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七、夏至(一百六十七)

  姜吾道暗自深吸口氣,忙笑道:「師兄所言甚是,大喜的日子,就該熱鬧熱鬧。記住本站域名晚雲,你過來,攙你師父出去。」

  晚雲忙應一聲,走上前去。

  文謙搭著她的手,才站起身來,卻忽而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似有些不滿。

  「你們都有新衣,怎麼就我沒有?」

  「師父的新衣早已備好。」王陽隨即上前來,向他一禮,「徒兒來為師父更衣。」

  *

  這洛陽的議事堂,名叫青雲堂,頗是開闊,能坐上千人。

  今日,外頭艷陽高懸,屋裡紅燭高照。如姜吾道所言,青雲堂中已是賓客滿堂。

  文謙交際甚廣,無論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都能稱兄道弟。故而不但在長安,洛陽也有不少友人故交。今日這婚禮其實籌備得倉促,王陽沒有下帖子請許多人,可是不料,有好些人不請自來,賓客之數,竟比原本估計的多出了一倍。

  管事奉了文謙的命令,來者都是客,全都請到青雲堂來招待。

  文謙的病情,賓客們皆早有耳聞,都以為今日就算能見到,也是要到正式行禮的時候。故而見文謙驀地出現,堂上一時喧譁起來。

  只見文謙面帶笑意,由晚雲和姜吾道攙扶著,緩緩入內。

  眾人紛紛上前與他見禮,不少人看著他,流出眼淚來,拉著他的袖子噓寒問暖。

  文謙的神色始終平和,見到每個人,無論貴賤,他都能喚出名字來,問問近況,更讓眾人感動不已。

  「遜之,」一個古稀的老者拉著文謙的手,道,「當年我病得只剩一口氣,別處都說藥石無治,送到你面前,你卻說我能至少能活八十。如今我已八十有二,仍耳聰目明腿腳靈便,可見世事總無絕對。莫道醫人者不能自醫,你是醫聖,能助我活百歲,定然也可保下自己。」

  文謙笑道:「正是這話。諸位看我當下,豈是傳言中那般不堪?今日是鴻初的大喜之日,諸位登門來賀,文某感激不盡。惟願諸位不醉不歸,賓主盡歡。」

  眾人聽得這話,皆露出喜色來,紛紛說起吉祥的話,擁著文謙在堂上坐下。

  晚雲站在文謙身旁,看著他與眾人說話,知道他是在強撐。

  這堂上,不少人都是仁濟堂的老主顧,素日裡來往甚深;還有不少人,是仁濟堂各地分號的主事。文謙這是拼著最後一絲氣力,借著這喜事,給王陽鋪路,讓他順利坐穩掌門的位子。

  「文某自今日起,不再管堂中事務。」文謙對眾人道,「日後,鴻初便是新掌門。他年紀尚輕,萬事生疏,將來便有勞各位照拂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應下。

  「掌門放心,我等必竭盡全力輔佐新掌門。」一名主事許諾道。

  身後上百主事,皆異口同聲地許諾。

  晚雲瞥見徐碧等幾人也在其中。他們臉上的神色怪異,不敢與眾人違逆,也跟著附和。

  文謙的目光掃過眾人,寬慰微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

  黃昏時,庭院內外點起燭火,掛起燈籠。

  樂聲熱鬧,賓客們圍在外面,在此起彼伏的起鬨聲中,王陽和沈楠君並行而至,在贊者和儐相的引導下,踱入青廬之中。

  文謙端坐上首,晚雲立在他身旁。

  只見兩個新人都換了一身衣裳,王陽長身玉立,才走進來,就引得眾人一陣讚許。

  沈楠君手裡拿著一把紈扇遮著臉,卻不掩明艷。廣袖風流,長裙曳地,高髻如雲朵一般疊起,金燦燦的鳳釵端立正中,簪花飾玉,明珠步搖,熠熠生輝。

  弟子們早已得了姜吾道的吩咐,使勁笑鬧,讓氣氛烘托得喜氣洋洋。

  在贊者的高聲唱喏之下,新人向文謙行禮,拜了又拜。

  有弟子喝醉了,大聲吆喝:「王郎俊麼?」

  眾人起鬨:「俊!」

  「新婦美麼?」

  「美!」

  「兩人般配不般配?」

  「般配!」

  有人不知在哪兒插了句「湊合」,引來滿堂鬨笑,順帶挨了一頓打。

  楠君也捂嘴低笑,髮髻邊上的花釵差點掉下來,王陽瞥見,忙替她理好,又引來四周一片嘻笑。

  晚雲看向文謙,只見他眉開眼笑。

  那開懷的笑意,晚雲從未見過,仿佛正在經歷此生最高興的事。

  蒼白的臉映著燭光,變得紅潤,而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眯起來,雙眸在其中淌著光,熠熠生輝。

  *

  青廬禮畢,晚雲和姜吾道便連忙將文謙攙回後宅。

  文謙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意猶未盡。

  「我從前總覺得婚禮繁瑣,是個無用的排場。」他在榻上坐下,嘆口氣,「今日看來,卻是我錯了。這婚禮也有婚禮的樂子,甚是有趣。」

  姜吾道給他解著外衣,邊解邊道:「可是後悔了?若你當年能早些醒悟,定然辦得比這還風光,也不至於在徒弟的婚禮上有這般感慨。」

  文謙笑道:「你這張嘟嘴,盡挑我的痛處。」

  晚雲卻不說話,關上門之後,先探文謙的額頭有沒有發熱,而後,拉起他的手腕把脈。

  「我的脈,你先前也不知探過幾次,不必探了。」文謙道。

  姜吾道搖頭:「你也太過天真。晚雲是你的高徒,莫非還猜不到你是如何回春了麼?」

  見姜吾道揭穿,晚雲也不迴避,皺著眉問文謙:「師父服了什麼藥?」

  「還能有什麼藥?」文謙淡笑,「若真有書中說的那等回春的妙藥就好了,只需一顆,藥到病除,什麼也不愁。」

  這話說得輕鬆,晚雲皺著眉要反駁,姜吾道使來個眼色,不許她多言。

  只聽文謙嘆口氣,又道:「今日鴻初為我更衣時,我就想起當年。他這個人,懂事得早,還不滿十歲,就已經會做別的孩童不做的事。我每次從外面回來,他總要為我更衣,明明個子才到我胸前,卻似個大人一般。如今,他都比我高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

  他絮絮叨叨地說,晚雲心頭難過,卻想給文謙掃興,只一味應著。

  「還有你。」文謙忽而看向晚雲,「你雖不如你師兄懂事,卻也是長得快,一轉眼,就怎麼都找不到人。」

  晚雲心頭一酸。

  「師父,」她說,「我日後就天天陪著你,哪裡也不去,絕不讓你找不到,如何?」

  文謙看著她,笑而搖頭:「又說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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