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八、秋歸(六)

  夜裡,晚雲將副司主的任命告知陶得利。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面露驚喜,亦對晚雲深深一拜,道:「我還以為,仁濟堂弟子不入仕途,娘子必定不屑皇城司的官職。」

  「這官職不是給我的,是給佑安的,我不過代勞。」晚雲道,「仁濟堂弟子仍然無人在仕途之中。」

  陶得利笑了笑:「可若放在從前,娘子定是連這樣也不願意的。」

  說起此事,晚雲稍稍斂起笑意。

  「是啊,」她說,「說來可笑,此事還是三殿下的功勞。」

  陶得利的臉色僵了僵,「三殿下?」

  晚雲頷首:「渭南那夜,他曾以高官誘師兄合作。他說師父和師兄都是榆木疙瘩,因為厭惡朝堂而寧願放棄權利,累得整個仁濟堂屢受欺壓。而師父縱然功成名就,但因為手中無權,才不得一次又一次地出賣臉面和交情,最後落得賣無可賣的下場。話說的難聽,可我卻聽進去了。得利,仁濟堂要擺脫出去,就要變通,這趟渾水,由我這已死之人去趟,再合適不過。」

  陶得利聽罷,亦是默然。少頃,他長嘆一口氣:「文公若在天有靈,必定會以娘子為傲。」

  晚雲想起文謙臨終前看著自己的目光,只覺心中苦澀:「但願吧。」

  陶得利轉而笑了:「今日終歸是高興事。這下好了,娘子有了這副司的名義,便不只是傳傳信,打打下手,更能號令皇城司的暗樁,大大方方地施展拳腳了。」

  而晚雲卻並未高興,她道:「我雖能號令,但接我號令的卻是仁濟堂的門人。我這一聲下去,又要支著他們為皇城司賣命,我心有不忍。」

  陶得利怔了怔:「娘子,暗樁本就把姓名交給皇城司了,娘子何必……」

  晚雲卻搖搖頭,「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你從京師初到鄯州時,我對你說的話。」

  陶得利怔了怔。

  三年前的許多變故,最終讓仁濟堂京師分號灰飛煙滅。堂中掌柜、跑堂散落四處,有的回到東都總堂,有的去了尚善堂。而一些暗樁則在姜吾道的命令下,來到了鄯州。

  他們向來奉令行事,不問因果,也不知將要見何人。

  來到鄯州才知,要見的人竟是早就命喪火海的晚雲。

  他仍記得那時的晚雲身形消瘦,神色疲憊,雙眸更是明亮。

  ——「陶兄可曾想過,將來有朝一日,你不做暗樁了,想做什麼?」

  陶得利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道:「小人早已賣身給皇城司,是名錄上的死士。娘子所言不敢妄想。」

  晚雲卻道:「想想罷了,有何不可。」

  真要想,倒也未嘗不可。陶德利與晚雲也算相熟,知根知底,便敞開道:「在下替姜主事掌管香坊,擅制香,也愛制香,若不為暗樁,便想同那廬崖山人一般,用一生研製絕密的香方。」

  當時,晚雲聽了這話,露出一絲笑:「待我還你自由之日,你便當我香坊的坊主,可好?」

  好是好,可陶得利是個實際的人,他深知此事何其難也,不敢將它放在心上。

  怕自己真的相信了,日後便難以繼續過這無窮無盡的命懸一線的日子。

  而如今晚雲復又提起,他心生詫異:「娘子說的是認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晚雲道:「我那時並未告訴你,師父的遺願便是要師兄保全仁濟堂的門人,我和師兄必定不遺餘力地完成。但前提是你們得活著,若你們悉數葬送了性命,談何保全?」

  陶得利聽罷,只覺得心頭一暖,終歸是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的,甚至費盡心思地想讓他們活著,他從未想過真的還有這一天。

  他忍不住問:「娘子可有成算?」

  晚雲卻沒有聽他說,只道「我琢磨著,仁濟堂和皇城司,是時候分開了。皇城司的事該交給皇城司的人去辦,而你們,想當郎中的當郎中,想制香的去制香,我和師兄自會給你們爭來一席之地。」

  陶得利詫異地看向她:「娘子說的分開,是何意?」

  晚雲思忖片刻:「便是重新招募暗樁,替皇城司組建一隊人馬,聽令於司主和副司,但吃的也是朝廷的糧餉。皇城司如今已經是個正經的官署,可一眼望去只有衙門前的石獅子和護門,諸事還要由幾個郎中兼著中轉,委實可笑。」

  此話倒是大大出乎陶得利的意料。

  「在下以為娘子恨透了皇城司,能不做事就不會做,不想娘子如此為它考慮。」

  「我並非替其考慮,而是為了讓仁濟堂更好地撤離。」晚雲道,「仁濟堂和皇城司之所以糾葛如此深重,一大原因,是師父和聖上的恩怨。如今由我們和二殿下接手,這個結便有了開解的機會,其實將皇城司和仁濟堂分開,才是對各自真的好。」

  「願聞其詳。「陶得利道。」

  晚雲道:「昔日聖上征戰四方,十分看重細作的用處,為了掩護細作信道,才培養出暗樁來,藏身於仁濟堂之中。故而仁濟堂的暗樁,如你這般,既是細作也是郎中。但今日不同於往昔,此法並非長久之計,用到今日已然弊大於利。仁濟堂歸根結底是行醫之所,要調教暗樁本就是文不對題,早年出了何田這樣的人物是運氣,而非必然。再者,如今已非戰時,光明正大查案抓人才能樹立威信,章程上也更簡單,再用仁濟堂的人去辦事顯然已經不合時宜。」

  陶得利道:「自是這個道理。可聖上得天下已經十幾年,他要想這麼做,早就做了,何必一直留著暗樁,跟仁濟堂糾纏不清?」

  「聖上有聖上的行事之法,一件東西用得趁手,便無人會想著丟棄。」晚雲道,「再者留著仁濟堂,皇城司做事便可大大簡省,要養活的人,不過只有二殿下和官署里的一干閒人。換句話說,皇城司是仁濟堂養著的。陶兄當暗樁許久,應當知道這些暗地運作的事,花費才是最大。」

  陶德利笑道:「娘子的意思是,日後要將仁濟堂的暗樁交給朝廷去養,無異於給鐵公雞拔毛,若我是聖上,我也不會願意。」

  晚雲也笑了笑,神色卻變得嚴肅:「我等已經仁至義盡,後面的事情便由不得他們了。此事你不必憂心。跟你說此事,是有事托你去辦。」

  「娘子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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