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所以,朕應該親自去做這些事,然後被天下讀書人指著鼻子罵,是罵?」
「自然不是……」這一點馬寶義想都不用想。
「那尉遲江晚替朕挨罵,還是讓王志忠替朕挨罵,或者是你呢?不過說這麼多也沒用,畢竟站出來的已經是尉遲江晚了,你說,尉遲江晚替朕承受了這麼多,朕應該如何待他?」
「胡百道的事情,朕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和尉遲江晚沒關係,即便如此,你還認為,尉遲江晚這個人必須死嗎?」
尉遲江晚這個人,定然會在大宋朝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這個名聲,必定不是什麼好名。
遺臭萬年,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越是如此,鐵喜就越是心疼,就越是要保下尉遲江晚。
尉遲江晚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但他不是聖人,想攻擊他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馬寶義若是一直盯著尉遲江晚,早晚能找到足以將尉遲江晚從山上拉下來的證據。
鐵喜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他現在差不多是和馬寶義打明牌了。
尉遲江晚出事了,也會有下一個尉遲江晚。
但朕不是薄情寡義的君主,只要這個尉遲江晚沒有出現原則上的錯誤,朕就一定會保下他。
所以不要在揪著他不放了,他做了什麼事,朕比你們所有人都清楚,不需要你們來提醒朕。
鐵喜淡淡的語氣,卻像千斤重一樣壓的馬寶義不敢抬頭。
說白天,皇帝還是這個天下的主人,天底下敢和皇帝對著幹的人,只有付子嬰一個人。
不會有人真正意義的能成為第二個付子嬰。
包括馬寶義。
馬寶義心裡很清楚,鐵喜今天找他,說這番話的含義是什麼。
不是告訴他尉遲江晚有多麼重要,而是警告。
警告他繼續針對尉遲江晚的話,死的人一定是他馬寶義。
尉遲江晚這個人,大宋皇帝保定了。
一炷香之後,馬寶義低著頭從垂拱殿中離開。
鐵喜這時候才看向了孫家碗:」今日垂拱殿的事情,尉遲江晚一定會找你打聽,你不必隱瞞,如果他問起來,你就一字一句,原封不動的告訴他。「
孫家碗聞言,趕忙領旨。
「說實話,尉遲江晚官位到了這個地步,連朕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賞賜他,金銀財寶他不需要,封官加爵他也已經到了頂,朕現在能做的,也只有讓他知道,他盡心盡力為朕做事,朕就會一直護著他。」
「陛下,若是尉遲大人知道您的心思,一定會感動的痛哭流涕。」孫家碗笑著說道。
鐵喜聞言笑了笑。
…………
鐵喜開始的時候不理解,尉遲江晚既然明知道胡百道是個廢物,為什麼還會為了他四處奔走呢?
但是他現在想明白了,因為尉遲江晚沒的選。
他需要增強實力,應對朝堂里反對他的人,胡百道已經是除了孫躍外最好的人選。
所以,鐵喜要給尉遲江晚一顆定心丸。
馬寶義慢慢向宮外走著,一路上始終低著頭,沉默不語。
柳斌一直焦急的等待在宮外,看到馬寶義出來,趕緊迎了上去。
」你怎麼和陛下說的?沒有惹怒陛下吧?「
上了馬車,柳斌趕忙問道。
馬寶義看著柳斌苦笑一聲,然後搖搖頭:「怎麼,你就這麼盼著我惹怒陛下啊,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心裡有數。」
「那就好,那就好……」
「說起來,你這人,也不是我擔心,實在是你這人太直了,我想不往壞處想都不行。」
「你一直在外,入京也就這幾年,根本不知道陛下對尉遲江晚有多看重。」
「武將羅守珍,文官尉遲江晚,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雖然羅守珍出事了,但他的功勞大家可都清楚,你把他弄死了,雖然是他咎由自取,陛下不怪你,可誰知道陛下心裡是怎麼想的,若是你又將尉遲江晚怎麼樣了,唉,我都怕了……」
馬寶義聽完柳斌的話,沒有說話。
他和柳斌相識這麼多年,友情依舊如初,一方面是兩人的性格相同,另一方面,也是他們在很多事情上可以互補。
柳斌比他更能看懂皇帝陛下。
鐵喜不會因為失去羅守珍而記恨馬寶義,但若是尉遲江晚也折在馬寶義手裡,情況就不一樣了。
…………
朝會之上的事情,讓王志忠一整天都顯得心事重重。
他今天徹底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對尉遲江晚的偏袒,明明證據確鑿,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因為這事小則離京,重則罷官,偏偏尉遲江晚什麼事都沒有。
