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羽帶妖回山時,四周已亮起了燈火,不巧的是山上正在下雷電,遙遙望去,那朵雷雲正落在後山上空,不時有電光自雲里亮起,攢著勁似的遲遲不肯落下。
旺財見了逕自將頭埋在了林青羽的懷裡,林青羽拍拍它的頭,御劍至後山。
青淵幾人已站在山丘之上看著不遠處的一處竹屋,神色凝重。
她落在千雲承身邊,小聲道:「小師弟要破鏡了?」
「便是今日了」千雲承側身看她:「你帶一隻妖回來給小師弟做伴?」
林青羽睨了他一眼:「此妖名拾花和小師妹有關」
「說來,小師妹也在結印了吧」千雲承抱臂道:「這劫雷不會打偏吧?」
林青羽輕呸一聲:「此雷非同小可,別亂說」
青淵出聲道:「玄斛你去看看可有異處」
「是,師尊」木玄斛掃了二人一眼,御劍離去,拾花見狀也跟著一道走了。
挨了一記眼刀的林青羽和千雲承忙閉了嘴。
眾人靜立良久,直到月影西沉,那半空懸著的雷雲漸漸有了落下的跡象。
只見一道銀龍劃破長夜,穹蒼頓時亮如白晝,迫使眾人眯了雙眼,然不待白晝散去,一道驚雷炸裂星河九天,咤咤劈雲,沉沉垂地,其勢欲撥三山,倒覆百川,頃刻之間山石崩裂,竹屋盡毀。
眾人心中一緊,屏氣凝神,目光一動不動。
忽然,那堆被劈得烏黑的廢墟里動了動,緊接著有東西鑽了出來,青淵身形一動,轉眼就到了跟前。
見狀,林青羽和千雲承也圍了上去。
那黑土裡鑽出個未著寸縷的孩童,孩童不似常人,他全身漆黑,只一雙銀白的眼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青淵伸手將他提了起來,頓時一雙狐耳落入眾人眼中。
林青羽伸手摸了摸那雙耳朵:「師尊,小師弟這是……失敗了?」
「咳咳咳」
突然,那呆滯的孩童似是緩過神來,咳了起來,林青羽忙拍了拍背給他順氣兒,笑得一臉慈祥:「小師弟這光屁股的模樣多久未見了?誒,還是那時討喜」
「汪」旺財早已探出頭來,對著那黑不溜秋的人叫了一聲。
司央憋了氣,用尾巴遮住身體,一雙銀眸殺氣騰騰。
「你們看甚?」
聲音清脆軟糯如鈴鐺一般,不似司央的少年聲音。
沒有氣勢,沒有威懾,林青羽噗嗤一笑,收了手將沾上的黑悄摸摸的抹在了身側人的衣上。
千雲承似是不覺,正看著眼前剛出關的小師弟:「師尊,他沒事吧?這模樣可是不對?」
妖的修為步入羽化境時那幻化的該是成年男子模樣才是,眼前的妖卻是退回去了,這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已是羽化之境」青淵打量一番,將他放了下來,叮囑道:「你方歷劫,恢復至羽化之姿尚需一段時日,近日且靜養著」
聞言,幾人心下一松。
「恭喜小師弟呀,來,跟師姐走,師姐給你洗一洗」林青羽朝他伸手,滿臉微笑。
「師兄」司央忙後退一步,朝千雲承身邊避了避。
千雲承將他護在懷裡:「師姐你省省吧,小師弟就是因為你才不敢化形成年長模樣的」
「別瞎說,我……」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突然自山中炸響,腳下的山體陡然一顫,兩人愣神之際,青淵的身影已經自二人眼前消失。
不好的預感讓千雲承不由抱緊了懷中的司央:「這,這是要下雨了吧?」
林青羽橫他一眼:「烏鴉嘴」
話畢,兩人趕緊下山去了。
人妖修道至上仙道之時,皆會有劼象的出現,劼象不會傷人,而如今日這般天降劫難的,乃是修行逆了倫常之事。
蘇清絕結靈識印,跟司央的破境界並無關係,那攜了拔山之力的驚雷落下之時根本讓人無從反應,亦無從抵禦,她只覺身子一麻,眼前便黑了下去。
修煉之時有結界相阻,木玄斛與拾花只能靜坐在堂上,只是誰也未曾想到劫雷會來,且來得這般突然,即便是擴散的餘威也讓上仙道的木玄斛受了傷,何況身處中心的蘇清絕。
拾花乃活了上百年的桃花妖,風霜雨雪歷經無數,卻不曾像今日這般遇到如此厲害的雷電,他修為堪堪,若不是木玄斛撐起的一道結界自己怕是要被劈成一塊焦木了。
見他受傷,拾花不及去尋蘇清絕,忙將療傷的丹藥遞給他。
「此藥能治內傷」
木玄斛修為高,肉身受傷也非尋常丹藥能治,他未駁好意,收了玉瓶道:「多謝」
