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之境,沙海橫覆千里,不見人煙,而離沙海最近的絕漠城也在百里之外。
此城常年被籠罩在一片風沙之中,世人難尋其蹤跡,只有在天明澄淨之日它的真容才會顯露出來。
城池由巨石堆砌而成,城中寥寥十幾口人煙,因風沙侵蝕的緣故,路上不見行人。
蘇清絕一行落腳城中,她面上裹著厚重的面巾,唯有一雙幽靜的眼露在外面。
在城裡行了一盞茶的功夫,拾花看著沒什麼人影的巷子道:「這鬼地方真有靈器坊?」
蘇清絕的靈劍在大荒宗的時候已經碎了,後撿的兩把一直放在乾坤袋中,不想醒來時已經被阿元丟了,而且不止是劍還丟了其他東西,但最讓人惱火的莫過於她用了一堆東西與千雲承換了滿袋子的靈酒。
聽拾花說,那夜自己將東西一一陳列開來任君隨意挑選的模樣猶如俗世里一擲千金的敗家子們,看得讓人直搖頭。
她平復半晌,乾坤袋的東西大多自地宮得來,換了千雲承的靈酒也無不可,但將劍丟了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地宮之中危險重重免不了要大戰一場,如今手中只有一把桃木劍,沒有靈器怎能成?三人便來了絕漠城。
「找一找無妨。」
拾花已經站在一戶客棧門前,他上前敲了敲門,回頭道:「這窮鄉僻壤的,便是有靈器坊怕是也沒幾把趁手的靈器,不若你想想辦法將那把神器恢復如常。」
下山後,拾花曾奇怪過她的靈劍是把桃木劍,不想被阿元告知竟是一把神器,驚訝之餘,也未打消找靈器坊的念頭,但城中沙塵瀰漫,門戶緊閉,路上想找人指路也不見一道人影。
蘇清絕將木劍橫至眼前,垂眼看向一頭戴斗笠的矮小身影:「小師兄可能看出其中玄機?」
這柄桃木劍為大荒宗宗主所贈,之前只當它平平無奇,不想竟是一把神器。
她與純狐彧並無瓜葛,這神器又怎會隨意贈予?思來想去只道是純狐彧並非神器之主,此舉是受人之託,物歸原主,他真正所贈之人怕是玉琉光罷,而不出意外這柄劍乃是濯君回的參商劍,若一早知曉,尚能請教青淵一二,如今身在千里之外,鞭長莫及。
司央稚嫩的聲音自黑紗之下傳來:「神器不是常物,待見郁琉師兄,你去問問。」
蘇清絕收了桃木劍,道了聲:「好」
司央抬頭時恰見那彎起的嘴角,靈識雙生,如此迥異的二人,本質卻是一人,若是恢復又是何等模樣?
「心道已明?」
蘇清絕低頭,司央帶著斗笠,面上神情不知,但仰頭的姿勢卻是向著她的:「很明顯?」
司央輕哼一聲:「嘴角快裂至耳根了。」
能裂到耳根那還是人嗎?不過話雖誇張了些,意思卻是一語中的。
自司央酒醒後將事因告知,蘇清絕得知她與金郁琉的身份在青硯門裡再不是什麼秘密。
而金郁琉身上的宿命,以及阿元要助他完成夙願一事都在催促著她與阿元要儘快割離才是,想必無相門一行青淵能找到法子。
彼時她是她,阿元是阿元,於兩方都是解脫,且與金郁琉命盤糾葛一事也迎刃而解,都是皆大歡喜的事兒,的確值得人高興。
她一扯嘴角,道:「分開了我便只是青硯門下的蘇清絕,小師兄,因前事我有諸多顧慮,而今後事已明,自此你我便是同門了,你可能與我盡釋前嫌?」
此人一旦沒了深沉的心思,便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亮堂人,這一記坦露殺得司央措手不及,一時未出聲。
蘇清絕也知石安村一事做的不地道,那有錯就要認不是,她不想逼得此人原諒,便道:「是我勉強你了,小師兄莫介懷,你該如何就如何。」
說罷,上前找拾花去了。
司央視線透過面紗直直落在纖細的人身上。
那人說得不錯,此人的確是變了一些,比之在醒來的時候對去地宮只猶豫了片刻。
比之眼下要與自己冰釋前嫌,這簡直與之前的判若兩人,而能令她如是說,想必已是自心底接納了青硯門,若她只是蘇清絕就好,偏生她不是。
一個被囚地宮十三年的人定是不想再被束縛的吧,生死結,神石的過往以及助郁琉師兄立世的重責於她都是枷鎖。
昨夜「酒醒」,他曾問及是誰?問及可想成為阿元?
