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手術的時候，林遠笑著拿著一個文件袋走進了手術室，並對閔教授說：「師父，倫理學會那邊跑下來了，下次手術前，只要和病人說好，這個課題就可以開始著手了。」

  倫理學會的審批程序，最主要的原則就是非傷害原則，閔教授遞交上去的提法，不但可以給病人省錢，還能有更好的療效，除非是搞美容縫合線的產家不喜歡外，對其他人來講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不過閔教授自己本來就不喜歡用美容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閔教授笑了笑道：「既然審批下來了，就開始做。」

  「這個課題，一定要好好做，而且要給病人說好，願意成為實驗組的，皮膚減張器的費用，是可以全部免除的。」

  這是一項臨床試驗，當然所有的經費，都理應由實驗方出。

  不涉及什麼藥材，只是小操作的改變，一般不要錢、傷口恢復好兩個選項下來，基本上病人就沒有不同意的。

  「知道了，閔教授。」林遠等人都回道。

  不過緊接著，閔教授還是強調道：「當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病人自願原則，你們不得說任何誘導性的話語，咱們先是臨床醫生，再才是臨床工作者，千萬不能為了科研，就忘記了基本的原則。」

  「我和林尤、大光哥他們都會再次核實。」

  「其實，不是實驗組，也可以成為對照組的嘛。」

  其實，雙盲法隨機對照試驗，是在循證醫學上，支持結論依據更高的一種實驗方法。

  就是，受試者和統計人員，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接受了臨床試驗，但是，在有創操作中，這種情況是萬萬不能的。倫理學會，也是不可能經過審批的。

  朱雀光聽了閔教授的話後，忽然說道：「閔教授，我覺得，在小陸提出的那個快速康復法的術後隨訪中，倒是可以試一試RCT，另外找三個博士負責隨訪中的數據統計，可以更大程度地較少主觀誤差。」

  「這樣的對比效果，可能會不太明顯，但是最終結果的可信度，會大大增加。」

  閔教授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屆時，不論是這個傷口術後的癒合程度和快速康復法評分的術後康復程度，都要由第三個不參與到試驗中的人來做。」

  「快速康復法不是操作，所以是可以採用雙盲法的。只要掌握好適應證，我覺得很有搞頭。」

  臨床上所有的試驗，都是需要團隊來進行操作的，而不是簡單地只要一個人就能夠完成，否則那樣搞出來的東西，全都是帶有了很強的主觀性，並不符合科研的嚴謹性。

  有了兩個在臨床上在研的課題，幾乎所有人都充滿了幹勁兒。

  每一個科研項目，除了基礎的研究之外，受益的絕非只有一個人，這一點，在所有的教學醫院，那都是通識。

  也是一個團隊欣欣繁榮和不斷發展地前提條件。

  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在醫學上，是不存在，也不允許存在的。

  ……

  今天的手術，算是比較不常規。

  兩台髖關節置換。

  一台膝關節置換。

  一台髖關節松解。

  一台脛骨平台的骨折。

  並沒有關節鏡的手術，所以，閔教授才能夠堅持到最後，否則，在完成了置換這樣的大手術後，閔教授一般都會出手術室，他現在的精力，已經做不了那麼多種手術了，關節鏡的手術，只有交給下級。

  而且朱雀光的關節鏡，很讓他放心。

  ……

  一般情況下，髖關節置換，和髖關節松解術，都是由閔教授做。

  朱雀光雖然也能夠做，但是在教授在的情況下，他肯定是不會輕易主刀的。

  最後一台膝關節置換術，但他還是自然而然地混到了台上去。

  閔教授正在洗手上台。

  林尤和朱雀光已經顯露出了關節囊，但並沒有說啪地一下切進去就行。

  朱雀光自然會切，但是這關鍵一步，還是要留給閔教授，如無必要，他不會越級手術。

  不主刀，並不代表不會。

  相應級別的醫生，做相應級別的手術，是對醫生自己的一種保護，也是對病人的負責。

  特殊情況，當然除外。

  等著閔教授上台的時候，陸成已經靠到了林尤的身旁，主動地把吸引器和拉鉤接了過來。

  閒來無事，朱雀光聊道：「大尤哥，前天開得會，後面應該還行吧？」

  「嗯。也沒什麼，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他們要的給他們就是了，但是是我的，也不至於便宜了其他人。」林尤淡淡地回道。

  通過隻言片語，陸成明白了，林尤是遇到了麻煩事。否則他不會離開門診。

  「呵，那他們還真是說得出口呀。」朱雀光帶著嘲諷地說道。

  「沒辦法，當初的依託單位就是那裡，那邊不同意，項目帶不過來，他們也自然不會放任其流產。」

  「不過，我在那裡寫的新的『面上項目』，還沒交上去的，他們都敢開口要，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林尤訕笑道。

