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喜在張愛下葬的第六日,孫家碗正式取代了張愛的位置,令他措手不及的是,鐵喜從他手中拿走了指揮密探的權力。
鐵喜對張愛的信任有目共睹,因此張愛手中有沒有密探,鐵喜不在乎,他自己也不在乎,但孫家碗不一樣。
孫家碗沒有張愛在宮中那麼高的威望,也沒有張愛那樣得鐵喜得信任,他沒了指揮密探得權力,就相當於少了一條臂膀。
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得,等他有朝一日在鐵喜心裡擁有和張愛一樣的信任度時,權力不權力的都不重要。
可是……
鐵喜卻又提拔了幾名太監進入垂拱殿,讓他們與孫家碗一道輪值。
鐵喜做出的這個安排,說白了,就是對孫家碗還有懷疑,倘若有更適合的人,他也不介意換掉孫家碗。
鐵喜做這些事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及孫家碗的心中是否有什麼想法。
他看來,內宮人的責任就是方便皇帝,你做的好,就用你,做不好,留你做什麼?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孫家碗是這樣,張愛是這樣,甚至鐵喜自己,都是這樣。
張愛去世的事情,雖然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但這個震動,很快就消失不見。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這世上沒人能永生不死,能長生不死的也就是不是人了,而是書里的神仙。
深夜。
鐵喜躺在龍床之上,毫無困意。
張愛去世的事情,鐵喜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什麼悲傷的情緒,但他自己心裡清楚,這件事對他影響有多大。
他每次閉上眼睛,都好像能聽到張愛的聲音。
「來人。」
聽到皇帝的聲音,外面值守的小太監趕忙進來了房間。
「陛下,奴婢在……」
「跟著張道清和胡百道的人安排妥當了嗎。」
「陛下,都安排妥了。」
鐵喜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而後不想說話了。
他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自己這兩天已經問了不下四次。
他明顯還沒從張愛去世的事情里走出來。
頓了片刻後,鐵喜嘆了口氣說道:「明日就是張愛頭七了吧,我記得你也管張愛喊義父吧,明日去看看吧,儘儘孝心……」
小太監聽完之後,趕忙跪下身去,謝恩不止……
鐵喜讓小太監起身,而後讓他退下。
…………
尉遲府。
尉遲江晚宴請胡百道,東京城不少官員都來了,眾人都放開的喝了個酩酊大醉。
明天胡百道就要出發去大越了,他心裡哪怕有諸多不願,但旨意已經下了,他也沒有辦法改變,可是人醉了就容易說胡話,或者說將心裡話說出來。
等其他官員都走了,府內只剩尉遲江晚,孫躍和胡百道三個人的時候,三人就跑到後院,躺在樹下的躺椅上,一起痛罵王志忠和張道清。
本來到這裡的時候,話題還非常正常,但胡百道趁著酒勁兒,一下就把心裡的牢騷都說出來了。
「尉遲大人,我真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這撫民的奏章不是馬寶義寫的嗎,前些年在邊疆呆著的也是馬寶義,為什麼陛下不讓馬寶義去,反而讓下官去呢?」
「就算他馬寶義貴為兵部尚書,前些年也勞苦功高,讓他好好休息休息,換個人去邊疆,但哪個御史做不了這事啊,陛下,幹嘛非讓我去呢?」
「再說,那裡都是馬寶義的人,他們聽我的嗎?搞不好還會把我整死在那裡,我覺得那邊的人真幹得出這事,尉遲大人,你給下官指指路,你說下官該如何是好啊……」
胡百道嘴上一口氣將憋在心裡的東西全說出來了。
尉遲江晚卻是越聽,臉上的笑容就越少,到最後,幾乎是面無表情看著胡百道。
胡百道雖然喝醉了,可被尉遲江晚這樣看著,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尉遲大人,下官是哪裡說錯話了嗎……」
孫躍懶得搭理胡百道,明眼人都看的出,鐵喜這是打算繼續提拔胡百道,想提拔,自然要有功勞,有理由,這次離京就是送上門的功勞和理由,這傢伙竟然還抱怨著不想去。
尉遲江晚是個典型的奸臣,但這是對整個大宋國來說的,因為尉遲江晚只效忠於鐵喜一個人,然而鐵喜是皇帝,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尉遲江晚又是大宋朝最忠心的大臣。
