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千多老弱病殘想要進到法租界,放在平常想都別想,法租界的駐軍會告訴哲彭人,法租界不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地方,更不是你哲彭人投放難民的安置點。閱讀М
可今天,這一千多人順順噹噹就進了法租界,直奔蘇乙的大門而來。顯然,哲彭人和佛朗西人穿上了一條褲子。
這一千多人還沒到蘇乙家門口,法租界巡捕房的電話就先來了。
「耿爺,是總華捕廖先勇打來的,您接嗎?」趙德柱捂住聽筒問道。
蘇乙放下手裡的小刷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冷冷一笑道:「我要是不接,他待會兒就該來敲門了!」
趙德柱臉色有些古怪,看了看蘇乙的臉道:「耿爺,他要是看到您這張臉,估計得嚇個半死。」
蘇乙瞪了他一眼,接過電話。
「我是耿良辰。」
「耿爺,廖某先給您道個歉,我也只是聽命行事,若有得罪之處,您千萬多擔待……」廖先勇的姿態放得很低,「您是知道的,我對您一直都很尊敬,如果可能的話,我絕不會做出任何對您不利的事情。」
他這個樣子,反倒讓蘇乙不好對他冷言冷語了。
「廖總,有何見教?」蘇乙問道。
「見教不敢當……」廖先勇笑道,「是這樣的,我的頂頭上司上司警務總監法布爾特意吩咐我,說是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法租界沒有對剛才進入租界的一千多個老殘婦孺進行阻攔和驅逐,因為這些人只是為了尋求公正的可憐人。」
「但法租界也不會允許這些人長期逗留,他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疏散並離開法租界。因為這些人都是來找耿爺您的,所以這些人的來取行蹤,必須由耿爺您來負責。您必須保證這些人在一個小時內安全、有序地離開法租界,否則的話……」
「否則如何?」蘇乙淡淡問道。
「否則,您的麻煩就大了。」廖先勇嘆了口氣後,話鋒一轉,「耿爺,接下來的話我本不該說,但咱們都是華國人,平日裡有什麼恩怨都是關上門來自家的事情,如今洋人要欺負同胞,哪怕我廖先勇再是個五毒俱全的混帳,我也不願心安理得給洋人當狗。」
這話倒是讓蘇乙一怔。
只聽廖先勇接著道:「本來這一千多個人是絕對進不來法租界的,哲彭人雖然是惡狗,但佛朗西人也不是軟柿子,他們還嚇不住佛朗西人。但這回他們之所以這麼順利就進了法租界,還直奔您的住處,是因為法租界內部有人在故意整治您。」
「耿爺,您還記得,您之前在志工碼頭得罪過一個佛朗西商人布朗尼嗎?」
「是有這麼回事兒。」蘇乙道。
那是蘇乙覆滅百家幫的時候,他吩咐手下扣下了志工碼頭走私人口的貨船,這其中就包括這個佛朗西商人布朗尼的船。
當時布朗尼和蘇乙的手下發生了衝突,蘇乙到場後,強勢逼迫布朗尼當眾服軟道歉,兩人的恩怨,便源於此次。
「布朗尼和我的頂頭上司法布爾是很好的朋友,法布爾因為這件事,一直都對你很不滿,他答應過布朗尼,要幫他出氣,讓您好看。這次,法布爾抓住了機會。」
「他收了哲彭人的好處,故意放這一千多人進來,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一千多人鬧出事來。」
「這一千多人里,有哲彭人的便衣,所以他們一定會鬧出事來,法布爾交代過我們,要讓事情發酵,鬧得更大一些,這樣他就會去向工部局董事先生告狀了,說您是麻煩的根源,不解決您,麻煩就會源源不斷。」
「然後他就有理由驅逐您出法租界了。他和哲彭人有聯繫,只要您前腳出法租界,估計後腳哲彭人就帶兵圍了您……」
「耿爺,我得到的命令,一是確保這一千多人能順利到達您的住所;二是鬧事的時候我們要煽風點火;最後一點,就是再給您加點料,讓您背點黑鍋,最好是能惹得天怒人怨的那種黑鍋……」
「您要是信我,最好先躲躲,或者直接去找法布爾,這傢伙很貪財的,給錢多的話,還是可以擺平他的。」
