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冬去(六)

  昨夜聽聞齊王回府,張冼徹夜難眠。記住本站域名

  第二日,他風風火火地來到書齋,將晚雲招到跟前:「阿晚,你隨我來一趟。」

  他似乎很急,晚雲只得停筆,跟隨他離開。

  出乎意料,他帶晚雲去的地方,竟是裴淵的官署。

  當晚雲望見那議事堂的燈影越來越近,一時有些發暈。

  卻聽張冼朝近處拱手道:「公孫長史!」

  剛從議事堂出來的公孫顯笑著還禮。

  張冼讓了半身,讓晚雲上前拜見:「快來見過齊王府的長史大人公孫先生。」

  公孫顯定睛打量眼前的少年,笑道:「小郎君別來無恙,你我可真有緣。昨日剛到府,第一個見著的就是你,還未請教大名。」

  晚雲也沒想到再次遇見他。

  她對公孫顯很有好感,是個讀書人的模樣,說話和氣。沒想到他竟然是齊王府的長史,從四品的官啊,放在整個涼州都督府都排的上序。

  張冼沒想到二人曾見過面,忙道: 「這位是仁濟堂方主事的外甥,名喚常晚,從東都來,寫的一手好字,人也勤勉細心,醫術更不用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長史問在下可有適合抄經之人,在下就即刻想到了他,將他帶了過來。」

  抄經?

  晚雲有些哭笑不得,張冼這算盤打得山響,那邊的卷宗還未抄完,又給她拉來新活。

  公孫顯頷首:「原來如此。」

  說罷,他微笑地看向晚云:「你從東都的仁濟堂來?醫聖文公是你什麼人?」

  晚雲既喬裝成男兒,自然不會說出真實身份,拱手道:「文公乃掌門,與在下舅父是師兄弟。在下一介小學徒,得了舅父幫襯,在洛陽藥房中打打下手。」

  話里話外之意,她不過一個小卒,什麼也不是。

  可張冼卻撿到了寶,訝道:「原來方主事和文公是師兄弟?」

  晚雲乾笑兩聲:「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掌門師兄弟很多,舅父不過其中之一。隔得遠,走動少了,也慢慢疏遠了。我在東都時極少聽見他們提到舅父,可能涼州的小破鋪子並不重要。」

  張冼瞭然。

  公孫顯卻依舊神色溫和地打量她,笑道:「小郎君談吐有度,確實一表人才。那經書,是我從殿下那裡借了一卷經書,可我著實事務繁忙,小郎君若有空閒,不如替我謄抄一份?」

  阿兄的經書。

  晚雲心頭動了一下。

  不等她開口,張冼已經先一步替她回答,「那自然好,給長史做事就是給殿下做事,阿晚,還不速去?」

  *

  議事堂邊上的廊廡,議事堂里的爭吵聲紛沓而來。

  晚雲跟著公孫顯路過,忍不住往堂上瞟。

  院子裡風大,議事堂的門虛掩著,只微微錯開的直楞窗透出一點光。她的目光就緊隨著直楞窗的一道縫掃過堂中,裡頭的人不少,一個腦袋、兩個腦袋、一個鼻子、一雙眼睛,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他。

  心頭跳一下,視線卻被半掩的窗子隔開。

  正當晚雲著急,公孫顯卻步子一轉,竟繞到了議事堂前,從門口經過!

  晚雲壯了膽子張望,一眼看見了端坐在正中的裴淵。

  她窒住了呼吸。真的是他啊。

  案前香菸裊裊。他似乎有些倦了,斜倚在榻上,單手撐著身子。

  眼眉深深,都長開了,是放大的阿兄。

  但神韻不會變,依舊是記憶中的他。尤其是蹙起眉頭的模樣,與當初批改她的習字時並無二樣。

  她故意放慢了步子,經過每道窗楞的時間更長些,再多看他一會兒。尤其是經過門前,門縫更大。堂中的熱氣撲面而來,夾雜著些許香氣。晚雲細細辨別,只是普通的九和香。

  原來他喜歡九和香,嘖嘖,果然有品味。晚雲心想。

  他著一身玄色瀾袍,溫柔的緞面泛著些許紺青,隱約透著鶴紋。腰間的皮帶,嗯……看不清。頭上,鬢角分明,分明勞累了一夜,沒有一點兒凌亂,都一絲不苟地攏在紫玉冠里。

  她可越看越覺得好看。興許注視太久了,裴淵也察覺了異樣,忽而抬眼,與她對了個正著。她心頭打鼓,匆忙低下頭,後退一步。

  卻聽主人聲音淡淡:「何人在外?」

  公孫顯早走過了轉角。樓月從裡頭推門而出,看晚雲緊張巴巴地縮在門邊。

  樓月眨眨眼,回道:「像是一個路過的州學生。」

  堂中又恢復議事。

  晚雲正要往前走,突然,後面衣領被人扯住。

  回頭,卻見是樓月。

  他看著她,似笑非笑:「你是個奸細?」

  晚雲忙道:「不是。」

  「那在門外偷聽作甚?」

  晚雲正待回答,只聽公孫顯的聲音傳來:「我說人怎麼不見了,原來在此處。」

  見他走回來,晚雲如獲大赦,小步跑到公孫顯跟前:「我方才走神了,不曾跟上長史。又以為長史到議事堂去了,所以在堂外候著。」

  公孫顯寬和地笑了笑,隨後對樓月道:「誤會一場,他是來幫忙抄經的,你不可把人嚇著了。」

  樓月長眉一挑,不置可否,卻戳了戳晚雲的腦門:「是個機靈的。」

  那手指很是有力,晚雲吃痛,摸摸腦袋,對樓月翻個白眼。

  這人明明有個文雅的名字,怎麼一副流氓做派。她想起樓月昨夜稱裴淵師兄,想必是哪路權貴塞來的裙帶。

  「樓典軍不過調皮些,你別放在心上。」往書房去的路上,公孫顯對晚雲道,「等日後熟識了,你便會知曉。」

  晚雲忙應道:「在下明白。」

  *

  晚雲原本以為公孫顯會帶她去裴淵起居的內院,卻不是。

  那頭還有個精緻的小院,她好奇地打量,「敢問先生,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將她帶到一間屋子前,道:「在此處等我。」說罷,他推開房門,晚雲旋即聞到一股異香。晚雲愣了愣,又湊上前去一步,「折桂」二字躍然而出。

  這就是醫學博士所說的,阿兄從北地帶回來的香品,有緩解頭疾的功效。

  這氣味,帶著些許麝香,些許沉水,又似雞舌,還有些許丁香,

  她從門縫看去,寶相花雕木案上,立著件黃銅博山爐,騰起輕煙裊裊。就是它啊……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