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八、夏至(一百六十八)

  無論那藥多麼狼虎,文謙畢竟已是油枯燈竭之時,經過拜堂那一番吵鬧,便累垮了。記住本站域名

  可文謙卻似乎不願睡去,要晚雲陪著他說話。

  「……當年你帶你師兄去打架時,我還揪了一顆心。」他躺在床上,對晚雲輕聲道,「幸好打贏了,沒叫我在街坊跟前丟人。」

  「師父還說,就是因為師父每回打贏了都誇獎我,叫我一直以為打架是好事。」晚雲佯怒道。

  文謙笑得跟個老頑童似的,未幾,笑意漸漸收斂。

  晚雲以為他睡著了,便替他掖了掖被角,聽他喃喃著:「九殿下還沒到麼?」

  心頭一沉。

  晚雲忙道:「阿兄還不曾到。師父有什麼要和阿兄說,我來轉告他。」

  文謙微微搖頭,便不再作聲。

  *

  文謙的身子急轉直下,卻不曾昏睡許久,半夜裡,再度醒來。

  他和姜吾道已經約定好,於是醒來後,又飲下了黑油油的藥汁。

  這回藥效已經不如上次,只能讓文謙勉強維持清醒。

  姜吾道立即召集了幾位大主事,議定了天亮便行掌門交接大禮,文謙沒有異議,頷首應下。

  「把鴻初喚來。」他又對晚雲道。

  晚雲應下,拔腿跑去前院將王陽找來。

  文謙指明了要和王陽單獨說話,晚雲在門廊上徘徊片刻,便徑直出外院去。

  子時已過,能回去的賓客早已在坊門關閉之前回去,而不能回去的則被安排在坊中的驛館裡過夜。

  只是外院還未收拾,殘羹冷炙,狼藉一片。

  晚雲一人坐在外院的台階上,趙允帶人夜巡一圈,回來看見是她,趕緊上前問:「方才聽聞掌門不大好了?可是真的?」

  晚雲沉默片刻,才微微頷首。

  趙允痛心地一拍大腿,隨即道:「原來掌門是強撐著看完郎君成親的。」他嘆息片刻,看晚雲低沉的模樣,道:「娘子節哀,還是趕緊回去歇一陣子。今日過後才有得忙,娘子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晚雲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文謙撐不過去,接下來就要辦喪事了。

  她搖搖頭,片刻之後,才問,「趙叔說,這個時候了,若是要入城,還要來我們這裡,麻煩不麻煩?」

  「自然麻煩。」趙允道,「至少要城守都尉親自下令才能開門。什麼客人入夜了才來?不能等天亮麼?」

  「等不了。」

  「那可不好辦……」

  趙允忽見晚雲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趙允趕緊打住。

  只見晚雲似乎正豎起耳朵聽著什麼,未幾,忽而站起身:「勞煩趙叔開門。」

  趙允難以置信,「娘子莫非魔怔了?夜都深了,誰還入得城來。」

  晚雲只急道:「趙叔快去。」

  趙允無法,打了個手勢,讓左右將大門推開,晚雲趕緊蹦出門去,站在街巷上左右張望。

  「天都黑了,娘子切莫走遠……」趙允叮囑著,忽而頓住了。

  細聽片刻,他睜大眼睛,自言自語道:「乖乖,還真有人能入得城來。」

  晚雲伸長了脖子張望,只見一騎駿馬從街巷盡頭飛馳而來。

  她面露希冀,正要喚「阿兄」。

  那邊卻先有人喚道:「是姑姑!」

  晚雲定睛一個,只見一馬兩人,穩穩地停在她跟前。

  馭馬之人掀開氅衣,竟是謝攸寧和慕言。

  她的眼神來不及露出失望之色,慕言便撲到他懷裡,問:「姑姑,師公不好了麼?」

  晚雲摸摸他的頭,忙道:「暫且無礙,稍後我帶你去見他。」

  說罷,她轉而迎向向謝攸寧,「你怎麼來了?阿兄呢?」

  謝攸寧不由分說地趕緊牽馬入內,道:「我們是秘密出京師的,買通了城守入了東都,不能叫太多人察覺。我和九兄是分頭走的,他方才為了引開金吾衛饒了遠路,稍後就到。」

  晚雲一聽,趕緊帶他入府,讓趙允將門微微合上,喚了僕僮替他將馬牽至馬廄。

  「聽聞阿兄已經被禁足,他是如何出來的?」她緊接著問。

  謝攸寧一邊將氅衣交給僕僮一邊道,不屑道:「什麼禁足能難得了他。齊王府那樣大,要溜出來個人還不容易?」

  晚雲遞上熱茶:「可阿兄若過來,要許多時日,這麼一個大活人不見了,又豈能不被發現?」

  謝攸寧笑了笑:「九兄那般煞神,誰人敢大著膽子去看他到底在不在,只要聖上不召見,倒是無礙。他安排了鳳亭在齊王府代替他走動,還有阿月陪著,要唬過外人不在話下。」

  晚雲心想,果真都是刀尖舔血慣了的人,辦事竟如此膽大。

  「可出得了王府,又如何出得了的京師?」她緊問道,「是你掩護阿兄出城的?」

  謝攸寧點點頭,無奈道:「怪就怪九兄那張臉太叫人記掛,誰人不認識九殿下?」

  說罷,他問晚云:「文公為何定要見九殿下,可知是為了什麼事?」

  晚雲搖搖頭:「師父似有重要的話要跟阿兄說,昏睡前還惦記著阿兄。」

  謝攸寧沉吟片刻,道:「我此來,也是為了替我父親看一看文公。我也是此番回京,才知道父親原來與文公有這般交情。他那日送過文公出城,回府後一下病倒了,人蒼老了許多。我幫九兄的事,和他招呼過,他一聽是文公的心愿,便揮揮手讓我出來,只說若有麻煩,他來想辦法。」

  聽得這話,晚雲心頭不由一暖。

  「只是,怕是給不了好消息,」她輕嘆一聲,道,「師父恐怕只有這兩日了。」

  謝攸寧雖早知道文謙的病況沉重,可看著她低落的模樣,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晚雲也不多言,只轉身讓僕僮給謝攸寧安排廂房,找人帶著慕言去找慕潯。

  「雲兒。」謝攸寧看她忙裡忙外,道:「不必為我等操心,你顧好你自己便是。若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開口。」

  晚雲點頭,才有說話,忽而聽門外再度傳來馬蹄聲。

  「應該是九兄來了。」謝攸寧話還為說完,便見晚雲轉身飛奔出去。

  才跑出大門,只見一人已經下馬,正將坐騎交給門房的僕人。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