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謙去世之後,她一直在忙著操辦喪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她什麼都做,細的粗的,只希望讓自己忙得無暇去想傷心之事。
然而這沒有用。她筋疲力盡,在裴淵的強制下回房歇息,閉上眼睛之後,夢裡見到的仍然是師父。
他對她微笑,她想跑上去,像小時候一樣拉他的手,卻怎麼也拉不到……
睜開眼睛之後,現實再度歸來。
師父真的去了……
「醒了?」
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就著昏黃的燈光,晚雲轉過頭去,看清了裴淵的臉。
他的衣襟上,隱約有一大片水跡。晚雲知道,那是自己在夢裡哭濕的。
「外面是誰在哭?」晚雲問。
「不知。」裴淵道,「興許是弟子們。」
晚雲默然。
仁濟堂的弟子,無不對文謙敬愛有加。自他去世以來,許多人悲不自勝,看到舊物,便時常會忍不住痛哭起來。
尤其是文謙合棺的時候,甚至有人哭暈了過去。
而明日,文謙就要下葬了。
晚雲看向外頭的天色,道:「我該回去守夜了。」
「先不忙。」裴淵拉住她,道,「先吃點東西。你早膳至今水米未進,會受不了。文公不在了,你才更要照顧好自己,不然他在靈堂上見你如此也不會高興。」
提到文謙,晚雲的眼眶又是一澀,她用袖子擦了擦,應下。
才要下床去,晚雲發現自己光著腳,鞋不知道哪裡去了。抬眼,發現原來在榻的那邊。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回來的時候,是在那榻上歇下的。
顯然是她睡著之後,裴淵怕她受了涼,將她抱來了這邊。
晚雲看向裴淵,伸出雙臂。
裴淵一怔,旋即心領神會,背過身去,微微蹲下。
那脊背很是寬闊,已經不復小時候的單薄模樣。
晚雲趴在上面,裴淵起身,將她背了起來。
那張榻就在不遠,裴淵背著晚雲到了面前,她卻不肯下來,反倒環緊了他的脖子。
他無奈地笑了笑,只好像小時候一樣,背著她,在屋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晚雲蹭了蹭他的頸窩,問:「阿兄可記得,上回背我是什麼時候?」
「自然記得,在陽關的時候。」
「那時我就想,我們若是能就這麼永遠走下去該多好。」
裴淵沉吟片刻,認真道:「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
晚雲怔了怔,不由黯然。
只聽裴淵繼續道:「永遠這麼背著你走下去,我豈不累死?」
晚雲不由一惱,張嘴要咬他耳朵。
裴淵笑著偏頭躲開,將她放回榻上。
「少說喪氣話,」他理了理她睡亂的頭髮,溫聲道:「我們自然會一直走下去。」
晚雲抿了抿唇角,卻問:「阿兄還未跟我說,師父臨走那日,和阿兄說了什麼?」
案上,已經擺著一隻食盒。裴淵打開來,裡面的粥和小菜還是溫的。
「自然說要我好好照顧你。」他一邊端出來,一邊說,「你不是不知,文公一隻牽掛著你。」
「那阿兄說什麼?」
「我自然應了。」裴淵道,「雲兒,文公讓我馬上回涼州。」
晚雲訝然。
裴淵坐下來,一邊給她盛粥,一邊將文謙對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晚雲聽著,眉間漸漸沉下。
京城的形勢,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樣,正往最壞的方向發展。皇帝本就已經對裴淵有了許多忌憚,如今這鄒氏的密信,雖死無對證,卻顯然已經讓皇帝深信不疑。
文謙也認為,皇帝對裴淵下手是遲早的事,所以讓裴淵離開。
「阿兄如何回答?」
「我說,我要帶你去涼州。」
晚雲愕然。
「為何?」她問,
「他既然容不下我,也不會容你,」裴淵道,「只有將你帶上,我才能放心。」
晚雲默然,輕聲道:「阿兄,總是我在連累你。」
「說什麼傻話。」裴淵道,「這次是我連累你。」
晚雲不置可否,道:「師父應允了麼?」
「他讓我問你。」
晚雲目光複雜:「阿兄可知,師父最後與我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她張張口,卻聽外面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未幾,有人敲門。
「娘子,」是外間僕人的聲音,「京師來人了,掌門請娘子和殿下同去。」
*
來者自然是朱深。
他在文謙的棺木前鄭重拜了三拜,淚流滿面。
弔唁過後,他抹了抹淚,對王陽姜吾道說:「文公不願到皇陵陪葬,聖上很是難過。縱然如此,聖上念及舊情,仍舊想讓文公走的風光,於是讓在下將儀禮帶了來。府上若有什麼不足之處,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操辦。」
王陽眼看著靈堂外擺著的各色御賜之物,目光漠然。
生前百般刁難,身後又何必這般惺惺作態。他心想,若是師父在天有靈,想必嗤之以鼻。
「那便有勞阿監。」他向朱深一禮。
朱深對文謙和皇帝之間的恩怨了解甚深,那日文謙和封良爭執對質,他也在殿上。看著王陽和姜吾道的神色,他自然也明白他們心中在想什麼。
他和文謙一向交好,見得局面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亦痛心無奈。
想著這些,朱深不由地再看向文謙的棺槨,在心中長長嘆一聲。
「阿監。」王陽道,「後院裡有茶室,請阿監隨在下稍坐。」
朱深應下,跟在王陽後面,出了靈堂。
茶室在不遠的一處小院裡,此時寂靜無人。
才走進院門,朱深就看到堂前站著的人,正是裴淵和晚雲。
朱深一驚,面色劇變。
「阿公」裴淵上前一禮,「別來無恙。」
朱深震驚得無以復加,看向王陽,只見他已經將院門關上,這裡面只有他們四個人。
「殿下怎在此處?」他急急地拉住裴淵的手,道,「殿下不是在王府中禁足麼?」
裴淵神色平靜:「本該是在禁足,不過文公要見我最後一面,我不欲能辜負,便自行來了洛陽。」
「胡鬧!」朱深已經顧不得禮法,斥道,「殿下這是抗旨不遵,若被聖上知曉,可知是多大罪過?」
話才出口,他就想起來,自己臨走前曾聽宮裡的人說,太子要去齊王府探望裴淵。心頭不由一緊,他明白,此事恐怕已經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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