甚至,還為了尉遲江晚,特意敲打自己。
王志忠現在也想清楚了。
尉遲江晚這人只要一天沒有背叛大宋,背叛皇帝陛下,他是不可能倒台的,自己也永遠不可能將這個奸佞小人從朝堂之中除去。
大宋是皇帝的。
不管什麼事情,皇帝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想讓尉遲江晚出事,那尉遲江晚就永遠不會出事。
現在的皇帝和之前不一樣,於大夫共天下這句話已經成了一個笑話,皇帝大權在握,只有他想不想,沒有他行不行。
…………
廈州城的郭禮的事情有了結果,同時也給了鐵喜對刑部開刀的理由。
從上到下,從尚書到侍郎,全部換了一個遍,其中得到好處最大的便是孫躍。
刑部侍郎,暫掌刑部。
這句話就差明說,等孫躍熟悉了刑部之後,他就是下一個刑部尚書。
鐵喜猜的很對,尉遲江晚非常想知道,鐵喜和馬寶義說了什麼,最後也找到了孫家碗身上。
孫家碗跟尉遲江晚沒什麼交情,尉遲江晚本以為孫家碗一定會拒絕自己的邀請,沒想到後者回復的很快,一口便答應了他。
這讓尉遲江晚又興奮,又有些緊張。
興奮的是,孫家碗既然答應了,就定然會將鐵喜今日和馬寶義說了什麼告訴他,畢竟大家心裡都門清。
緊張的便是,他這算不算私交深宮之人,犯了忌諱。
下午時分,孫家碗便來到了尉遲江晚定好的酒樓。
尉遲江晚親自將孫家碗迎入了房間之中。
兩人坐下後,尉遲江晚又親自為了孫家碗斟了茶水。
看著倒茶的尉遲江晚,孫家碗輕聲說道:「內宮事務繁忙,倒是讓尉遲大人久等了。」
「孫公公這話說的,您伺候陛下,事情多理所應當,我一介外官,又怎麼會怪罪孫公公呢。」
「公公,請。」尉遲江晚將茶杯遞給孫家碗。
孫家碗不敢在尉遲江晚擺譜,趕忙接過茶水:「多謝尉遲大人。」
說著,便抿了口茶水。
「好茶。」
尉遲江晚微微一笑,繼續吹捧起孫家碗,孫家碗也投桃報李的順著吹捧尉遲江晚,兩人一來一回好幾次,尉遲江晚才忍不住問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今日陛下召見馬寶義,不知陛下是什麼態度啊?」尉遲江晚小心翼翼地問道。
打聽皇帝的事情,可是忌諱。
孫家碗卻笑著說道:「我就知道尉遲大人是為了這件事而來,陛下也說,尉遲大人一定會找我的,果然被陛下猜中了。」
尉遲江晚聽完孫家碗的話後,愣了一下,一顆心頓時緊張的提起來。
「實際上,尉遲大人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尉遲大人,在垂拱殿的時候,陛下曾對奴婢說過,論官職,尉遲大人已經位極人臣,金銀財寶,尉遲大人也不需要,所以啊,就讓我告訴尉遲大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陛下都會保著你。」
「陛下召見馬寶義尚書,就是直接了當的告訴馬大人,讓他不要在繼續針對尉遲大人,因為無論他說什麼,陛下都不會處罰尉遲大人。」
「別說胡百道的事情和尉遲大人沒關係,就算真有關係又如何,陛下都不會讓人動尉遲大人一下。」
聽到孫家碗的話,尉遲江晚愣在原地,下一秒,他忽然覺得嘴唇有些干,端著茶杯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感覺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全天下,誰不知道當今陛下的性格,說一不二,剛直不阿,可即便是這樣,他卻說了,不允許任何人針對尉遲江晚,就算針對了,他也不會怪罪尉遲江晚這句話。
實際上,尉遲江晚這些年也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變化。
他已經很久沒有以哈密人自居過了。
他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宋人,一個跟著鐵喜名留青史的能臣。
心態的變化,帶來的就是做事風格的改變。
他依然喜歡錢財,喜歡女人,但來路一定要正,任何歪門邪道的東西都不會去觸碰。
任何對大宋好的事情,他都會做,任何對大宋不好的事情,他也不會做。
腦子裡一瞬間轉了千百個亂七八糟的念頭,尉遲江晚站起身來,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個頭。
孫家碗在尉遲江晚跪下去的時候,就站起來了,看著尉遲江晚,一言不發。
一直等尉遲江晚站起來,才笑著伸出手,去攙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