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發生在施遠騰正式辭職之前。自從施遠騰辭職後,万旗一家對施遠騰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他們再也不理會施遠騰,徹底倒向了高江。万旗更是想借著高江的權力,打壓施遠騰的學生,而且是公開的、赤裸裸的打壓和刁難。
對於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小人」,施遠騰十分討厭。博覽群書的施遠騰很清楚,万旗的表現,與他的原生家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的心胸狹隘與陰險卑鄙的背後,一定有一對同樣性情的父母。
當有一天,傅一燈告訴施遠騰,說万旗的父親被所在的科室主任狠狠打壓的時候,施遠騰笑了笑,不加以評論。當万旗的父親在醫院打悲情牌的時候,同情的人寥寥無幾。雖然施遠騰對万旗的父親並不了解,但万旗的表現,已經很好地為他父親的為人做了註腳。
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人性都有它相通之處。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區別的是,有些人在這個過程中會遵守道德底線,有些人會不顧一切,損人利己,甚至藉助手中的權力,橫行霸道,不擇手段。
施遠騰相信,當初的鳳歇市乃至仙遊鎮的衛生系統內,都認為仙遊鎮第二人民醫院必死無疑,無可挽救。沒有人想到,馬洪的舉動,施遠騰的出現,讓仙遊鎮第二人民醫院重新煥發了生機。雖然不敢說有大發展,起碼在職員工的工資和退休員工的退休金可以正常發放了,馬洪也因此得到醫院員工的大力擁護。
一些在等待收拾第二人民醫院殘局的人,一些準備看馬洪如何下台的人,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鳳歇市衛生局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個教授,憑一己之力,竟然可以救活一家瀕臨倒閉的醫院。
當初,不少人在算計,什麼時候可以將第二人民醫院「吞」下去。現在發現,第二人民醫院活過來了,他們的美夢暫時無法實現。是的,只是暫時無法實現而已。在衛生系統工作了十多年,施遠騰對此有著深刻的認識。他相信,一場針對馬洪的暴風雨很快就會來臨。
一天晚上,施遠騰突然接到景瑞佳的電話,說仙遊鎮第二人民醫院已經從其他渠道進貨了,自己以後再也不為仙遊鎮第二人民醫院供貨。
「他們有沒有說什麼原因?」
「沒有,說不要就不要了。」施遠騰聽後,不禁大吃一驚。他知道總有事情會發生,而且是針對第二人民醫院而來,但他從來沒有想到,他們從藥品下手。施遠騰不由佩服,這些人真是深得為官與生意之道,這樣做,進退皆可。
進,只要施遠騰繼續坐診,「御用」藥品供應商可以提供大量的藥品,從中可以獲取豐厚的收入。
退,如果馬洪或者施遠騰不同意這樣的做法,特別是施遠騰如果不繼續坐診,第二人民醫院必定倒閉,到時候,也可以從瓜分第二人民醫院中獲得好處。
「對不起,景總,讓您為難了。他們的帳結清了沒有?」
「施教授客氣了,這事與您無關。況且,馬院長也很客氣,很快將款項結清了。」景總的話,讓施遠騰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馬洪很快將景總的帳結清,說明馬洪並不想與上面進行自己毫無勝算的博弈。既然這樣,自己乾脆做一次「醜人」,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馬院長您好!我是施遠騰,現在方便說話嗎?」施遠騰將電話打到馬洪的手機。
「施教授您好!有空,我也正想找您呢。」
「哦,馬院長也想找我?看來我們想到一塊了。」
「看來真是這樣。首先我要對施教授說一聲對不起,因為這壓力太大,我實在頂不住,只好放棄了。不過,我已經及時結清了景總的帳,以表示我對景總和施教授的感激。」
「謝謝馬院長的理解。我也知道馬院長很為難,所以,我有個想法想與馬院長探討探討。」
「施教授請說。」
「我知道馬院長人在公門,身不由己,現在更是被很多雙眼睛盯著。所以,我想對外說,是我施遠騰因為身體原因,不想繼續在第二人民醫院坐診,與馬院長您沒有任何關係。」
「不行,絕對不行。施教授在這將近一年裡,為我們醫院解決了很多問題,您的辛苦我們有目共睹。再說了,您的付出與我能給的報酬是遠遠不相符的,在這方面,是我馬洪已經對不起您。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您背這口鍋。」馬洪說得斬釘截鐵。
「馬院長可有好的辦法?」
「其實我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我只是想,是不是用以前的藥品價格做文章。不過,這樣一來,這口鍋還是要教授您來背,我實在說不出口啊!」
「難道現在的進貨價還是以前的價格?」
「對,他們是強行『突破』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好,這就好辦了。馬院長不要為難,這個周六我坐診結束後,往後不再到您醫院坐診,所有住院的病人全部帶藥出院治療。當然,如果病人們想找我,可以讓他們到長洲市人民醫院神經內科來找我。」
「嗯,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這樣吧,周六我讓張醫生不要預約太多的病人,讓您能早點結束坐診。晚飯由我來請,到時我讓智哥將您在仙遊鎮的同學請過來,大家聚一聚。」
「好,先感謝馬院長的盛情厚意。」
「唉,施教授,這話就別說了,我心中有愧啊!」
「哎,馬院長您可不能這樣,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相信馬院長也明白,我的坐診不可能長久,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插一腳。既然這樣,我們都不必糾結這一天什麼時候到來。」
「還是教授看問題看得透徹,好,咱們周六見。」馬洪說完,便收了線。
施遠騰獨自坐在書房裡,靜靜地想著這個問題。原本感到還貸吃力才回到家鄉一家小醫院坐診,經過幾個月的努力,還貸的壓力減輕了很多。不少學生和楊修影也多次勸自己,不要再去坐診了,這樣奔波實在太辛苦了。而且,坐診所得到的收入,可以說與自己的付出遠遠不成比例。這一點,馬洪已經很清楚地感受到。
其實,對於施遠騰而言,現在的感覺與當年年到長洲市下屬的一個縣做技術扶貧專家時是一樣的。基層的缺醫少藥,讓施遠騰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安和難過。
在仙遊鎮坐診期間,有多少慢性病的病人經自己的手調理好的?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自己這樣一撤,這些慢性病的患者們又重新回到原來的狀況。長期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唉,人生總有取捨,不可能兩全其美。希望自己這將近一年的坐診,能改變部分人的觀念,讓他們在有問題的時候能及時就醫。如果能這樣,已經算是大功一件,也算是在家鄉結下善緣,種下善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