「話我就說這麼多,耿爺,希望您順順利利度過這一關。」
「廖總,你是賈長青的門徒。」蘇乙突然道,「按理說,咱們是敵非友。你今兒但凡稍稍使點勁,就絕對夠我喝一壺的。別跟我說什麼華國人一致對外的屁話,我不信你會這麼想。但我信你剛才的話大多都是真的,所以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我?」
電話那頭的廖先勇微微沉默,道:「好吧,耿爺您是明眼人,我就不再您面前關門弄斧了。」
「我師父他們越活越回去,打算給哲彭人當狗去了。69🅂🄷🅄🅇.🄲🄾🄼他們去是去了,但我這個法租界總華捕還怎麼當?」廖先勇嘆了口氣,「佛朗西人不會讓一個哲彭走狗的徒弟繼續坐在總華捕的位置上的。我辛辛苦苦努力了幾十年才坐上今天這個位置,就因為他們,我現在的一切都要毀了!耿爺,換了是您,您怎麼辦?」
「青幫這艘船,我是坐不下去了,我只能跳船。我沒膽子自己往下跳,整個津門,除了您,我估計也沒人敢在船下面接住我。所以我想通過這事兒跟你示好,算是給您交個投名狀吧。」
「這點事兒,可夠不上投名狀。」蘇乙笑了笑,「廖總,多謝你的消息,你剛說的事兒,咱們以後再慢慢談。今天我諸事繁多,就不跟你閒聊了,再見!」
蘇乙掛掉了電話,微微沉吟片刻,回頭問趙德柱:「我交代的事兒,都記清楚了?」
「清清楚楚。」趙德柱臉色一肅,「您放心吧耿爺,絕對出不了差錯。」
蘇乙微微頷首:「那這邊就都交給你了。」
他看向窗外,幽幽地說道:「希望一切都順利吧。」
法租界,巴斯德路。
一千多老弱婦孺走到這裡的時候,四面八方突然湧出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手持棍棒的力巴,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一千多人不安躁動著,一些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亂作一團。
噹噹噹噹……
路邊二樓上響起敲鑼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肅靜!肅靜!肅靜!」一個把頭扯著嗓子大喊著,「我們是耿爺派來的,大家不要怕,聽我們總把頭寬爺說話!」
然而並沒有多大效果,下面的人更亂了。
「耿良辰要殺人啦!大家快跑啊!」
「不好啦,耿良辰狼心狗肺,他想弄死我們呀!」
「保護孩子,保護孩子!耿良辰來搶孩子啦!」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大叫,嚇得這些人四處胡竄,推推搡搡,有不少人被推倒,現場變得更亂了。
但局勢卻並未失控,因為圍住他們的力巴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足足數千人。
噹噹當……
銅鑼又敲起來了,剛才喊話的把頭記得連連大喊,但根本沒人聽他的話。
「麻了個巴子的,讓開!」身後的寬哥眼見如此,一把推開這個把頭站在樓邊,從後腰掏出一支槍來,對著天上「啪、啪、啪」就是三槍。
隨即他氣沉丹田,怒目圓睜大吼一聲:「都特麼給我閉嘴!老子要說話!」
不遠處,一隊巡捕正躲在暗處悄然關注著這邊。
「頭兒,打槍了!怎麼辦?」一個巡捕緊張地問道。
「打就打了,怕什麼?」另一個巡捕懶洋洋道,「管他誰把誰打死呢,關咱們什麼事?一個月就那麼點兒薪水,真要把命賣給洋鬼子啊?再說了,上頭不是吩咐過了,無論惹多大亂子,咱們都不能出面嗎?」
「可是,上頭不是說咱們得護送他們到耿良辰的宅子嗎?」第一個巡捕依然很緊張,「他們現在到半路上就被人攔下了,這怎麼辦?咱們要不要給上面匯報?」
「什麼怎麼辦?好幾千個人呢,是你能辦還是我能辦?」第二個巡捕沒好氣地道,「這事兒別管了,咱們只管看熱鬧。至於匯報……這不什麼都還沒發生呢嗎?你匯報什麼呀匯報?等出事兒了再往上報!」
巡捕們都覺有理,於是耐心看戲。
另一邊,三聲槍響,總算鎮住了下面的人們。