  這一句話，直接把朱雀光的動作都搞停了。

  面上，是對於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一個俗稱。

  國家級的項目，可以分成青年基金和面上項目。

  青年基金，還算是比較好拿的，但是面上項目得多少，是關係到一個學校的學術地位的存在。

  就知道它有多重要了。

  朱雀光愣了一下：「你給了？」

  「沒給，但是那邊總是說我是取了在那裡的科研基礎才取得的面上項目，反正，說的理由多得是。」林尤苦笑著回。

  朱雀光也就不提這件事了，看來在真正的利益面前，還真是有很多無恥的人。

  陸成在一邊聽著，也是懂了些許，

  望了林尤一眼，忽然發現林尤似乎老了幾歲一樣，不過他卻隱藏得很好。

  想來也是，面上多難申請，他拿到了卻要被人說不該歸他拿。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肯定是和林尤跳槽來湘大二有關係。

  這裡面的套路，聽著就好，陸成也沒什麼興趣去打聽。

  面上啊，陸成自然也知道這個東西，對一個人甚至一個學科，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就這麼說吧，如果一個人，身上有那麼兩三個面上項目，全國各大院校，他基本上都可以橫著進去就是了。

  所以，當初研究生院給他提出來的條件根本就不是條件，而是單純的刁難和不想。

  過了一會兒，閔教授上來了。

  「今天這是咋了，怎麼都這麼嚴肅，你們這是在怪我上台慢了啊？」

  「是不是啊，小雀雀？」閔教授一上來，就把尷尬的氣氛拉得活躍起來。

  朱雀光當然趕緊說沒有，閔教授是科室主任，又是帶組教授，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也不能真的說怪他。

  「呵呵，那我們就開始手術吧。」

  「到了手術室，我們就是戰士，可不能因為其他的事兒分心。」

  「再怎麼，不還有學校在後面站著嘛。」

  最近在林尤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閔教授可是門兒清得很，他說了一句話，就相當於站在了林尤的身後。

  這也是當時，閔教授把林尤叫來時，給他的承諾之一。

  在我這裡，不管發生了什麼，團隊就是團隊，研究就是研究。

  不會說有什麼過河拆橋之類地事情發生。

  不過林尤今天的動作，還是似乎沒有平時那麼流暢，時而有些木楞木楞的。

  終於，在幾次的小失誤後，閔教授道：「小尤尤啊，你是不是有點累了？」

  「也是，你這新婚不到兩年，白天也抬腿，晚上也抬腿，抬不起咯。」

  這話一出，整個手術室的護士立馬有些臉紅。

  久經手術室的老戰士了，她們當然清楚得很閔教授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尤聽了後，老臉也是有些紅了，趕緊打起精神來，不再分心。

  畢竟是當著陸成的面，他是師父輩的人了，要是以前，他肯定會說，那肯定比不上閔教授，一天開個三五個才神清氣爽。

  現在有了學生，也還是要維護形象滴。

  陸成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他在手術室，第一次聽到這麼明目張胆，又意味深長地葷段子。而且對象還是自己的師父，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忍住。

  其他人在笑，又讓他更加想笑。

  不過他好歹也面不改色，就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也沒往林尤那裡看，增加林尤的壓力。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才是我要做的。

  陸成擺好自己醫學生的心態，很快就沉浸到了手術中去。

  同樣是髖關節置換，同樣的步驟，但每看一次手術，都有頗多的收穫，似乎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地又想通了，然後也知道了自己以後在做這種手術時，要注意些什麼，要避免些什麼。

  手術，並不高大上，不過就是無數的細節堆砌而成一台好的手術，僅此而已。

  要說誰的手上，如何能夠開花，把手術做成藝術？

  也沒人去欣賞。

  手術的藝術，就只有一個，預後！

  預後！

  還是預後！

  預後好，你拿著刀砍都沒事。

  預後不好，任你會獨孤九劍，都有人罵你傻逼。

  過程重要嗎？

  當然重要，要時時注意細節，但好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用。

  ……

  一台膝關節置換術後，接下來的一台就是髖關節的松解術。

  髖關節松解術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解除髖關節的僵硬！

  陸成不知道是不是閔教授的刻意安排，有了上一台手術做了基礎，陸成對於這台從來沒有了解過的髖關節松解術，竟然也能看明白。而且還看得懂其中的很多細節。

  因為，陸成記得一句話。

  松解術的最主要核心就是，解剖！

  而解剖，就是基礎，陸成自以為，自己對解剖的認識，肯定不會太差於台上的任何一個人，只是差了他們的臨床經驗和術中術野的解剖結構。

  但有了良好的解剖基礎，並不妨礙陸成看得懂這台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