眼前人罕見的露了笑,月輝便在那雙幽靜深遠的眸里漾出幾分明澈來。
「我是蘇清絕,不是阿元,亦不想成為阿元。」
那些事情便有些說不出口了,說不出口就沒在了心裡,讓人徒增憂思。
司央靜立了會兒,抬腳上前:「你二人想把門敲爛不成?」
拾花早已不耐:「這已經敲了三家作坊了,怎就無一人出來?這座城怕不是座空城罷?誒?你做甚?」
「沒有靈器坊就不能找一把旁人丟棄的?」司央飛身而上。
拾花匆忙抬眼,只見那人影自屋上上消失了:「這,這擅自闖入不妥吧?」
「裡面的人若是死了呢?」
蘇清絕上前丟下一句駭人的話,也跟著躍了上去。
這一個個的怎都是些不管不顧的性子?拾花在門前踱了兩步,一臉無奈的翻門躍牆。
客棧無人,堂中的地面與陳列皆鋪了一層薄薄的黃沙,除了司央與拾花的足跡再找不出旁人的。
「人去樓空啊。」拾花揮開瀰漫在自己周圍的灰塵,抬頭看向樓上:「客棧尚且如此,這城中當真沒什麼人了。」
司央自樓上一躍而下,將一物扔給他。
「一柄鐵劍」拾花低頭看他:「你莫不是在開玩笑?這可不是靈器。」
「讓她死死心。」司央丟下一句,朝後院走去了。
鐵器雖不比靈器,但比木頭做的有用多了,不過,他怎不給?拾花拿著鐵劍跟了上去:「你對蘇清絕倒還不錯。」
司央反問道:「誰對她不錯?」
這話經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說出頗有幾分鬧彆扭的意味,拾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唉,做師兄的個頭和修為都不如師妹,心裡難免有怨,我懂,我懂,不過她腦袋不太正常,你何必和她計較呢,你找的就親自給她,讓她瞧瞧你的心意唄。」
此行不是遊玩山水,知曉這個半大的孩童要同行,著實讓他驚了一下,不過聽說小歸小,修為卻是不低,他便放了心。
但這一路上蘇清絕與這小童皆是嘴巴不饒人的主,一言不合就動手,也不知道她哪來的火,飛得哧溜哧溜的,小童不是對手,那火幾乎將他尾巴上的皮毛燒沒了。
這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正憋氣間,又被激得斗酒了,酒味忒饞人,勾得人直吞口水,自己也討了杯,不想一醉過後蘇清絕突然變了樣,不論是面容還是性子都是初見時候的模樣。
小童說她腦袋曾被驢踢過,病還沒好,一發病就變成別人模樣胡作非為,醒了也不記事兒,如此,誰還和病人一般見識呢?
拾花心下頗為同情,噓寒問暖一番,不想這人一點兒不熱情,就跟灘水似的,平靜無波,寡淡無味,不論是對他還是自己的師兄都是一個模樣,他以為二人不和,但這尋劍的舉動卻又不像。
「我看你是一點也不懂。」
司央撥去了他的手,心下卻是另一番思量,兩人有生死結橫著,與其冰釋前嫌不如相看兩厭,若親自給她,指不定被誤會了去。
拾花糊塗了:「誒,那你說,說出來我不就懂了。」
司央不欲多說,腳下快了些許。
拾花嘖了一聲,都說人心思難測,妖心也難測啊。
後院不大,只有一方石磨,一口水井,三間屋舍,以及一些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木架子,蘇清絕立在院中,幾道青影陸續自四面而來回到了她的身上,繼而回身:「沒有。」
她的功法頗為詭異,拾花醒時正被那青影摁在靈劍之上還當自己是撞邪了,妖尚且如此,何論旁人?
他閉了閉眼,將劍扔給她:「吶,俗世里的普通兵器,比那木頭做的好使。」
蘇清絕接過抖了抖劍身上的灰塵,打量幾眼,收進乾坤袋中:「多謝。」
「你也別……」拾花正欲道出司央,忽覺背後冷了一冷,一挑眉頭,接著道:「你也別客氣,既然找到了,那事不宜遲,還是趕路罷,再耽擱下去,我怕那人性命不保。」
依親疏之別,拾花不過與金郁琉見了兩次,論擔心的程度倒比二人多多了,司央走上前:「你怎如此心急?」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嘛。」拾花一副這你都不懂的道理的神情,繼而身形浮空:「快走」
城中了無人煙,便是有靈器坊怕也是人去樓空,蘇清絕不再停留,與二人一同飛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