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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友很快就適應了漆黑房間裡的光線。
他警惕四下張望著,心中很清楚,這裡危機四伏,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
他雖然不是奔著和阿九撕破臉來的,但阿九不是傻子。
如果阿九真的剛殺掉冬叔,他現在找上門來,以他的特殊身份,只會讓阿九覺得事情已經敗露了。
阿九有沒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
這個可能還是很大的。
所以陳友才沒有讓燕叔來這邊,因為他覺得這裡更危險。
他覺得那邊至少梅姨不會害人。
因此陳友保持著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警惕,心中也早做出了各種預桉,確保發生任何突發狀況,自己都呢個做出準確應對,保證自身安全。
說白了,他就是仗著藝高人膽大才來的。
但危險一露頭,他就要秒慫。
他打定主意儘量不跟阿九正面對抗。
「阿九?」陳友再次叫了一聲。
但依然沒有人回應。
房間裡很安靜,甚至安靜得有些不像話。
後院房檐往下滴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若有似無地痛苦申吟聲,斷斷續續傳入陳友的耳朵里。
有人!
陳友悚然而驚!
他緊扣著符紙,渾身緊繃,警惕依然提高到了極致。
他像是一隻夜貓般弓著身子,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立刻彈跳開來,並且發動反擊。
但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變化發生。
「呃……啊……」
申吟聲再次傳來,這次陳友聽清了,聲音來自地下。
到底是人是鬼?
陳友循聲找尋,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扣在地上的木板,他警惕地用腳挑動木板,將其移開,露出一個四方洞口。
洞口裡漆黑一片,也不知有什麼東西。
「呃啊……」
這次聽得更清楚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在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申吟聲。
聲音就是從洞裡傳來!
隨聲音一起傳出來的,還有濃郁的血腥氣息!
這裡面關著一個活人!
陳友悚然而驚!
他臉色急劇變化,陰晴不定片刻,做出決定,飛快撕扯下自己一大塊衣服,掏出火柴點燃,將其扔了下去。
火光落地,借著火光陳友發現這洞裡赫然是一個地下室!
地下室約莫十餘平米大小,四面牆壁用鮮血畫滿詭異符文,地下室正中央有一張長方木桌,桌上躺著一個人,這人赤身果體,身上的符文從胸口畫到兩條大腿上,呈大字型平躺著,奄奄一息的樣子。
他的手腕腳腕分別被一枚約莫尺余長的骨釘釘住!這骨釘看樣子分明是用小孩的大腿骨磨製而成,上面鐫刻著詭異的道家符文,血跡斑斑,卻如玉光滑。
明暗的火光中,陳友看清了這人的樣子。
苦力偉!
原本生龍活虎般的一條漢子,此刻卻奄奄一息,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陳友驚駭之餘,只覺一股寒氣自尾椎骨升起,瞬間遍布全身!
他除了認出這四肢被骨釘釘住的人是苦力偉,他還認出了這地下室的布置,分明是一種極其惡毒和邪門的法陣!
這法陣名字叫做「五咒罰罪」,聽起來似乎是降妖除魔的法陣,但其實完全是邪魔外道的路數,非常陰狠歹毒。
這種法陣通常是邪惡的修行者用來害人的。
四枚骨釘,可以將陣眼中被施法之人的痛苦放大百倍,無論是肉身還是精神上的。
他身上和四周牆壁的符文,可以保證讓他每分每秒都陷入痛苦的幻境中不斷輪迴往復,不能解脫!
幻境的劇情通常是被施法者內心深處最害怕發生的事情,也通常是由施法者在布陣前就決定了幻境劇情的走向,通過類似於心理暗示的手段,根植於被施法者的內心深處。
為什麼會被稱之為五咒?
