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七、夏至(七)

  「怎麼會,」她賠笑道,「弟子恨不得師父長命百歲。Google搜索」

  文謙又哼哼了兩聲,吃了兩口菜,沉默了一會,道:「告訴你也好,叫你知道人心險惡。可你務必記得,此事知道了也得裝糊塗。」

  晚雲隨即搗蒜似的點頭:「知道了,我保證絕口不提。」

  憶起當年之事,文謙的神情登時變得有沉重。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一口茶,徐徐道:「事發之時,我記得是懿豐十七年四月,寒食節剛過。我剛拜祭完師祖,準備到江州去,找幾位老友喝春酒。」

  晚云:「……」

  她總聽仁濟堂的老人們說,文謙年輕時是個風流子弟。但他在徒弟們面前總是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這還是他頭一回在自己面前提起年輕時的風流事。

  竟說得這般隨便,仿佛出門買菜一樣。晚雲腹誹。

  文謙繼續道:「半道上來了匹汗血寶馬,是當今聖上、那時的鎮南王恰好遣人來尋我。我本來每隔一陣子就會去鎮南王府看看,那時還未到時日。來人卻說王府的岳氏已經病了六日,人越來越虛,大有要撒手人寰的之意。岳氏那時已經懷胎五月,若一撒手就是一屍兩命,我急忙趕去一看,才短短十日,岳氏已然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這就不對勁了,什麼病能叫人一下瘦成這副模樣?分明是中毒了。」

  晚雲趕緊問:「中毒了竟無人察覺?」

  文謙點點頭:「這毒不強,卻可深入骨髓,長年累月積攢下來,一朝毒發便要致命。岳氏之所以落到那步田地,實則是因為被人耽擱太久。我使勁渾身解數,也只能勉強保下她和九殿下的命。後來她得了瘋症、九殿下生來有頭疾,都是那時註定的了。」

  晚雲慢慢攥緊了拳頭,道:「若非師父去保,一屍兩命也是註定的。到時只能說身患惡疾,不治而亡,中毒之事便永遠不會叫人察覺。」

  「正是。」文謙無奈道,「後來聖上著人去查,診病的三個大夫都供認了受了鎮南王府另一位側室盧氏的錢,隨即又從盧氏的屋子裡搜出了毒藥,因而定了盧氏的罪,三日後,盧氏招供,承認毒害了岳氏,自盡而亡。」

  「死了?」晚雲問,「如此說來,盧氏是替死鬼?」

  「我可沒這麼說。」

  晚雲撇了撇嘴:「師父方才分明說有冤情,她若非當了替死鬼,還哪裡來的冤情?」

  文謙掃她一眼:「就你機靈。」

  晚雲給他夾了菜,奉承道:「我機靈都是師父的功勞,師父說累了,多吃些。」

  文謙白了她一眼,繼續道:「盧氏也不是外人,她究竟是不是始作俑者,聖上心裡不會沒數。所以盧氏死後,他沒有停止追查。一個月後,盧氏和岳氏的貼身婢女、當年負責查案的府吏還有那幾個郎中,全都被打發離開了江州城,而後因為各種原因陸續死去。後宅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當家主母、也就是當今皇后封氏難辭其咎,自行前往宗祠思過一年,此事就此揭過,再無人敢提起。」

  晚雲怔了怔,道:「完了?」

  「完了。」

  晚雲看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一看就是話中有話,於是細細琢磨他方才所說,道:「何人竟如此可怖,叫聖上寧可封眾人之口,寧願讓盧氏含冤,也定要包庇?」她反覆思量,忽而心頭一擰,她頓住筷子,小聲道,「莫非是……皇后?」

  文謙不答,只自顧自地吃菜。

  那就是默認了。

  晚雲倒抽一口涼氣,趕緊喝了口湯壓驚,搖頭低語:「當真可怕。這不就是相當於師兄要弄死我和我的孩兒,師父讓師叔當替死鬼,卻只罰師兄跪一跪祖師堂,可見師父當真偏心師兄。」

  「胡言亂語!」文謙不由得罵道,「師父在你眼裡就是這般……」

  他清咳一聲,終究沒有說出口。

  晚雲笑嘻嘻:「師父放心,徒兒從不覺得師父昏聵無能。」

  「不想聽了便不說了。」文謙繼續吃菜。

  晚雲趕緊賠笑,道:「話說回來,聖上就如此袒護皇后麼?」

  文謙不答,卻又說起另一樁事:「懿豐十七,鎮南王府有兩個謀士向聖上進言,痛數前朝弊病,勸聖上取末帝而代之。也正是在那一年,聖上決意廣開言路,廣納賢士,屯糧練兵,為他日起事做準備。」

  「哦。」晚雲不知道他為何說起這個,只得道:「那兩位謀士可真了得,竟然能說動聖上起事。」

  文謙掃了她一眼,淡淡地說:「確實了得。」

  「師父之意,莫非說那兩位謀士與皇后有關係?」

  這雖然是個意外,可文謙不由得想,要是常仲遠知道他女兒將他與封氏歸為一黨,想必要跳起來罵他誤人子弟。於是趕緊冷聲道:「自然不是,那兩位一生光明磊落,嫉惡如仇,怎會和封氏同流合污?」

  他的言語太過義正言辭,引得晚雲不由得側目。

  「是麼?」她好奇道,「這二位謀士叫什麼名字?跟師父很熟悉麼?」

  文謙又清咳一聲,平靜道:「這兩人是誰無關緊要,不過你想得也不差,此事,確實與皇后有些關係。皇后的母家封氏,當時是江州大族,子弟眾多,且人才輩出,在江州很有威望,正是聖上所需要的,」

  晚雲想了想,繼而說:「所以聖上需要封家,便不能拿封氏如何,是那時的權宜之計。」

  文謙頷首。

  「可那時是那時,此事便就此作罷了?」

  文謙看她困惑的眼神,無奈道:「誰叫封家一直爭氣,功勳卓越。新朝開立,封家家主,也就是當今皇后的兄長封良被封英國公、尚書左僕射,位極人臣,朝廷上下心服口服,無人敢不服。聖上既然要倚仗他,又有何道理去追究十幾年前已經蓋棺定論的案子呢?」

  晚雲不屑地搖頭:「怪不得阿兄這般厭惡自家。生在這樣的家裡,再熱的心也要被潑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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