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江晚聽完口諭後,第一時間攔住準備離開的小太監,壓低了聲音詢問道:「這位公公,宮中是不是出事了?」
小太監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尉遲江晚立刻趁熱打鐵的繼續說到:「這位公公,大家都知道我尉遲江晚和張公公的關係,放心吧,我肯定不會透露出去的。」
尉遲江晚這句話說出來,小太監嘴唇動了動,然後眼眶瞬間紅了。
「老祖宗去世了……」
「什麼玩意兒,誰去世了……」
「張公公去世了?你別騙我……」
尉遲江晚臉色大變。
小太監搖了搖頭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其他人說的,老祖宗去世了,就在垂拱殿的柱子上,靠著靠著就沒了。」
「陛下在哪?」
「陛下在宮裡面……」
聽到小太監的話後,尉遲江晚嘆了口氣,能想像到皇帝陛下此刻是什麼心情。
尉遲江晚嘆口氣,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小公公,不知你的名字……「
「金瓶兒。」
尉遲江晚聽完,默默記在心上,而後開口說道:「我以前在哈密的時候,聽過我家大王說,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人都有這一天,好好的在陛下身邊伺候著,這樣也不枉你家老祖宗照拂你這麼久。」
「是,尉遲大人……」
鐵喜在御書房坐了一個時辰,大臣們的身影一個個出現在視野中。
尉遲江晚是第一個到的,他進入御書房後,先向鐵喜行禮,而後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眼角的餘光悄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
與平常似乎沒什麼不同。
鐵喜突然開口:」尉遲……「
「臣在……」尉遲江晚不等鐵喜念完名字,立刻應道。
「你的身子,沒什麼事吧?」
「多謝陛下掛念,臣身體健碩如牛,在為陛下效力六十年也沒有問題。」
鐵喜聽完尉遲江晚的話後,點了點頭,而後又繼續說道:「但是該節制節制,你要是八十歲之前死了,就是欺君,知道嗎。」
「是,陛下……」
尉遲江晚莞爾一笑,心裡有些感動。
馬寶義,柳斌進入御書房後,朝著御座位的鐵喜行禮。
兩個人站起身後,看了一眼尉遲江晚,便直接站在了尉遲江晚的對面。
足以見的兩人的關係究竟有多不合。
殿中的人越來越多,但氣氛卻越來越壓抑。
鐵喜一直盯著手中的一封奏章看,誰都看的出,鐵喜的心思根本沒在奏章上,因為他盯著那一頁看了半晌,始終沒有翻頁。。
刑部的尚印喜帶著一干官員,跟在王志忠的身後進入了御書房。
幾人下跪行禮。
「平身。「
「謝陛下。」
等到眾人站好後。
鐵喜環視一周,便開口說道:「一月前朝會說的那件事,王大人,你的章程還沒弄出來嗎?」
「陛下,臣已經安排好了一名官員,後日便準備東京去查證此事。」
「誰?」
「監察御史張道清。」王志忠開口回復道。
聽到這個名字後尉遲江晚忍不住看了王志忠一眼。
他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刻,大概是兩個月前才調進京城的新人,狂的很,一上來就彈劾他和胡百道,好在他的彈劾奏章到了鐵喜這裡後,就被扣下了,沒鬧出什麼風浪。
與其說是剛正不阿,尉遲江晚更覺得他是個傻子。
鐵喜倒是不記得這個人,他每天看的奏章太多了,彈劾尉遲江晚的奏章也不少,他不可能記住每個彈劾尉遲江晚的人。
「你覺得他能行嗎?」
「陛下,張道清為人剛正,為人坦蕩,花錢頂罪的事情就是他告訴我的,因此這件事交給他來做最好不過,不過我怕他官小言輕,不一定能壓住地方官員,所以懇請陛下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王志忠開口說道。
尉遲江晚聽到這句話,立刻開口說到:「陛下,張道清之前屢次三番要求陛下立儲,而且為人狂妄,不敬上司,又時常妄議朝政,我認為此人不過是一個口舌之人,毫無實用,陛下應當另選人去調查才對。」
鐵喜好奇的看了眼尉遲江晚,以他對尉遲江晚的了解,像這種事,他一般不會開口,怎麼今天反應這麼大?