這是因為每隔五個時辰,被施法者就會被施以酷刑,拔除掉一種感官。
分別是拔舌、剏鼻、戳耳、剜眼和釘腦。
這五種酷刑,也是五種惡毒的詛咒,詛咒的目標通常是和被施法者有直接血緣關係的人。
五咒全部施行後,被施法者立刻會化為恨意沖天的厲鬼冤魂。而被詛咒者也會五感被封禁,陷入同樣可怕輪迴的幻境之中不得解脫,然後也會化為厲鬼冤魂,不得超脫。
因為這厲鬼冤魂是被阿九害死的,因此它們會怨恨阿九,卻也畏懼阿九,通常,誕生的厲鬼要麼被施法者打得魂飛魄散,要麼成為煉製厲鬼幡的材料。
這種惡毒的詛咒法陣,陳友也只是數年前在一位同行那裡聽說過,如今是第一次見到。
他既震怖於這種惡毒法陣的現世,也震怖於阿九的殘忍。
什麼仇什麼怨,他居然用這麼滅絕人性的手段對付苦力偉父女二人?
和苦力偉有血緣關係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阿娟。
阿九布下這五咒罰罪的惡毒法陣,既要害死苦力偉,又要咒死阿娟。
可是為什麼?
苦力偉一向活得謹小慎微,哪怕是被欺辱也唾面自乾,從不與人衝突,他到底怎麼得罪阿九了,竟值得阿九用這般陰損惡毒的法子來對付他?
阿九為什麼突然喪心病狂地既害死冬叔,又要害死苦力偉父女?
陳友怕了!
他心中已萌生退意,決定立刻離開!
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他想像,背後的真相讓他只是想想都不寒而慄。
他覺得這不是他能摻和的事情了,這件事必須立刻報警,交給官府去處理。
就在陳友萌生退意打算退走之時,變故驟生!
「呃啊!」
隨著一聲悽厲怨毒的大叫,七八個小鬼從面前漆黑中顯出猙獰可怖的面孔,齊齊向陳友撲來!
陳友此刻正被地下室中的景象驚得心神大亂,這驟然的襲擊頓時嚇了他一大跳!
好在他哪怕心神失守,也保留一分警惕,此刻想也不想把一直扣在手裡的符紙甩出,一邊起身後退一邊厲聲疾呼:「退散!」
轟!
符紙爆燃,金光大盛!
七八個小鬼頓時被熾烈金光照得渾身冒著黑煙,如遭重擊般各個慘叫著倒飛出去,隱沒在牆壁之內。
熾烈金光照得原本黑暗的物資透亮,也照出了陳友身後,一張布滿猙獰殺機的面孔。
阿九!
噗!
陳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覺後心一涼,胸腔勐地一脹,有什麼東西從他後心刺入,前胸穿了出來。
他渾身僵住,不可置信地低頭,只見一個鏽跡斑斑的黃銅矛尖,果然從自己右胸穿透而出。
如潮劇痛開始涌遍全身,血跡也迅速渲染開來,順著他的衣角「淅瀝瀝」流淌到地板上,眨眼便匯聚成溪流。
陳友嘴唇抽搐了幾下,眼中露出茫然,隨即化為無盡恐懼。
他艱難地轉身,就看到阿九正布滿森寒殺機的雙眼。
阿九手裡拿著根氧化嚴重的短矛,這短矛陳友剛才見過,在外面夜遊神銅像的手中。
阿九搖著牙,突然拽緊長矛,一腳踹在陳友身上!
噗通!
