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開京。
羅彪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之中,眼底深處複雜難明。
他手上握著是一份剛剛收到的聖旨。
他讀了很多遍。
從接到聖旨後,羅彪整個人就一直顯得魂不守舍。
一整天下來,別說飯了,連水都沒喝一口。
兩年前,自己攻下開京,平定高麗,成為了大宋首屈一指的將軍。
沒想到短短兩年,這場旅途就走到終點了。
聖旨上雖然只是讓羅彪安排高麗防務,由周曉代替他的位置,儘快交接完成,而後回到東京。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說,可羅彪卻從字裡行間中看出了些什麼。
這聖旨看似是催促自己回京,實際上就是告訴他,羅守珍已經走到終點了,他終究還是被自己的性格毀了。
羅彪一直擔心羅守珍連累到自己,可這麼多年的照顧,又是親人,說沒有感情,不在乎羅守珍,那是扯淡。
這麼多年,他從未給羅守珍寫過信,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自保,另外一半的原因就是恐懼。
一南一北,兩個羅家人,都手握重兵,若是私下還有聯繫,命不想要了?
羅彪很是聰明,知道為了讓皇帝陛下安心,自己能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交出兵權,早日趕回東京。
他救不了自己的舅舅。
他能做的只有自保。
保不住整個羅府,也務必要保住自己的小羅府。
實際上,羅彪的內心是極其痛苦的,一方面是因為舅舅,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感到絕望。
羅彪對鐵喜的感覺很好,他相信鐵喜一定能成為大宋,不,整個中原王朝有史以來最英明的君主,他也可以跟著這個帝國一起名垂青史。
他想要在這個歷史中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他現在發現,不可能了,若是自己舅舅真的在大越造反了,自己的小命都會跟著一起沒了,即便沒走到造反那一步,皇帝陛下念著功勞開恩了,以後也再沒有機會能夠單獨領軍,建功立業了。
這麼多年過來,他是真的付出了全部。
可這一切都被羅守珍毀了。
照理來說,他應該恨羅守珍,可他卻怎麼也恨不起來自己的舅舅,只能搖頭嘆息,這就是命。
羅彪正搖頭嘆氣的時候,一個親兵走了進來。
「將軍,魯大人來了。」
羅守珍抬起頭看了一眼親兵,而後站起身,將聖旨恭恭敬敬的收好,轉身。
「讓他進來……」
」算了,我親自去吧……「
羅彪說完之後,便挺身朝外走去。
羅彪一直以來都很小心謹慎,為了自己的安全,他手握重兵的時候,就主動做一些留下把柄的事情,而且對魯有善,周曉等人,一直都沒有深交過。
可沒想到,千算萬算,終究躲不過羅守珍。
現在馬上就要離開高麗了,他就沒必要再惺惺作態了,可以和魯友善這個人好好處一處。
魯有善是個有能力有手腕的人,羅彪一直對他很欣賞,但兩者的身份地位,和高麗這個地方的特殊情況,註定他們兩個不能成為好朋友。
魯有善站在府外,安安靜靜等待著。
他的身後,是一隊武藝高強的護衛,這些人負責魯友善的安全。
現在高麗執行的所有政策,基本都是魯友善一手安排,和朝廷聯繫的負責人也是魯友善。
他的生命安全,甚至可以說比羅彪還重要。
所以他身邊時時刻刻都要有人保護,以防不測。
魯有善雖然殺了不少人,但終究是文官,武力有限。
羅彪走出府衙,而魯有善看到羅彪親自出來迎接,臉上笑容滿面,不等羅彪說話,開口打趣道:「本官求見羅將軍的次數也不少了,這還是羅將軍第一次親自出門迎接。」
聽完魯有善的話,羅彪也笑了笑。
「這些年,怠慢大人了。」
聽到羅彪這句話,魯有善搖搖頭,表示無妨。
「請。」
「羅將軍先請……」
兩人同時走入了府衙。
大堂中,兩個坐定之後,羅彪的親兵端進來了兩碗茶水。
「羅將軍,過些時日,就要回京了,想來陛下是另有重託,日後必當展翅高飛……」
聽著魯有善的話後,羅彪苦笑一聲:「魯大人說笑了,談何展翅高飛……」
魯有善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而後看著羅彪說道:「羅將軍,此番入京,多多保重,還希望日後,你我二人能夠有機會再見,到時候,羅將軍可就不能像之前一樣,沒事就對本官擺臉子了哦。」
