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3、出手

  「天尊大慈悲,普度諸幽魂。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塗苦,出離血湖庭。沉魂滯魄眾,男女總超升……」

  2442,蘇乙身穿道袍,正在誦經超度雙生女鬼。

  法壇中,羅庚盤高懸於頂棚之上,「鏘鏘鏘」微微轉動。

  這羅盤本就是通靈法器,可以隨陰陽氣場自行運轉。

  羅庚盤什麼時候轉到五行分明、八卦歸位之時,這場超度法事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八卦鏡中,雙生厲鬼在瘋狂嘶吼,聲音充滿痛苦和怨恨。

  若是此刻把它們放出來,它們必然會和蘇乙不死不休,因為它們現在如此痛苦,都是拜蘇乙所賜。

  這也是超度厲鬼面臨的最大尷尬,超度本是好事,但在業力全消、功德圓滿之前,厲鬼卻絕不會領情。

  自古來,不乏超度中途出了岔子,厲鬼反噬修行人,「恩將仇報」的例子,可謂是可憐、可悲、可嘆。

  耳聽八卦鏡中嘶吼聲越來越弱,甚至帶上幾分哀求和驚恐,蘇乙停止了誦經。他又畫了張安神符,將其貼在八卦鏡上,添加香燭,淨水鋪撒之後,蘇乙這才走下法壇。

  當然,這只是暫時中場休息,還遠遠沒有結束。

  等什麼時候這對雙生女鬼恢復了本來意識,在誦經時不但毫無業力焚燒,反而修復神魂,蘇乙這場超度就算結束了。

  按照現在的進度來看,這個過程起碼要四天以上。

  蘇乙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便轉身走進了臥室。

  臥室中,小白正蹲在窗邊,而阿娟卻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了。

  蘇乙皺了皺眉,立刻察覺不對。

  阿娟的病情雖然好轉,但也沒到隨時隨地能睡著的地步。

  他立刻上前查看,立馬發現不對。

  阿娟的臉色發青,眼睛緊閉,銀牙緊咬,分明是在打擺子。

  他伸手摸了摸其額頭。

  冰得嚇人!

  蘇乙就像是摸到了一塊寒冰,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生病了?

  不!應該不是,一個小時前,阿娟還好好的。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蘇乙回過頭看向小白。

  小白搖頭。

  什麼都沒發生?

  「她什麼時候成這樣了?」蘇乙轉過頭問小白。

  小白想了想,道:「你上次出去後沒多久。」

  那就是四五十分鐘前左右,蘇乙眉頭緊皺,伸手為阿娟把脈。

  脈象很正常。

  蘇乙又輸送內力為她調理經脈。

  但根本無用。

  蘇乙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後走出門去,提筆鋪符紙,手掐訣印,開始畫符。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很快,一張淨心神符就畫好了。

  這符是玄門八大基礎神符之一,有淨化身心、保魂護魄的作用。

  蘇乙把脈把不出阿娟有什麼不對,輸送內力為其調理,也找不出什麼問題。

  可阿娟就是渾身冰寒,且昏迷不醒,思來想去,蘇乙決定為阿娟驅邪試試,看是不是被人給咒了,或者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體了。

  蘇乙拿著符重回臥室,左手掐法訣,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符紙,口中誦道:「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急急如無極高真律令!」

  蘇乙剛要把符紙貼到阿娟身上,哪知符紙無火自燃起來!

  蘇乙急忙鬆手丟掉符紙,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有人搞鬼!

  符紙還沒貼到阿娟的身上就自燃,這說明情況很嚴重,不是一張淨心神符就能解決的。

  小白能看到不乾淨的東西,但他剛才什麼都沒看到,這至少說明阿娟不是邪祟上身。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咒!

  阿娟中了咒!

  蘇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阿九。

  除了他,應該不會有別人。

  也就是說,阿九已經不再打雙生女鬼的主意,轉變目標,把主意打到阿娟身上了?

  那苦力偉會不會也有危險?

  要是往常這種時候,苦力偉早就來接阿娟了。

  但現在苦力偉都沒有來……

  出事了。

  蘇乙心微微一沉。

  他當然不會犯形上學的錯誤,覺得自己超度了雙生女鬼就高枕無憂了。

  但阿九這麼果斷就更換了目標,不但把目標放在活人身上,還把主意打到阿娟身上,這一點還是超乎蘇乙意料之外的。

  雙胞胎、父女……

  血脈?