寬哥環顧四周,大聲喝道:「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耿爺也知道!我們在這兒等你們,就是得了耿爺的吩咐,在這兒接應你們的!現在我代表耿良辰耿爺,說三件事!」
「第一,被抓走的弟兄,耿爺發誓,他絕不會不管!他一定會向哲彭人討個公道!請大家相信耿爺!耿爺還說了!弟兄們他會管,弟兄們的親人,他也會管!弟兄們是腳行的弟兄,他不能讓腳行兄弟的親人們無依無靠還沒飯吃!我替耿爺宣布,凡是被抓弟兄的親眷家小,待會兒每人領五十大洋的安頓費!耿爺仁義,這錢是額外給你們的,錢我說完話後,就在這兒發,馬上就能拿!」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爆發出歡呼聲。
「真是太好了,俺們當家的有救了!耿爺真是大好人啊!」
「還有安頓費拿?哎呀耿爺真是太仁義了,不愧是津門大俠啊!」
「我就知道耿爺不會不管我們,我就知道!」
下面的人歡呼成一團,但也有一些人夾雜在其中,臉色很不好看,眼神閃爍。
這時其中一個中分青年越眾而出,對二樓的寬哥大聲喊道:「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耿良辰一定會去日租界,對嗎?請問他什麼時候去?他為什麼不親自來說這件事?」
這人西裝革履,一看就不是窮苦人家。
寬哥臉色一冷,厲聲喝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在我沒說完話之前,最好給我閉嘴!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立馬撕爛你的嘴!」
中分青年又驚又怒,但他左右看看,看到一張張面色不善的臉,頓時悻悻閉嘴,縮了回去。
寬哥環顧一周,接著道,「第二件事,哲彭人隨便抓咱們腳行的弟兄,還把老老少少的老幼婦孺全趕出來了,這事兒,耿爺勢必會問哲彭人要個交代!在這事情結束之前,日租界你們暫時最好都別回去了,免得又被哲彭人抓起來,你們的住處,我們會替你們安頓好,在耿爺把被抓的兄弟們都救出來之前,你們的吃住,耿爺全管了,大家不要擔心……」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陣歡呼,甚至很多人喜極而泣。
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臉色就更不好了。
「第三件事兒!」寬哥環顧一周,怒目圓睜,「你們中間,有人是哲彭人的走狗,他們混在你們中間故意挑事兒,他們先是抓了你們的男人,又混在你們中間,利用你們來害耿爺!人心都是肉做的,耿爺對咱們好,咱們能甘心被這些哲彭走狗利用,反倒來害耿爺嗎?」
「害了耿爺,誰去救你們的男人?害了耿爺,誰給你們發錢?害了耿爺,誰還會管你們死活,啊?」
「各位!咱們現在辦的是十萬火急救命的大事兒,這事兒容不得半點馬虎,現在,請大傢伙兒擦亮眼睛,都左右看看,把不認識的生面孔全揪出來,一個都不要放過!不要讓這群王八蛋壞了咱們的救命的大事兒!」
此言一出,下方先是一靜,很快有一個抱孩子的婦女指著自己身邊一個瘦弱青年大叫道:「他跟我們不是一塊兒的,就是他一路上勸我們找耿爺鬧事兒,剛才就是他說耿爺壞話來著!」
瘦弱青年臉色大變,轉身就要鑽進人群里去,但很快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圍住,推推搡搡把他拱了出來。
「我是大和日報的記者,你們想幹什麼?」這瘦弱青年色厲內荏喝道。
很快有力巴把他和其他人隔開,絲毫不理他大吼大叫。
很快,一個又一個混雜在人群里的有心人被揪了出來,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來什麼身份都有,足足有五六十人。
二樓,寬哥後怕地擦了把汗,喃喃道:「奈奈的,幸虧聽了耿爺的話,多了幾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