咽了幾口下去,又漱了嘴,最後慢慢長舒了一口氣。

  季鴻:「有好些?」

  余錦年靜默了一會,還是搖搖頭,他抬起眼來看了看季鴻,哂笑道:「這酒後勁這麼大……好在是我喝了,若是你來喝,還不知要醉成什麼樣。」

  「什麼時候了還開頑笑。」季鴻的眼神在擔憂與焦迫之間來迴轉換,他俯身捧住余錦年的臉細細觀察,發現對方的一雙眼睛也隨著紅得可怖,他頓時緊張起來,眉峰壓得極低,似已在手足無措的邊緣,「錦年,你還有哪裡不舒服,現在是什麼感覺?」

  余錦年喉嚨里噁心感劇增,可也不想讓季鴻對此太過於緊張,於是深呼吸幾口才亂糟糟地說:「什麼感覺……就是醉得不行唄!唔,頭有的點,也吐不出來。還好,就一點點難受……」他笑了笑,晃晃悠悠比劃個手勢,「就這麼一點點兒。」

  還沒說完,拽來木盆又乾嘔兩聲。

  季鴻單手扶住余錦年,高聲朝門外道:「——來人!段明!」

  「哎……不用不用……」

  沒容余錦年拒絕,段明就從外頭提刀而來,自家主子從未這麼火急火燎地喚過人,簡直跟刺客登門了似的,是故段明打了十二分的警惕衝過來,誰知剛一腳邁進門框,都沒來得及看清房內形勢,就被季鴻斬釘截鐵地吩咐道:「立刻去叫大夫。」

  「啊?」段明一愣,「大夫?您怎麼不好,竟連小公子也——」

  他自然覺得只要有餘錦年在,自家主子是百病不愁的,怎麼還能有連小公子也治不好的病了?再者說,要是連余小公子都瞧不好,這鄉野里的赤腳醫生又如何能看出門道?納悶想著,段明低頭看了看余錦年,頓時又是一個驚詫:「……小、小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未幾,就連石星也帶著一干人手沖了進來,好一副要與人幹仗的架勢。

  余錦年艱難地擺擺手,羞愧至極道:「沒什麼,吃多酒罷了,動一動就難受,睡一覺就好。不用聽他大驚小怪,散了散了,該休息就休息去罷。」

  外頭已是月明星稀,他說著兩腳往榻上一抬,就那麼抱著膝蓋臥倒了。

  「去請大夫。」季鴻依舊如此吩咐,眉頭始終未得舒展,他先是彎腰想把少年的靴子脫了,低下頭時,才發現余錦年捂著腹部蜷縮著,表情隱忍,根本不是他嘴上說的那樣輕鬆。想了想,還是兩臂各從腋下膝窩裡抄過,一個用力,將他抱了起來。

  余錦年嚇得大叫,手舞足蹈道:「啊,幹什麼,放我下來!」

  「別動。」季鴻被他墜得手臂一酸,險些就把人丟出去了,他抬起膝蓋借勁兒頂了少年屁股一下,又卯足了勁往懷裡一掂,竟也穩穩噹噹地抱住了,「你不是動一動就難受?抱你去床上睡,這裡當窗,睡著了要頭疼。」

  余錦年懸空扒在他身上,緊張之下也忘了難受這個事,生怕季鴻胳膊一軟,把他拍地上摔成一塊年糕,於是趕緊用兩手環著他脖子,嘀咕道:「我現在已經頭疼了。」

  不僅頭疼,心跳都有些發亂。

  直到季鴻把他平安地放在床上,先前積攢的不適才反了上來,抱著盆子嘔了半晌,好一會兒覺得自己要把心肝肺都吐出來,卻也只吐了點沒消化的殘食和湯湯水水,委實是雷聲大雨點小。但這麼好一番翻來覆去,他發了一回汗,脖頸上赤紅漸褪,臉色卻更顯得十分難看。

  季鴻濕了手巾來給他擦臉,又餵過水,轉頭看了他一眼,皺眉輕斥道:「怎的還笑?」

  「沒事。」余錦年抿了下嘴唇,咧開一個笑容,「就是看你好玩兒,這麼緊張作甚麼,我以前——」

  季鴻蹙眉:「以前?」

  以前生病的時候,連翻身如廁都要找人伺候,嘴裡好幾個月不知道油鹽滋味,倒是將市面上聽過沒聽過的藥都嘗了個遍,躺在病床上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死亡——那麼難受的都經歷過了,這些小打小鬧的病還算的了什麼。

