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百道出事了,整個大越邊境城鎮的官員全都人心惶惶。
胡百道來這裡之後,不知有多少官員特意趕到胡百道面前,送上自己的賄賂,希望胡百道能記住他的名字,讓他可以一飛沖天。
可現在,他們最怕的就是被胡百道記住名字。
這些官員做夢都想不到,時局變幻的這麼快。
胡百道從劉志口中確定尉遲江晚沒有倒,一開始,他還幻想著尉遲江晚會拉自己一把,情緒還算穩定,可到後面,不知怎麼回事兒,人就徹底瘋了。
心智一個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小孩兒,偶爾又會變成剛剛金榜題名的他,大聲質問為什麼要將他關起來。
嘴裡每天念叨的就是自己心中的抱負,還有對時局的抨擊,再就是和小孩兒一樣,玩屎玩尿。
當地的官員們得到這個消息,普天同慶,這樣就不怕胡百道將他們賄賂的事情抖露出去了。
今日,官驛的門口,停下了一輛馬車,馬車裡的人是剛從廈州趕到這裡的張道清。
張道清回京回到一半的時候,收到了鐵喜的旨意,讓他代替胡百道的職位,負責南邊百姓的安撫工作。
張道清一口氣升到了三品,算是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朝廷大員,但他心態保持的很好。
還是以前那般樸素,絲毫沒有官員的架子。
到了桂州之後,也沒和任何當地官員有私下的交往,直接了當的告訴所有人,等自己了解一些這邊的情況後,就會開始巡查,一切按照朝廷的規定走,做的好,沒賞,做錯事,重罰。
至於官員們現在是如何施行朝廷政策,有什麼問題,他都不過問,也不回答。
很簡單的道理,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有困難,遇到困難,沒辦法解決,那你當什麼官?趕緊換人,讓能解決的人來做。
很多來找他的官員,甚至不用開口,他都知道這些人要說什麼。
無非就是說,朝廷的錢糧還沒有足額發到他們這裡。
再就是什麼,別說打仗的這幾年,沒打仗的時候,他們也這裡的府庫也一直處於虧空狀態,給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全。
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張道清全部當沒聽到,他也不需要這些理由,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那種一出生就再東京的官員,而是真正從民間一步一步走到這個高度的人。
他很清楚,地方的小官們有多會斂財,有多少苛捐雜稅都進了他們自己的腰包,而朝廷對這些事根本不知道。
更別說這兩年打仗,對於百姓來說,是負擔,但對這些地方官來說,就是大肆斂財的好機會。
張道清站在胡百道面前,看著後者將尿灑在地上,然後像舔什麼瓊漿玉液一般,趴在地上一點點舔去,而後嘻嘻哈哈,鼓掌拍手個不停。
張道清看著胡百道的這個樣子,轉過頭看向了身旁站著的劉志。
「劉大人,本官有一個問題,你說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前後不到兩周的時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劉志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啊,本來好好的,一夜之間就這樣了……」
「是嗎?但本官覺得,他不是自己想瘋,而是有人把他逼瘋了。」張道清冷冷的說道。
「張御史,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本官又沒對他用刑,你看他身上那些傷痕,哪個不是他自己抓的。
再說,本來是朝廷重臣,一夜之間突然從雲端掉了下來,落差這麼大,瘋了不正常嗎?」劉志淡淡說道。
張道清聽完劉志的話後,又看了一眼還在含自己大拇指,滿臉享受的胡百道。
他微微吸了口氣,轉身走出房間。
印象中,離京前還威風八面,風光至極的胡百道,再見時竟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不免讓人有些唏噓。
張道清走出房間之後,兩名密探趕忙上前將房門關起來。
張道清朝著外面走去,劉志就跟在身後。
張道清忽然停住腳步:「如果他官位沒有升的這麼快,或許是個好官。「
劉志聽到張道清的話後,笑著說道:「張御史何必將胡說八道的話當真,胡百道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再給他十次機會,他還是會變成這樣。」
