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喜現在的名聲在不同階級之中表現的十分極端。
普通百姓認為當今陛下,愛民如子,施仁天下,比先帝宋仁宗更要仁。
士林則認為鐵喜寵幸小人,動搖祖宗之法,雖然有些許成績,但也不過是欺負周邊弱小國家而已,應當及時醒悟,趁早收手,否則定是一代暴君。
鐵喜腦子裡想著這些事情時,就看到孫家碗小跑著一路過來,來到他面前時,雖然依舊保持著儀態,但能看出這一路的風塵僕僕。
孫家碗跪在鐵喜面前,恭敬的說到:「陛下,奴婢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鐵喜點了點頭:「起來把。」
「謝陛下。」孫家碗站起身來,等著鐵喜接下來的話。
「朕還以為你兩句話的功夫就能回來,是不是有些人不願意聽話?」鐵喜輕聲說道。
「陛下,確實有幾個人稍顯狂妄,不過都被奴婢給訓斥了一番,以後一定會老老實實,他們都在奴婢手下很久了,知道的東西很多,需要做的也很多,若是貿然將他們踢出,奴婢怕會有變數,便暫時沒動。」
「很正常,誰都會為自己的未來著想,只要事情辦的好,一點脾氣罷了,朕是能夠容忍的,可若是辦不好事,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奴婢明白。」孫家碗趕忙回復道。
鐵喜笑了笑:「走吧,陪朕隨便逛逛……」
鐵喜站起身來。
「是,陛下……」聽到這句話後,孫家碗的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離皇帝更近了一分。
鐵喜走在前面,孫家碗低著頭跟上。
沒走兩步,鐵喜忽然停下腳步。
「張愛一直希望朕能出宮去看看,這也是他的夢想,這樣吧,你去安排一下。」
「是,陛下,不知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出宮呢。」孫家碗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而後趕忙開口說道。,
「就放在今年吧。」
」奴婢遵旨。」
「張愛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你想接替他的位置,就不能比他做的更差,明白嗎?」鐵喜說完之後,便朝著前面走去。
孫家碗又跪下身去,高聲道:「奴婢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鐵喜有時候對大宋亂七八糟的規矩十分厭煩,比如出宮這件事,一定不能是他自己提出來,而要透漏給身邊人,再由身邊人透漏給大臣,最後再由大臣們上奏。
這期間,官府還要組織民間造勢,最後形成大勢,營造出一副皇帝不得不出巡的環境,皇帝才可以動身。
這就是鐵喜之前一直不願意動身的緣故,既會叨擾百姓,流程也十分麻煩。
樞密院值班房中。
王志忠正在觀看一副書信,周啟山則站在他旁邊。
王志忠看完書信之後,周啟山才開口說道:「王大人,這件事情會不會是尉遲江晚從中作梗。」
「不會,尉遲江晚不是傻子,他就算有心坑害張道清,也不會在這種陛下明確表示要徹查的事情動手腳。」王志忠將書信放下,而後輕聲說道。
「可那個人不見了啊,除了尉遲江晚誰還敢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
「這世上,膽子大的人多了,尤其事關自己身家性命的時候。」王志忠笑著說道。
說話間,王志忠將手中的書信放在面前的火燭上點燃。
………………
張道清在廈州的待遇不是很好,接待的官員明顯看不上這麼一個小官,愛答不理的不說,給的待遇都是官驛中最差的那一檔。
張道清對此沒什麼怨言。
他這輩子吃的苦多了,別說這還是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乾淨屋子,就算是破廟什麼的,他過去也沒少住。
張道清不在乎,可跟著他一起來的護衛就很難受了。
他們這些人跟著京官出去的時候,向來都是吃得好,睡得好,這種被人看不起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這個張道清也是,好歹出來之前,陛下特意給他升了五品官員,結果他到好,弄的自己和個窮酸書生一樣,對這條件還很滿意。
此刻,張道清坐在凳子上,桌面上放著一張不大的草紙,上面寫著四個字——精忠報國。
張道清看了很久,忽然露出一抹苦笑,然後將面前的草紙撕的粉碎。
張道清是被自己的舅舅養大的。
他的父母在生下張道清不久後,就因病撒手人寰,當時才兩歲的張道清,便跟在舅舅身邊。
