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三、夏至(一百七十三)

  「阿公何必慌張。記住本站域名」不等他開口,裴淵道,「父皇的脾性,阿監是知道的。就算我一直乖乖禁足,父皇便會放過我麼?我抗命出來,也不過是在死罪上再加一條罷了。父皇聖明,應當不會計較。」

  「殿下!」朱深聽出了他話中的譏諷,急道:「都什麼時候了,殿下還有心情玩笑。抗旨私自出城,此罪可大可小,殿下還是儘快返京,向聖上賠個不是,將大事化小。」

  裴淵沒有回答,只放眼看向靈堂的方向。

  幾日前,文謙和他的談話猶在耳畔。

  「阿公,」他淡淡道,「阿公亦說此事可大可小,我若真的回去認了這個罪,父皇是會從輕發落,還是自此斷了我的活路?」

  朱深一時無言以對,只無力道:「殿下,聖上不過是一時糊塗,他……他心中還是念著你的。」

  裴淵露出一抹自嘲,「阿公可曾見世間似父皇與我這般父子?父皇從來無法將我單純看成他的兒子,如今甚至不能信我是他的兒子。如此,我只有將他視為君王,才能與他相處得更簡單些。」

  朱深看著他,一時默然。

  「阿公便當做沒有見過我吧。」裴淵道,「這樣說出去,父皇應該不會再為難阿公。」

  他說罷,轉身而去。

  「殿下!」朱深喚了一聲,而後深深拜道,「殿下務必保重!」

  裴淵微微頷首,而後,帶著晚雲離開了院子。

  *

  仁濟堂歷代掌門都葬在洛陽,文謙亦是如此。

  皇家給文謙的哀榮可謂隆重,朱深帶來了皇帝的聖旨,追封文謙為盧國公,以國公之禮下葬。

  故而文謙的葬禮,白幡綿延了十里,洛陽大小官吏也來送行祭拜,排場盛大。全洛陽城都知道文謙今日出殯,看熱鬧的看熱鬧,送行的送行,人群排作長龍,一眼望不到頭。

  晚雲看著墓碑上的諡號,感慨萬千,對王陽道:「師父真稀罕這些麼?」

  「自然不稀罕。」王陽淡淡道,「師父早前跟我說過,他去了,聖上想必會有些表示。他給什麼,都收下。聖上是個好面子的人,當下給得越多,日後就越不好收回,對仁濟堂而言,也是蔭蔽。」

  晚雲想到文謙那瘦削的臉,心中不由酸楚。就算油盡燈枯,他心裡記掛的也仍然是仁濟堂,以及這一干弟子將來的出路。

  「師父當真了解聖上,什麼都算好了。」晚雲輕聲道。

  王陽從這語氣中聽出些異樣,回頭道:「除了這個,師父還算好了什麼?」

  晚雲正要開口,忽而見朱深走來,身旁陪著洛陽太守等一眾官員。

  王陽身為掌門,只得上前去應酬。

  晚雲站在王陽身後,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轉頭看去,是慕潯。

  「姑姑,」慕潯低聲道,「我看到樓將軍來了。」

  晚雲聞言,眉頭一展。先前,裴淵和謝攸寧來洛陽,樓月留在京師,晚雲一直擔心裴淵的事泄露,樓月會惹上麻煩。如今他也來了洛陽,可見事情有了變化。

  「他在何處?」她忙問。

  「跟九殿下和謝將軍在一起。」慕潯道,「我帶姑姑去。」

  裴淵的身份敏感,不好公開露面,不過,他仍堅持要送文謙最後一程,也到了此處。晚雲雖一直沒見到他,卻知道謝攸寧一直陪著他遠遠跟隨。

  晚雲隨即跟著慕潯離開人群。這墓地在一片山下,皇帝下旨,要為文謙建造享殿,故而周圍的土地都被劃了出來,包括一片小樹林。

  走進那林子裡,晚雲就看到了三個人的身影,除了裴淵和謝攸寧,還有一個人,正是樓月。

  三人正低聲交談,似乎面色嚴肅。

  樓月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晚雲,隨即打住。

  未幾,裴淵和謝攸寧也轉頭看來。

  「怎麼下來了?」裴淵道。

  「聽說阿月來了,我便過來看看。」晚雲望向樓月,「你怎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樓月笑了笑,道:「來給師兄遞個消息,順帶來看看你。」說罷,他斂起笑意,神色變得深沉,「晚雲,節哀。」

  嘴上說著,他卻將身體往謝攸寧身後側了側。

  晚雲早已看清他手臂上纏著一塊巾子。她不由分說地上前將他揪住,只見那巾子潦草纏繞著,隱隱能看到底下滲透出來的血漬。

  「這傷口是怎麼回事?」她皺眉問道。

  樓月訕訕,看向裴淵。

  裴淵也不遮掩,道:「阿月受傷了,雲兒,能給他弄些傷藥麼?」

  晚雲點點頭:「傷藥要堂里才有。隨我回去吧,那裡現在人少,阿兄說話也方便些。」

  三人相視,知道確實此理,答應下來。

  晚雲隨即回去,和王陽打了個招呼。

  王陽亦知曉裴淵處境,頷首,低聲道:「我正好也有話要跟你和九殿下說,等我回去之後便去見你們。」

  晚雲應下。

  *

  宅子裡,晚雲先給樓月治了傷,又送來些食物和衣裳。樓月看著她,欲言又止。

  晚雲知道他這是有話不便當著自己的面說,也不勉強,退出去,把房門和院門都關好,而後,自顧到靈堂里去照料。

  文謙下葬,靈堂里沒有了人,空蕩蕩的。

  裴淵尋來時,她正用巾子反覆擦拭文謙的牌位。

  「雲兒,」

  晚雲回頭,看他神色沉沉,便知大事不妙。

  只聽裴淵道,「鳳亭被太子拿住了,我須儘快回京。」

  晚雲心中一沉。

  「阿兄不能回京,」她急道,「阿兄若回去,便是自投羅網。」

  裴淵卻搖頭,道:「我要回去。我既然讓鳳亭他們掩護我出來,就沒想著讓他們給我替死。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從未想過逃避。」

  晚雲睜大眼睛:「可師父讓你……」

  「文公所言,確是條條在理。」裴淵神色平靜,看了看文公牌位,道,「可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

  「阿兄要做何事?」

  「回去找父皇說個明白。」裴淵的雙眸映著燭台上的火光,隱隱躍動,「雲兒,我堅信我母親和你父親的清白,故而我就算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而不是畏罪潛逃。」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