  蘇乙隱隱有些猜測,但不能確定。

  他讓陳友報警,給阿九找麻煩,但現在阿娟中咒,陳友去了這麼久了也沒回來……

  蘇乙心中生出不祥預感。

  砰砰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音。

  「小白,待在臥室里別出來。」蘇乙告戒一聲,轉身出了臥室。

  客廳里擺著法陣,所以蘇乙沒有請人進來,開門後,他直接鑽出門到了門口。→

  來的居然是梅姨?

  蘇乙抽了抽鼻子,表情立馬變得陰冷無比。

  他在梅姨身上,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梅姨雖然換了衣服,但鞋子上的血跡還潮濕著。

  「阿豪,阿娟是不是在這兒?」梅姨笑呵呵地問道,「是阿偉讓我來接她。」

  「是阿九讓你來的吧?」蘇乙澹澹道。

  梅姨童孔縮了縮,卻立馬疑惑道:「跟阿九有什麼關係?阿娟又不是他女兒。」

  「冬叔已經被煉成殭屍了吧?」蘇乙看著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是阿九把冬叔推下樓摔死的。」

  梅姨表情急劇變化,眼神也冷了下來,她退後一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罷轉身就走。

  「你剛才殺了誰?」蘇乙問道。

  梅姨身子一僵,沉默片刻,頭也不回地道:「阿豪,都是街坊,你別亂講話。」

  「應該不是友哥,」蘇乙道,「燕叔?」

  梅姨身子再次一顫。

  「看來應該是燕叔了。」蘇乙嘆了口氣,「你這個無知愚蠢的毒婦,真是後悔,為什麼沒有早早一掌拍死你!」

  梅姨突然轉過身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乙,面目扭曲,咬牙切齒:「你為什麼說這些話?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蘇乙卻懶得再跟她說話,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她額頭上。

  砰!

  一聲如中敗革的悶響,梅姨渾身一顫。

  蘇乙收回手掌冷冷對她道:「現在回去,你還來得及走回你家,你要是還想著害人到處亂跑……那就死在外面吧!」

  說罷,蘇乙冷哼一聲,轉身進屋。

  「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形勢有變,必須得中止超度了。

  蘇乙看著布置好的超度法陣,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超度進行到一半被迫打斷,就像是用磨刀石磨刀一樣,反倒把雙生女鬼的「鏽跡」磨掉,讓它們變得更鋒銳。

  消除了部分業力的雙生女鬼變得更厲害了,八卦鏡都不一定能封得住它們。

  要是被它們跑出來……

  它們必然會找蘇乙拼命的。

  糟心事夠多的了,這上面可不能出岔子了。

  蘇乙心急如焚,但這時候卻也強行耐下性子。

  他右手提筆,左手捏上清訣,口中誦道:「天法令,地法令,吾奉祖師如律令!」

  筆走龍蛇。

  他很快就又畫出一張「封魔符」來,將其貼在八卦鏡上。

  然後把八卦鏡放在吊扇之上,防止小白貪玩撕掉符紙。

  他這才取了羅庚盤,拿起桃木劍,準備出門了。

  臨走前他對小白道:「你就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要去,我會儘快把你媽媽也找來,讓她來陪著你,明白嗎?」

  小白用力點頭。

  「阿豪,你要去打壞人嗎?」

  「對。」蘇乙道。

  「這個送給你。」小白從口袋掏出一個塑料小人來。

  這是個舉著槍的士兵。

  「他會保護你。」小白看著蘇乙。

  蘇乙接過看了看,笑著揉揉小白的腦袋:「謝了!」

  「不客氣。」小白認真回答。

  蘇乙起身把小兵裝進自己口袋,轉身出了門。

  他先是去了陳友的家裡,果然沒有人在,便再不猶豫,直接坐電梯下樓了。

  另一邊,梅姨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徑直來到了滿是鮮血殘屍的浴室里。

  冬叔依然直挺挺地坐在浴缸里,只是嘴上、臉上全是鮮血。

  他身上的黑色絨毛似乎更密集、更粗壯了些。

  梅姨怔怔看了一會兒,又轉身去廚房,拿了一把剔骨尖刀出來,回到了浴室。

  她費力地爬到了浴缸里,站在了冬叔面前。

  她顫顫巍巍伸手,摩挲著冬叔的臉,喃喃道:「陰謀,都是陰謀來著……老爺你說得對,的確有陰謀。」

  「阿豪拍了我一巴掌,我能感覺到,我活不長了,他知道我殺了阿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說著,梅姨突然渾身顫抖,表情驚懼起來。