青淵來得極快,原本紅木白牆的湖心居猶經烈焰焚燒過一般已然焦黑一片。
他閃身進屋,掃了眼木玄斛,見他無什大礙後逕自推門,門扉輕起間一道熾熱的紅焰撲面而來,欲將人席捲進去,忽而一道屏障亮起,阻了它的來勢。
青淵凝目,屋內紅焰滾滾,翻湧不歇,卻不見絲毫人影。
趕來的林青羽見狀不由驚道:「小師妹呢?」
千雲承失神得順著司央的烏髮,喃喃道:「這雷真,真劈偏了?」
司央抬手撥掉搭在頭上的手,朝千雲承身上蹭了蹭臉上的黑粉:「怎麼回事?」
千雲承頗為嫌棄得看了看那滿身的黑,但還是給他解惑道:「方才第二道雷落下之後雷雲便散去了,不成想竟來了小師妹這兒」
司央目色忽然深了:「她所修有違天理倫常?」
蘇清絕入門雖有兩月多,但同門之間對她所修功法並不熟悉,如此只得看向青淵。
青淵未出言,她並非常人,本不能用常理去看,於他亦知之甚少。
幾人見他不語,頓時心下好奇更甚。
青淵待此人並不像其他弟子那般在入門之時指點修為,束其規矩,而是很少過問只任其隨性生長。
眾人雖是奇怪但也不曾多言,只私下曾向一同回來的司央詢問一二,誰知他卻不置一詞。
這便導致幾人愈發好奇,不過誰人也未主動問過,畢竟小師妹入門不久,與他們還有些生分,眼下突發變故,那股探究勁又起來了。
沉默間,司央出手了,一柄黑金長劍逕自朝紅焰刺去,紅焰頓時高漲,一口將劍身吞併。
林青羽抬手就給了他一記:「小師妹還在裡面,你這一劍傷著她怎生好?」
司央輕哼一聲:「師尊會讓她死?」
「那你也得小心著」林青羽瞅他一眼:「師兄要有師兄的模樣,你看看咱大師兄」
那你也得有個師姐的模樣先,司央腹誹一聲,別了頭。
「你不耐了還,師……」
千雲承一向受不了這二人抬竹槓,下頜一揚,示意道:「師姐快看,快看」
林青羽移目,止了話頭。
紅焰之中正漸漸顯露出一道人影來,不多時,紅焰淡去,人影的真容也徐徐浮現開來。
那是個陌生的女子,女子周身寒涼,其身似以寒冰為骨,以素雪凝華,以粉黛點絳,其膚色盛雪,眉秀如山,眸傭星霜,遠遠看去讓人莫名想起落雪峰上的皚皚白雪。
「青淵?」女子淡唇輕啟,清冷的聲音讓眾人微微一愣,此乃青硯門門主名諱,何人敢直呼其名?
青淵卻未驚訝,面色如常道:「阿元,你可有事?」
「不過一道天雷罷了」蘇清絕不以為意,揮了一把手中的長劍。
「小師妹?」林青羽雖見過這張臉,但又不敢相信,她忙將人打量一番,復又道:「你可是小師妹?」
蘇清絕如今不管是面容還是聲音都與往日不同,不怪旁人驚訝,不過:「我與濯君回關係甚密,你如此喚我可是不妥?」
說著,一勾唇角,瞥了眼詫異的眾人,抬手擲出長劍:「純狐彧與你是何關係?」
長劍直衝千雲承懷裡的孩童而去,靈器識主,方一近身便停了下來,司央目露凶光,收了長劍道:「與你何干?」
蘇清絕閃身上前,揪住他的一雙耳朵,面上頗為不悅:「我替你挨了道劫雷,怎能叫無關?」
司央一愣,連忙掙紮起來:「你胡說什麼?」
「生死結」蘇清絕目色凌冽,五指漸漸收緊:「他給你我下了生死結」
何為生死結,結契之人壽歲共享,生亦同生,死亦同死,是以司央的第三道雷劫才會落在了她的身上。
司央眉頭緊皺,快速回憶過往,忽目色一沉:「妖識塔里他曾取走一滴血。」
蘇清絕立時磨牙嚯嚯:「敢算計於我,真是不要命了。」
與濯君回有關,又能對青淵直呼其名,還不把妖宗宗主放在眼裡,這無疑是幾人的前輩,而今被莫名其妙種下了生死結,怒火灼人也無可厚非,但司央畢竟是幾人看著長大的。
千雲承退後一步,解圍道:「此事非同小可,許是有什麼誤會,師,您先冷靜冷靜」
然而蘇清絕並未鬆手,兩方一扯,司央頓時黑了臉。
「此事我會向純狐彧討個說法,阿元且等上一等」青淵抬手,一道柔力將一人一妖分開。
聞此,蘇清絕看了一眼司央:「便先放過你」
無緣無故結了靈契司央亦是氣悶非常,正要發作,千雲承眼疾手快,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摁在懷裡。
林青羽瞄了千雲承一眼,適時出言道:「今日有個叫拾花的妖上門來找。」
蘇清絕聞言,心下一動,不再理會眾人,移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