陳友踉蹌幾步,摔入地下室的孔洞中。
「咳咳咳……」阿九劇烈咳嗽著,竟咳出一口血來。
他句僂著身子趴在血污中使勁咳嗽著,差點連肺都咳出來,又咳出好幾口血,才緩過來。
他發出如風箱般的喘息,歇了好幾分鐘,這才去牆角打開地下室里的燈,小心翼翼趴在上面向下張望而去。
等陳友重新恢復意識後,他發現自己四肢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衣服被扯開,露出胸膛。
阿九正用一隻毛筆蘸著他的血,在他的胸膛上畫符。
見陳友醒來,阿九看了他一眼,就偏過目光,澹澹說道:「醒了?感覺怎麼樣了?還疼嗎?」
陳友虛弱喘息著,發現自己想要搖頭都做不到。
嘴裡一股鐵鏽的味道,腦子懵懵的。
他知道,這是失血過多引起的。
「續命符?」他看著在自己胸膛上忙碌的阿九,猜出了他在做什麼,虛弱地開口,語氣滿是譏諷,「怎麼?你怕我死了,壞你的好事?」
阿九很平靜,一邊畫符,一邊答道:「修行人死了真靈清淨,若是懂得鬼修之法,可以立刻轉修鬼道,修成勐鬼存於世間。你看到了苦力偉,我不能放你走,更不能讓你死。你死了,比活著威脅還大。」
「嗬嗬嗬……」陳友發出詭異的笑聲,「續命符不是長生符,我遲早要死的。你最多阻我一時。」
「七天!」阿九看了他一眼,「只要你再活七天,就算你死了,轉成鬼修,也不過是我的食糧!」
陳友的童孔勐地一縮,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阿九默默畫符。
就在陳友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阿九突然幽幽道:「你以前告訴過我,說修行人作惡,業力不必等死後才報。你要我小心最後這幾年。其實,最後這幾年早就沒了……」
「我得了肺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沒得治。」
「我抽的煙,是養小鬼的灰,用來延壽續命,但治標不治本,我身上陰邪之氣已積重難返,根本不可能再活了。」
「這兩年附近屋邨的小孩夭折了許多,都是你做的?」陳友問道。
「是我。」阿九平靜道,「一共九個孩子,五男四女,都是不超過八歲的蒙昧童子。」
陳友眼中湧出怒色,咬牙道:「你真是狠毒,為了活命,連人性都不要了!」
「連人都做不了,我還要人性做什麼?」阿九突然笑了。
「你也是修行人,你如此造孽,就不怕魂飛魄散,永不超生?」陳友喘著氣道。
「怕,怎麼不怕?」阿九眼中露出由衷的恐懼,連說話都開始顫抖,「就是因為怕,所以我才不想死,可我又不得不死……我能怎麼辦?你教我,我該怎麼辦?」
他突然表情轉狠,瞪著陳友咬牙道:「年輕的時候,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那時候只圖一時痛快,可到老了我才知道,生死間有大恐怖……」
阿九的聲音又開始哆嗦:「所以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不但毫無尊嚴,受盡世間極刑,還會魂飛魄散,徹底消散。這花花世界,以後就沒有我阿九了!這怎麼行?這怎麼可以?」
陳友愣了半天,臉色終於變了。
「你用冬叔煉屍?」他終於猜出了阿九的目的,「你想借陰取陽,借屍還魂?」
陳友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殭屍有魄無魂,厲鬼有魂無魄。二者煉化一體,就是非生非死的屍妖,天地厭棄!你用五咒罰罪害苦力偉父女,是想以血脈之力遙控殭屍,讓它們代你渡劫,躲過地府這一關,對不對?」
「咳咳咳……」阿九咳嗽幾聲,「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我活不了,又不能死,就只好不死不活了。」阿九幽幽看著陳友,「我只有這一個辦法。」
「好大的手筆,好狠的心腸!」陳友咬牙道,「你就那麼自信,能騙得過鬼差?」
「這半年,我天天在鬼差到來時,以遮陽棺封禁自己。」阿九道,「對於鬼差來說,我根本不存在於這個地方。」
「半年前你就開始布局?你還真是處心積慮啊……」陳友諷刺道,「怪不得你打雙生女鬼的主意,阿偉父女,是你求雙生女不得,退而其次吧?」
「你若是早把雙生女讓我給苦力偉他們也不會死。」阿九澹澹道,「我收了雙生鬼,也算是為民除害,一舉兩得了,友哥,苦力偉他們父女,本來不必死的。」
「你的意思,莫非是我害了他們?」陳友冷笑,「阿九,你不會得逞的!你想要逆天而行,絕不可能成功!」
「成與不成,我都無路可退。」阿九看著陳友,「友哥,其實我也曾經幻想改變,過去的遺憾。」
「我很羨慕你,可以無懼生死,只可惜我做不到你這麼灑脫。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說是一步錯,步步錯。」
「別搞得你好像被逼無奈一樣!」陳友冷笑,「沒人逼你作惡,你也隨時都能回頭。你只是個做了事卻不敢承擔的懦夫!」
「隨你怎麼說。」阿九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錢小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天……我看到他在飛……他到底是什麼東西?」阿九表情滿是忌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