張道清點點頭,突然轉過頭來,看向劉志:「他是裝瘋。」
劉志臉上的笑一點點斂起。
「是不是裝的,都沒有意義,反正都逃不掉腦袋上那一刀。」
「張御史,有些事情,你心裡明白就行,不必說出來,莫要因為一些與你毫不相關的事情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知道,也能聽懂劉大人的意思。」
「張御史,我可什麼都沒說。」
劉志的表情變得緊張了。
劉志的態度,也讓張道清坐實了心裡的猜測。
「是陛下,對嗎?」
張道清的話,讓劉志愣住了。
這個傢伙才是瘋了吧。
「張御史,剛剛那句話,本官可以當沒聽到,希望張御史也當自己沒說過,否則,下一個掉腦袋的,就說不準是誰了。」
劉志說完之後,便打算從張道清身旁擠開走人。
張道清像是沒聽到他的警告一樣,繼續說到:「人太多了,給胡百道送禮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是地方的小官小吏,若是全部追查起來的話,太多人都要進去了,法不責眾就是這個道理……」
劉志已經快走到大門口了,聽到張道清的話,回過頭,眼神無比兇狠的等著他。
「張道清,你還敢胡說八道!真當本官不敢拿下你是嗎?」
劉志嘴唇都再哆嗦,他再害怕,是因為張道清全部猜對了。
胡百道的事情,其實就是朝廷給所有人下的明示,這件事不再追究,讓所有官員好好幹活做事。
這個命令確實出自鐵喜。
劉志早就從胡百道府里搜到了所有行賄官員的名單,也從胡百道口中得到了證實。
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給胡百道行賄的人接近五百。
實在是太多了。
若是將這些官員全部拿下,西南就亂了套。
「我覺得劉大人不敢,那麼多人劉大人都不敢拿下,憑什麼拿下我呢?」張道清笑了笑,重新邁步向前走。
走到劉志身旁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我等著你拿下本官的那一天。」
看著張道清的背影,劉志恨得咬牙,他有一種預感,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到時候他會親自收拾張道清。
這段時間,付子嬰始終沒有離開桂州。
一直都住在江公公的府上。
一大早,付子嬰便收到了張道清的拜帖。
付子嬰覺得自己沒必要和張道清見面,可是一想到胡百道之前的亂象,他又很想知道張道清要如何處理。
考慮再三,他還是收下了張道清的拜帖。
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離開桂州,也是想看著朝廷接下來的安排。
大堂之中,付子嬰第一次見到了張道清,愣了一愣。
張道清和他想像得完全不同,不是胡百道那種一身嫩肉,一眼就看出沒吃過苦得官員,若不是身上的官袍,他幾乎以為進來的是個農夫。
張道清見到付子嬰之後,立刻躬身行禮:「下官見過付大人……」
張道清不屑王志忠,敵視尉遲江晚,但唯獨敬重付子嬰。
此時此刻,站在付子嬰面前,他甚至有種第一次上朝時那種緊張無比,手足無措的感覺。
「張御史不必多禮,請坐。」
「謝付大人……」
張道清說著,倒是沒先急著坐下,而是悄悄觀察付子嬰。
付子嬰和當朝時完全不同。
四十多歲的年級,頭髮已經全白了,身體也看的出乾枯,顯然是主政時期,虧了很多。
「付大人,身體可還好……」
「好著呢,張御史先入座吧……。」
「多謝付大人。」說完之後,張道清才坐下。
劉磊端著茶水進來了,將茶杯放在了張道清的身旁,而後站在了付子嬰的身後。
「我也才來此不久,這些都是江公公的藏品,被我用來招待客人,倒是對不住江公公了。」
「付大人哪裡的話,江公公若是聽到了,肯定會生氣的,氣付大人太過客氣。」說著,張道清抿了一口茶,放下。
他不會喝茶,也品不出什麼味道。
付子嬰笑了笑:「張御史,今日來找我,不知有何事情。」
「沒有事情,就是單純想拜訪一下付大人。」
聽到張道清的話後,付子嬰愣了愣,倒是沒想到張道清說的這麼直白。
「呵呵,不過正好今日張御史來了,我倒是有些事情想問問張大人,朝廷安撫之策,張御史打算如何安排。」
「下官來此只是巡查,並不是賑撫,所以下官什麼都不會做,只會看著其他官員做,做的好的,下官為他請功,做的不好的,下官就要上奏章參他一下了。「
「地方有地方的難處,張大人不多考慮一下嗎?「付子嬰問道。
「下官說了,下官只是巡查,如何做,有什麼問題和困難,他們應當去找朝廷解決,而不是讓本官去做。」張道清開口回道。
付子嬰接著問道:「張御史只有一人,總不可能一個人跑完這麼大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