鐵喜讓京官去江南安撫百姓,說白了,就是怕下面的官員偷奸耍滑,不好好幹活,搞貪污,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胡百道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所以,他就是單純的不願意離開京城,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舒適區。
說白了就是不願意替皇帝幹活。
這是尉遲江晚不能接受的。
「胡大人,你是真喝醉了,還是假喝醉了?」
「你的意思是,本官就是人人得兒誅之的大奸臣,你是本官一夥兒的,所以不敢離開京城是嗎?」
「沒關係,你可以和本官劃清界限,本官不介意,甚至本官可以保證,之前給你的,不會收回,怎麼樣。」
胡百道聽完尉遲江晚的話後,整個人腦子一下就清醒了,正想開口辯解一下時,卻被尉遲江晚攔住了。
「本官知道胡大人的意思,本官也理解,來人……」
一個下人走了進來。
尉遲江晚看著下人說道:「扶著胡大人出府,胡大人喝醉了,莫要讓他磕了碰了。」
「是,老爺。」下人說著,走到了胡百道的身邊:「胡大人,小人扶著您……」
胡百道還想說什麼,但尉遲江晚擺明了已經不想聽了,他只能嘆口氣,想著明日再來解釋。
胡百道離開之後。
尉遲江晚看了一眼孫躍淡淡的開口道:「本官還以為他和本官是一樣的人,可惜……」
「知人知面不知心,尉遲大人現在看清也不晚。」
尉遲江晚搖了搖頭:「怎麼不晚,已經晚了,他這次去邊疆,指不定能弄出多少么蛾子,你我還是要早做打算。」
「沒這麼誇張吧?」
「你等著看吧。」
尉遲江晚又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朝會結束之後,胡百道便來找尉遲江晚賠罪,可尉遲江晚自始至終都笑吟吟的,仿佛昨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這種態度反而讓胡百道更加緊張了。
與此同時,張道清也離開了東京,乘上了前往廈州的火車。
前些天王志忠和尉遲江晚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御史,在鐵喜面前爭鬥的事已經成了這些天朝堂中最熱火朝天的話題。
張道清這個過去名不見經傳的人也正式踏入了所有人的眼帘中。
然而,這麼個風雲人物,走的時候卻靜悄悄的,除了相熟的幾個朋友外,再無一人相送。
與之相比,胡百道的排場就顯得十分浩蕩了。
可惜,胡百道不知道,他人剛踏出東京城,尉遲江晚就再另一邊開始給鐵喜吹耳旁風了。
簡單來說,就是明里暗裡表示,鐵喜這次可能選錯人了,胡百道這個人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一輩子沒吃過苦,也沒離開過東京,讓他下去幹活,這不出事才奇怪呢。
鐵喜不是聽不懂尉遲江晚的言外之意,他就是感到非常奇怪。
胡百道不是尉遲江晚的人嗎?
他現在來說這些事什麼意思?
這是準備拋棄胡百道了嗎?
話雖如此,鐵喜還是拒絕了尉遲江晚想給胡百道派個助手的提議。
人家前腳剛走,後腳你就弄個助手過去,傻子都知道是對胡百道的不信任。
這讓人家到時候怎麼做事?
尉遲江晚也知道,皇帝陛下再這個時候,肯定不會同意他的意見,不過,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反正他提前和鐵喜打過招呼了,到時候胡百道真弄出什麼么蛾子,他也可以洗清自己。
垂拱殿中。
孫家碗站在鐵喜的書案旁邊,看著桌上的奏章和擺放再一旁的各類玉璽,整個人心中兩種極端的情緒來回碰撞。
一方面因為終於站在了張愛曾經一直站著的位置上,整個大宋朝宦官體系的最高點而感到興奮。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鐵喜的輪值安排,讓他有些失望和無奈。
不過……
那又如何。
孫家碗臉上浮現出一道冷笑。
「陛下,奴婢會讓您知道,奴婢才是最好的那一個。」
鐵喜對於垂拱殿的安排,擺明了就是不信任孫家碗,可孫家碗卻不敢表露出分毫的不滿。
太監和官員不一樣。
他們是皇帝真正的奴隸,他們可以看不起任何人,即便是王志忠和尉遲江晚這種當朝權臣,又或者是韓胄這種武將首領,見到他時都得客客氣氣。
但他們再皇宮裡,就是正兒八經得家奴。
皇帝要他們死,他們甚至都不敢說想活得那種。
這就是規矩,自古以來得規矩。
因此,孫家碗只想如何辦好鐵喜交代得事情,在皇帝面前證明自己得能力,贏得皇帝得信任,而不是有一分一毫得不滿。
孫家碗正在心情激盪得時候,一名小太監來到他旁邊。
「陛下口諭,讓孫家碗今日留在殿前服侍。」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