鐵喜下意識的轉過頭,卻沒看到張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太監。
鐵喜微微嘆了口氣,若是張愛在,這會兒定然會告訴他張道清的來路,他也就可以知道尉遲江晚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了。
鐵喜看沉默了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道:「尉遲大人,這個張道清有多狂妄?」
尉遲江晚立刻開口說道:「陛下,立儲之事就是張道清一手主導聯絡的,不僅如此,他還因為微臣不配合,多次對微臣口出狂言。」
王志忠冷笑一聲看向尉遲江晚:「怎麼,言官不說話,難道要當啞巴才行?我看吶,倒是某些人做賊心虛,才不敢讓他去調查才對。」
王志忠這是直接給尉遲江晚扣帽子了。
其他人都是低著頭,不敢說話,生怕牽扯進去。
馬寶義不在這些人之中,他反而認為是一個攻擊尉遲江晚的好機會。
「陛下,王大人說的有理,張道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六品言官,有什麼資格值得尉遲大人記恨這麼久,怕是其中另有隱情啊。」
馬寶義的話說完之後,尉遲江晚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若這裡不是御書房,他也知道鐵喜今日心情不好,他怎麼都要和馬寶義唇槍舌劍一番。
鐵喜現在也看出了些。
這個張道清十有八九是得罪過尉遲江晚,這些年,言官在朝中的聲音越來越小,也是因為尉遲江晚有意壓制的緣故。
這對士林來說,是不可接受的,王志忠推張道清上來的目的,估計也含著對付尉遲江晚的目的在。
「既然如此,那朕就抽空見見這個張道清,看看他是否真如你們所說,是非常適合這件事的人選,或是尉遲大人口中的狂妄之輩。」
「陛下……」尉遲江晚還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還是合上了,他現在被王志忠頂住了,繼續反駁,只會坐實了王志忠給他扣下的帽子。
鐵喜見沒有人在說話,才將目光轉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老頭,尚印喜的身上。
「尚大人,你們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大宋朝好端端的,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今日可以花錢頂罪,明日是不是吏部也可以效仿著,讓民間花錢買官啊?」
尚印喜的表情還算鎮定。
他在朝中這麼多年,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這件事即便是真的,最多也就是讓他挨幾句罵,至於其他的……還真和他沒關係。
「陛下,是老臣的失職,這件事老臣支持嚴查到底,不管背後是誰,牽連出多少人,都要嚴加懲處,如此才能顯出我大宋律法的威懾力。「
「若是陛下允許的話,老臣也願意同張大人一起去調查,看看這些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鐵喜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用看,朕現在就能告訴你,花錢頂罪的人就是廈州刺史的親兒子。」
聽到皇帝的話。
始終沒有開過口的顧臣突然睜大眼睛,眼底寫滿了驚恐。
廈州刺史與他同鄉,關係親如兄弟,他若是出了問題,自己定然會被連累。
鐵喜雖然注意到了顧臣的變化,但什麼都沒說。
等調查結果出來後,誰都逃不掉。
鐵喜並不打算變成一個殺神,誰敢犯法,誰就要人頭落地,但自古以來,公平在權力前面就是低一頭的。
哪怕是證據確鑿的事情,在來自上位者的壓力下,也不值一提。
一切事情全部說好後,鐵喜和王志忠約定了時間,打算見見那個張道清。
鐵喜的想法裡,狂妄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東京的官員去外地查案,皇帝最怕的是什麼。
就是兩面同流合污,一同欺上瞞下,如此一來,皇帝和朝廷不就和睜眼瞎一樣嗎?
王志忠的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個六品的言官,去調查當地的三品乃至二品官員,這不是瘋了嗎?
更別說,這個二品官員對你和顏悅色,又變著法給你送金銀財寶和美女,六品小官頂得住嗎?
所以,狂妄點好,越是狂妄,越是自我的人,也越不會被這些黃白之物打動。
眾人離開之後,頓了片刻,鐵喜便讓小太監們將垂拱殿中的奏章全部搬到御書房來。
他現在有些不願去垂拱殿了。
兩個時辰後,王志忠便帶著張道清來到了御書房。
鐵喜和張道清談了一炷香的時間,對這個人算是有了些認識。
尉遲江晚說的很對,這就是個狂徒,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就是希望自己早點立儲。
這讓鐵喜直接就想給他一個嘴巴子。
不過考慮到王志忠的推薦,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同意了讓他去徹查這件事。
…………
張愛去世的事情,一直到一周後,才被東京城裡的官員們真正聽說到。
這些年來,很多人都習慣了張愛的存在,在他們看來,張愛的出現往往就代表著皇帝的態度,沒想到突然間人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