他的舅舅也是個苦命人,和姐姐在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母,後來姐姐嫁出去,姐夫兩人一直幫扶著他,等到兄嫂離開之後,他便將自己的全部傾注到了張道清身上。
舅舅即便活的再艱苦,給他讀書的錢也一分沒有少過。
為此,他始終沒有結婚生子。
張道清清楚,當初有不少人都勸他舅舅,這個年紀該成家了,不要讓張道清再讀書了,兩個人一起幹活,生活很快就能好起來。
張道清的舅舅卻從來都當耳旁風,有人問的狠了,才說:我這外甥是讀書的料,以後吃上官家飯了,再反過來幫他老舅結婚生子不也挺好。
張道清自己都提過,不想看老舅這麼辛苦,
卻被老舅狠狠罵了一頓,告訴他,只有金榜題名,才能對得起他,對得起他的父母,他死後,也才有臉去見姐姐和姐夫。
張道清就這樣,一步一個校驗,來到了皇帝的身邊。
可他卻沒有像他的舅舅親所期盼的那樣,功成名就,財源滾滾,活得十分幸福,反而是因為從小經歷的種種苦難,讓他對功名權力看的很淡,他只想為百姓做事。
張道清每年的俸祿是能夠讓他活得很體面的,可他卻將俸銀的基本都給了舅舅,讓舅舅可以娶親生子。
張道清自己則已經三十歲了,還是孑然一身。
實際上,以他的身份,是足以求娶一名官家女子,從而借著夫人家再朝堂得到更多幫助。
他卻不願意這麼做。
他不想向權力低頭。
當官,是為了百姓,而不是權力。
他是御史。
他就是說話的人。
他要將天下不平之事毫不掩蓋的告訴陛下,然後再去一件件處理。
可是,他卻因為彈劾尉遲江晚和要求陛下立儲的事情,被皇帝不喜,甚至不願意看他的奏章。
正是因為這樣,他只能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告知了王志忠,想要藉助王志忠的手,還百姓一個公平。
王志忠的名聲雖然比尉遲江晚的要好上許多。
張道清卻覺得,他倆都一樣,都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和地位結黨營私。
無非尉遲江晚是真小人,王志忠是偽君子罷了。
張道清看來,付子嬰走後,整個京城內,就再也沒有繼承聖人風骨的官員了。
他想成為第二個付子嬰,可他沒有那個機會,也沒有那個能力。
他一直以來的信念就是,既然當了官,就要為百姓做事,至於其他的,都是在這個基礎上,自然而然就會來到你身邊。
可是,即便他的信念如此堅定,但在大環境之下,還是要融入其中,才能實現理想。
張道清半晌後,才將所有紙屑收起來,然後回到床上休息。
第二日一早,張道清就帶著兩個護衛,出了驛站。
…………
官驛不遠處的酒樓之中,一個富家公子正在喝酒作樂。
這個公子面色蒼白,身子也很瘦弱,典型是因為酒色出現了虧空。
他的身邊,依偎著兩個妙齡的女子。
兩個女子衣衫凌亂,陪著這公子哥,嬉鬧不止。
正當公子興致來了,打算在這裡做些什麼的時候,房門被敲響。
聽到敲門聲。
公子惱火的瞪了大門一眼,而後對兩個女子說:」你們先進去。」
兩個妙齡女子聽到公子哥的話後,趕忙站起身,撿起衣服朝著隔間跑去。
公子等兩人全都躲好了,才開口說到:「進來……」
房門打開。
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走了進來。
公子看到這幹練男子之後,不耐煩頓時變成了厭惡。
「你們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啊?本公子躲到這裡也能被你們抓到。」
「公子,老爺說了,這個時候,不要胡鬧,快些離開廈州,否則被那張道清抓到了,老爺也保不了你。」漢子開口說到。
這名公子聽完漢子的話後,更惱火了。
「本公子就不走,我就不信了,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還有本事將這廈州城鬧個天翻地覆?」
「對,他沒本事,但有本事的人很多。」
「你別嚇我,他一個小小的五品官,有什麼本事指使那些大人物。」
「他沒本事,但他若帶著聖旨就不一樣了,公子啊,不要任性了,你繼續留在這裡,就是害了老爺,害了郭府全家啊。」漢子嘆了口氣說道。
「別跟我扯淡,我不信,你趕緊滾。」
漢子聽完之後,又嘆了口氣,兩步走到公子面前。
「公子,老爺吩咐了,你要是不走,小的只能送你走了。」
「送我走,你有這個……」這公子話還沒有說話,便停住了,因為喉嚨處被一把匕首頂住。
「你,你想幹什麼?」
「你,說的送我走,是這樣?」
「父親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