  余錦年轉過身,朝季鴻腰側一蹭,嘴一張一閉,虛偽叫道:「哎喲,頭疼!」

  止住了那讓他不願回首的話題。

  季鴻也好騙,什麼也沒說,俯身將他擁住了,給慢慢揉著太陽穴。

  折騰到大夫來,余錦年也開始懷疑自己並非是醉酒所致了。

  ——

  大夫是村子裡的赤腳郎中,鄉里人鮮少生病,也生不起病,所以他平日裡也只管看個頭疼腦熱,最為人津津稱讚的壯舉不過是幫著隔壁老牛家的難產母羊下了對崽子,所以當段明等人風風火火地找上門時,他還以為是自己開錯了藥要被人扭送官府了。

  進到這老宅,見那一個個下人的衣著打扮都比那城裡的商戶老爺要好,他這後頸的冷汗已出透了衣衫,腳下打著顫想要往外走。段明、石星兩人連提帶攜地把人弄了進去,齊刷刷一聲「公子,人到了」,駭得那沒見過世面的郎中當場給季鴻叩了個響頭。

  「……」

  遠處傳來一聲輕笑,郎中慢慢抬頭一看,見著個沒形沒狀歪靠在床上,臉色蠟黃的錦衣小公子,旁邊坐著位不苟言笑的冷麵郎君。臉上和氣的是那年紀小的,從床上爬起來,朝他擺擺手:「先生快起來,可受不住這麼重的禮。」

  段明趕緊出來解釋道:「我家小公子病了,煩請先生給看看。方才我們做下人的心裡著急,沒說清楚,抱歉驚嚇到了先生……先生請。」

  「哦,哦。」郎中恍恍惚惚地被段明扶起來,一番虛禮之後就坐到了床邊,掏出脈枕來給余錦年把脈。

  季鴻站在一旁,面色嚴肅,好一副「看不好就叫你陪葬」的做派。

  郎中顫顫巍巍把了脈,驗了病人身上,又仔細問了問,之後大鬆一口氣,起身邊整理起藥箱邊道:「脈數而洪,乃是熱象。大人不必擔憂,小公子只是酒量不濟,吃暈頭罷了,嘔吐乃是胃熱所致。今日多飲些水,我瞧著也不用吃甚麼多餘的藥,歇一晚散了酒勁,明日自然就好。」

  季鴻立刻道:「他酒量很好,怎的說醉就醉了?」

  郎中奇怪地看了季鴻一眼,語重心長道:「千杯不醉還有酣死酒池的時候呢,這娃娃年紀小,身子又單薄,怎的能叫他喝那麼多酒。」他打開藥箱,從下頭抽屜里拿出個小藥瓶,回身時見桌上幾道殘羹冷炙,不禁「哎喲」一聲,說道,「你瞧瞧,瞧瞧。小小年紀酗酒也便罷了,還吃那助酒之物,可不是要難受的嗎?這瓶里是些芳香止惡之物,欲嘔時置於鼻下嗅一嗅即可,以後可莫要這般放縱。」

  余錦年捂著嘴正要吐,聽到郎中這話,似被人在天靈蓋上撞了鍾,嗡的一聲點透了任督二脈,霍然眼睛一亮,蹦起來道:「先生說助酒之物——」

  郎中忙喊:「哎,你先不要……起來……」

  這一下子從躺著變成站著,就算是個正常人也得暈上三暈,更何況他還是個「醉酒」的,那一瞬間也分不清是誰在說話,像是腦子裡的血液瀑布似的灌去四肢,他下一句還沒說出來,就似個泡了水的泥人兒一般癱下去了。

  先前還只是頭暈,現在是結結實實的真暈。

  只不過軟下去前的一刻,還知道張開手朝季鴻求救。神志清醒時最後的感覺,是男人懷裡那股淡淡的熏衣香,和衣下手臂上繃緊了的肌肉,一把就將他挽住了,讓余錦年能安安心心睡過去,免於醉死在冰涼地板上。

  但是夢裡倒清醒得很,一下子把這事給捋順了。

  ——他就說那肉菇怎麼看著那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