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六、夏至(六)

  袁旺看他疲敝的神色,料他這些天反覆糾結的額就是此事。記住本站域名他替文謙鋪好床,道:「掌門還是下定決心這麼做了?」

  「嗯。」他邊揉著眉心邊說:「我尋思了許久,正如鴻初所言,此事已經沒有再瞞的必要。起初想她嫁到廣陵去,就是讓她和仁濟堂撇清,如此一來,仁濟堂即便垮了,也能保住她一個。可如今,就算我想將她推開,皇城司和京中也不會放過她。與其繼續瞞著,不如先讓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好早做決斷。。」

  袁旺點點頭:「在下以為,掌門做的沒錯。與其讓娘子糊裡糊塗地跟著,不如讓她早些知道。娘子是個伶俐人,說不定還能幫上掌門的忙。」

  頓了頓,他問:「不過掌門何必這般麻煩,將事情與娘子說清楚,就在這裡決斷,也就不用大費周章跑到京師去。」

  文謙搖頭:「她是什麼性情,你不明白麼?若光講道理有用,她又何以千里迢迢溜去河西?」

  袁旺瞭然,道:「還是安排娘子做二主事麼?」

  文謙知道袁旺這麼問的原因。

  各個分號向來沒有二主事這一說。要麼是主事,要麼是掌柜。主事是拍板的,晚雲目前還夠不上,跑堂其實又是個幹活的,他也不願她太過操勞,於是起了個二主事,算是為她開了先河。其實用意就是讓她來執掌,但是讓姜吾道在一旁看著,防著出事。

  當然,此事還有另一層考量。

  文謙端起藥碗,將藥喝盡,道:「她是仁濟堂的人,對於京中貴胄而言,不過三教九流,被人指手畫腳也是難免的,但加上二主事的名號,還是比郎中要強出許多,好歹在官場以外無人敢欺。她日後要立足,也須得有自己的勢力,一吆喝要能叫得出百把號人給自己撐腰,縱使說不上話,但不至於沒有依賴。」

  說罷,他又笑了笑:「晚雲小時候,姜師弟就說她有當匪頭的架勢,若能吆喝上,還真就一語成箴了。」

  袁旺捂嘴笑了笑,道:「娘子小時候喚人打架,阿承總是不由自主地跟上。我責罰他,他便委屈,說娘子那聲吆喝一出,所有人都蜂擁而上,若自己不去顯得怯懦。」

  文謙無奈:「也不知仲遠那樣儒雅之人,若知曉女兒長大後這般彪悍,也不知會不會怪罪於我。這些日子,我認真想了想,好些事,當真不好與他交代。」

  袁旺知道文謙又勾起了些傷感的心思,忙道:「掌門一手將娘子養大,又教了她許多本事,何愧之有?聽掌門平日說,常公豁達,必定也樂見娘子這般不輸男兒的架勢。」

  不知不覺說起了常仲遠,文謙又忽而沉默,兀自陷入了回憶里。

  袁旺上前攙扶他到床上躺下,問:「掌門這陣子心事頗重,是否想起了許多與常公的往事?」

  文謙淡淡道:「我這一生所遇的人之中,仲遠最為淵博。每當我遇到困惑,便會想仲遠會如何處置。不過晚雲今日一遇倒是點醒了我,我非仲遠,她也非她父親,我二人都沒有那等智慧。我當初沒有依仲遠所言遠離裴宴,她也不會聽我的勸離開裴淵,想來,這丫頭還是似我更多,有幾分不計後果的莽勁。」

  「要不怎麼說,養恩重於生恩。」袁旺笑道,「所以掌門忽而想通了?」

  「我除了想通還能有別的法子麼?那丫頭都離家出走了。」文謙嗤笑一聲,「我既然勸不動他,就老老實實當個老好人師父,想辦法讓她如願以償。」

  「那掌門必定有絕妙的法子了?」

  文謙幽幽看著房梁,「也不知是否絕妙的法子,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後生們的造化了。」

  *

  文謙的精神漸漸好轉,又重新忙碌起來。

  晚雲聽他偶爾與袁旺說起歸期,怕他乘興離去,趕緊向他請教起一件事。

  「師父,阿兄的母親當年中的是什麼毒?」

  彼時文謙正在吃飯,聽罷頓了頓,問:「你問這個做甚?」

  他自然知道晚雲問這個做甚。

  王陽曾在信中提及,陶興向晚雲提起過以毒攻毒的辦法。文謙初聞時,恨不得將那姓陶的扔到沙漠裡。以毒攻毒,多陰險的法子,他居然說得出口。

  待晚雲將前後之事毫不隱瞞地稟報,文謙只淡淡地說:「忘了。」

  晚雲對他這副神情十分熟悉,那並非是真的不知道,而是恨不得把「就是不告訴你」幾個字寫在臉上。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道:「師父若不告訴我,我就跟著師父一整日。」

  「隨你。」

  「如廁也跟著。」

  文謙:「……」

  晚雲放下碗筷,認真道:「我知道師父為何不告訴我。阿兄曾與我說,當年她母親中毒一事有冤情,聖上不讓查,便無人敢說。」

  「那九殿下可曾你跟說了裡頭的冤情是什麼?」

  晚雲搖搖頭:「阿兄當年入京為質,經年才還家。待要到追問時,已經尋不著人來問。想必他也有許多不清楚之處。」

  文謙聽罷,心中腹誹,裴淵那小子精的很,他就不信他還有什麼查不清楚的。閉口不談不過是忌憚這丫頭說漏了嘴,惹來禍事。可裴淵太天真了,以為這樣能矇混過去?這丫頭早就想好了從她這老好人師父這裡下手了。

  他掃了她一眼,仍就吃著菜,道:「如此,你可知,聖上是如何叫人不要查也不敢說的?」

  晚雲怔了怔,望著他。

  文謙偶爾也跟她說過一些宮中辛秘,裡頭的手段骯髒不已。看他的神色,晚雲結巴道:「不會都……」說罷,以手做刀,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文謙一臉高深:「不能說全部,只能說大多數人會這般下場,至少我還在。你再問下去,莫不是想將為師也推一把,終此碌碌一生?」

  晚雲向來知道皇帝做事狠絕,想到裴淵提起他時,臉上的神色,不由又同情幾分。

  「怎麼會,」她賠笑道,「弟子恨不得師父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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