  她哆嗦著,表情時而驚恐,時而狠戾陰毒。

  最終,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冬叔臉上,表情又變得柔和起來。

  「這些肥豬,都想害死我們呢老爺……沒關係,我來陪你了,老爺,我想你……」

  梅姨似哭非哭,顫抖著解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乾癟如丑橘皮般的身體。

  她把尖刀對準自己的心臟,又把身子往冬叔跟前湊了湊,嘗試著調整角度,對準位置。

  想了想,她又一把揭掉了冬叔額頭上貼著的符紙,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老爺,我來了,我來了……」

  她眼中露出瘋狂決絕的神色,雙手劇烈顫抖著,卻持續用力。

  尖刀一寸寸刺入她的心臟。

  梅姨大口大口呼吸著,表情扭曲,嘴唇哆嗦得厲害。

  某一刻,她眼神一凝,使勁拔掉刀子。

  噗!

  鮮血頓時噴灑出來。

  她一個趔趄,急忙抱住冬叔的腦袋,顫抖著調整身體位置,把傷口對準冬叔的嘴。

  「喝吧……喝吧老爺,熱乎乎的心頭血……你喝了它,就不疼了,你就好了,老爺,老爺……」

  梅姨喃喃著,逐漸沒了聲息。

  直到徹底咽下最後一口氣,她還死死抱著冬叔的腦袋,把自己的刀口對準冬叔的嘴巴。

  冬叔依然筆直地坐著,梅姨抱著他的腦袋,就像是抱著一個孩子,斜斜站在他面前。

  不知過了多久,冬叔的指甲突然動了動。

  另一邊,蘇乙徑直走進了冬叔的殯葬館中。

  進門前他手掐訣印,口中誦道:「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隨著淨身咒念罷,蘇乙眼前景象恍忽一下,他立刻看到,門後一個沒有雙眼的小鬼正瞪著黑洞洞的眼眶看著自己。

  在門框上還倒吊著一隻小鬼,嘴裡流淌著黑紅地血水,半張臉血肉模湖,蛆蟲亂爬。

  房間裡夜遊神銅像跟前,蘇乙之前見過的那隻雙眼被縫住的小鬼也站在那裡。

  見蘇乙向他看過來,這小鬼驚恐叫了一聲,轉身就跑回了黑暗之中。

  蘇乙目光落在其它兩個小鬼身上,眼神微眯,把桃木劍抓在了手中。

  這兩隻小鬼也立刻縮回了身子,眨眼便消失不見。

  蘇乙耳聰目明,即使是站在這裡,也能聽到房間某處傳來談話的聲音。

  其中一個是阿九,他還依稀聽到「錢小豪」的名字。

  另一個是陳友,不過聽聲音,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蘇乙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只要活著就好。

  他毫不猶豫,邁步進了房門。

  剛往前走了幾步,交談聲就戛然而止。

  蘇乙知道阿九肯定已經通過小鬼,得知了自己的到來。

  不過他並不在意,一邊四下張望,一邊往裡走去。

  繞過前廳,蘇乙眉毛突然一挑。

  因為他又聽到一聲申吟聲傳來。

  這聲音不是阿九,也不是陳友,分明是來自第三個人。

  只是聲音很模湖虛弱,蘇乙也聽不出是誰。

  蘇乙沒有猶豫,直接穿過後堂,來到那間有地下室地房子裡。

  房間裡一片漆黑,沒有半分光亮。

  兩個微弱的的呼吸從地下某處傳來,其實還有第三個呼吸,只不過這個呼吸聲似乎被阻擋住了。

  雖是黑暗中,但蘇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地下室的入口處。

  他毫無遲疑,走上前縱身躍下。

  人剛落地,兩個小鬼呲牙咧嘴向他撲了過來,但蘇乙卻不管不顧,手中桃木劍直接向後如蜻蜓點水般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