」哈哈,是本將軍的不對,本將軍在這裡給大人道歉了,這高麗,日後就靠你了。「
「羅將軍放心,你在這裡付出的心血,本官一定不會讓他敗掉,羅將軍,一路多多保重…………」
羅彪通過聖旨,察覺到了什麼。
魯有善也不是傻子,猜到了一些東西。
正常的情況下,羅彪從高麗離開,應該返回真定,偶爾從真定再面見天使回京,可現在聖旨卻直接送到了高麗來,就證明朝中發生了很大的事情,需要羅彪迅速返回。
朝廷現在有什麼大事呢,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大越了,只有羅守珍了。
要麼,大越之戰慘敗,要麼,羅守珍出事了,不管是哪種,對於羅彪來說,都不是好事情。
羅彪聽到魯有善的話後,心裏面也跟明鏡一般…………
魯有善從剛開始來到時候,羅彪有些瞧不起他,認為魯有善應該是屬於王志忠,或者尉遲江晚手下的人,只是一個爭權奪利的文人。。
可後面的一件件事中,魯有善也通過自己的能力,讓羅彪徹底改變了對他的印象。
魯有善治民很有一套。
胡蘿蔔配大棒,玩的非常熟練。
羅彪從魯有善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那份對人心掌控的大局觀,是羅守珍永遠教不了他的。
兩個人這次分開後,短時間內,也註定不會再相見了。
魯有善笑著說,想要跟羅彪暢飲一番。
對於魯有善的這個要求,羅彪當然沒有推辭,立馬差遣伙房生火做菜,拿出朝廷犒軍的美酒,與魯有善好好拼了一把。
魯友善這個人,嗜酒如命,但來到高麗之後,為了回報陛下的信任,一直兢兢業業,很少飲酒。
這次為羅彪送別飲酒,魯有善也徹底放開了,一杯一杯的下肚,羅彪酒量很好,看到魯友善的模樣,心裡也有幾分比試的意思了。
兩個人便都喝上頭了。
喝多了酒,話也說的多了一些。
當然,即便在醉酒狀態下,兩個人也沒討論任何朝廷的事情,說的只是高麗這些年遇到的事情。
魯有善擦了擦嘴,放下酒杯,便開口說道:「這次回京,羅將軍心中其實很慌吧。」
羅彪淡淡一笑:「回京述職而已,本將軍為何慌張,莫非魯大人從東京得到了些什麼消息不成。」
兩個人都喝醉了,話題到了這裡,還是本能的相互試探。
魯有善聽到羅彪的話後,看著羅彪嘴角下的那道疤痕,哈哈大笑起來,而羅彪也是回之笑容。
兩個人也算相聊甚歡,大笑的聲音時而傳出……
一場酒,兩個人也不是光喝酒了。
魯有善和羅彪說了很多治民的道理和方法,讓羅彪大開眼界。
羅彪也講了很多軍陣之事,萬一魯友善以後遇到什麼情況,這些話足夠他能保命。
這場酒,兩個人一直喝到了深夜,最後還是魯友善主動起身告辭。
羅彪雖然醉的走不穩步,但仍執意要送別魯有善。
當下,兩個人手挽手,晃晃悠悠往前走,幾名親兵左右兩邊跟著,生怕兩人摔倒。
兩個酩酊大醉的人,時不時放聲大笑。
出了府衙,在兩個護衛的攙扶下,魯有善被送上了馬車。
羅彪也同樣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站在門口高喊一句:「魯大人,一路保重。」
剛剛登上馬車的魯有善,聽到了羅彪的這句話,身形忽然停頓了很久,轉過頭對著羅彪說道:「羅將軍,你我雖是同袍,但好像一直都沒幹過同袍的事情啊。」
羅彪一下沒反應過來魯友善的意思。
魯友善的親衛倒是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苦笑的勸到:「大人,已經很晚了。」
這句話點醒了羅彪,認真的點了點頭,便開口說道:「城南有一所青樓,請說裡面的條很順,但本將軍一直沒去過,不如我們去試試?」
羅彪的話音一落,他身邊的護衛,親兵也是表情無奈,這兩人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想著干那事呢?
魯有善哈哈大笑,而後便不顧兩名護衛的阻攔,直接跳下馬車。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叫朴美玲對吧,本官見過一次,確實國色天香,正好她還有個妹妹,雖然也再青樓,但一直沒有出閣……」
「你們愣著幹什麼呢,還不去給本將軍備馬……」羅彪回頭瞪了眼自己的親兵。
親兵聞言,不知如何是好,羅彪喝的那麼多,要是在馬上跌落下來,有個好歹,事情就大了。
魯有善及時解圍,哈哈大笑:「羅將軍,你真是喝多了,這個時候縱馬狂奔,又是醉酒狀態,你這不是逼著本官拿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