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給掌柜的賠了不是，戚飛燕給他們墊了醫藥費，又安撫了掌柜的一番。

  小七喉結顫動幾下：這下，欠她的就更多了。

  「去洗澡，換身衣服。」戚飛燕道：「一會兒來我房裡吃飯。」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很溫和，他們鬧成這樣，她也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

  小二小三悄悄跟小七道：「七哥，咱們是真遇上貴人了。」

  貴人。

  小七凝視著戚飛燕離去的身影。

  她一邊往房間走一邊跟隨從吩咐著什麼，走路帶風氣勢又盛，一看便是習武之人。

  而那日出現在破廟跟在她身後的高手八成是她的侍衛，對她恭恭敬敬，言聽計從。

  他們是在街頭混大的，窮人、貴人是什麼樣子，一眼便認得出。

  那個「戚」字玉佩還在他手上。

  小七低頭瞧著，默默思量：這個戚，是他知道的那個戚嗎？

  剛要將房門帶上，小七看到兩雙眼睛朝他這邊看來。

  比起戚飛燕，他們衣著更為華貴，滿身都是貴氣。

  尤其那女子，一雙水眸瞧著他，眼底滿是興味，看他跟看猴子似的。

  這種眼神小七見多了，不予理會，「啪」地合上房門。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韋駙馬站在昭陽身旁，輕輕揮動著摺扇，笑道：「這下都不用去茶坊聽書了，足不出戶就看了一齣戲。」

  昭陽瑩白纖細的手裡捏著一把圓扇，「方才那孩子，我瞧著倒是有幾分親切。」

  「嗯？怎麼個親切？」韋駙馬兩隻耳朵都豎了起來。

  昭陽盈盈一笑，「不知道，感覺上輩子見過似的。」

  「不可能！」

  駙馬爺醋意說來就來，「咱們倆才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

  昭陽捏著圓扇，在他頭頂輕輕拍了下。

  「那是。」

  *

  酒菜送進包間，戚飛燕怕孩子們不自在，沒和大夥一起吃。

  只飛諜和毒諜在門口把守，等候吩咐。

  三個小傢伙迎面走來的時候，飛諜和毒諜就愣了一下。

  等他們進了包間，戚飛燕抬頭，也一怔。

  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梳洗完畢，換上新衣，三個小乞丐搖身一變成了三個小公子。

  掌柜的心細，買來的新衣都正好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穿的，還按照戚飛燕說的，一長兩短這樣準備的。

  三人都穿著青衫，半乾的頭髮散在身後，頭頂微微攏起一個髻。

  都還是黑瘦黑瘦的，但人一乾淨瞧著就精神。

  三人中，小七身量最好，模樣……也最好。

  甚至方才恍惚間，戚飛燕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哥哥曾經的模樣。

  從眉眼到鼻樑，就連嘴唇，都很像。

  奇了。

  「都坐吧。」戚飛燕收回神來，「趁熱吃。」

  小二小三看著滿桌子的飯菜，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要動筷，被小七看了一眼，又放下。

  目光齊刷刷朝戚飛燕看過去。

  還挺講規矩。

  戚飛燕在心裡笑了下，拿起筷子，小七也緊跟著拿起筷子，小二小三這才敢動筷。

  再講規矩，終究是餓極了。

  小二小三很快就顧不得吃相，狼吞虎咽起來。

  戚飛燕在軍營中長大，見過了男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樣子，沒覺得有什麼。

  再一瞧小七，細嚼慢咽的。

  這吃飯的樣子……嘖，和哥哥更像了。

  怎麼回事？

  是她離家多日，想哥了嗎？

  感受到旁邊灼熱的目光，小七筷子一停，看向戚飛燕，「？」

  戚飛燕移開目光，淡淡道：「你們三個，不像兄弟。」

  小二已經吃得半飽了，速度也慢下來，道：「我和三兒是親兄弟，我們上頭還有一個哥，病死了。我倆也差點餓死在街頭，是七哥救了我們。」

  「七哥，是排行嗎？」排行最末，卻是大哥？

  小三道：「我和二哥的名字是排行，七哥不是。七是他的名字。一個老和尚給他取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說一邊吃，小七卻沒什麼話，繼續細嚼慢咽。

  戚飛燕看向小七，「你姓什麼？」

  「無姓。」

  小七咽下口中的米，淡淡道：「無父無母，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這話可真叫人沒法接。

  可她不禁想起了哥哥。

  對於哥哥的身世，只有爹娘知道，小時候京中別的子弟總嘲笑哥哥是野種，還有人說他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戚飛燕沒少揍他們。

  可人的嘴，是拳頭都堵不住的。

  小二小三話多，沒一會兒就說他們一進來為什麼會鬧這一出。

  原來是先前三人不小心闖進了芙蓉苑，差點被剝乾淨賣了身，那一次嚇得他們魂飛魄散，還是七哥帶他們逃出來的。

  難怪他們看到浴桶，反應會那麼大。

  戚飛燕看著這幾個半大的孩子，不禁有些心疼。

  要是生在好人家，這個年紀也是有爹娘疼愛的，不至於流落街頭，風餐露宿。

  吃飽了，小七放下筷子，對戚飛燕道：「這是武家鏢局的驛站。」

  戚飛燕聞言，眉心一凜，「你怎麼知道？」

  小七：「討飯討不飽肚子，我們還替人打探消息。真要論起來，我們也是武家鏢局的人。」

  應該說，武家鏢局有些消息，也需要讓小叫花給他們跑腿送信。

  甚至他們還會雇養一批叫花子，掩人耳目。

  「還挺有能耐。」

  戚飛燕也放下筷子，抱臂微微一笑，「那你猜猜，我是幹什麼的？」

  小七黑沉的眸微縮，「你姓戚。」

  「對。」

  「你有很多跟班，必然出身名門。」

  「是。」

  「你武功很高？」

  戚飛燕笑，「還不錯。」

  小七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捏緊，「你是……戚家軍後人。」

  一錘定音，鴉雀無聲。

  站在門口的飛諜和毒諜互相對視：這小子猜的還挺准，怕不是有備而來吧。

  戚飛燕點頭，「是。」

  一個字，讓小二和小三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瞪大眼睛看著戚飛燕。

  整個新朝，哪個老百姓不知道戚家軍的威名？

  可他們如何能夠想到，在這金陵，他們居然能遇到戚家小姐？！

  是七哥心心念念的戚家軍啊！

  小七坐著沒動，可是臉上跳動的肌肉彰顯著他此刻並不淡定，並且激動得要命！

  「你說你志不在醫，那麼，想不想參軍？」

  戚飛燕拋出橄欖枝，「這話不光是沖你，還有你們兩個。」

  她目光掃過眼前三個孩子，「你們都是當兵的好苗子，戚家軍需要你們。」

  轟！

  三人心跳加速，覺得頭皮快要炸了。

  「想去！」

  小七站了起來，臉又紅了。

  「但，朝廷有規定，男子參軍最低年齡為十五歲，我們年紀不夠。」

  戚飛燕：「那就先讀書。一邊讀書，一邊學武，打好基礎，日後才能當文武雙全的大將軍。」

  她一句話，點燃了三隻小狼的眼睛。

  他們，居然還有資格讀書？！

  *

  「哥哥，展信悅。

  我們到了金陵，入住了客棧，吃得好住得也舒服，用沈玉珏的話說：金陵真是富貴之地！

  幾件大事匯報：其一，見到了兩位師父，時隔多年相見居然在一座破廟，你敢信？

  其二，藥基本找到，現在只差兩味，其中一味還魂草只有鬼門有，所以鬼門這一關必須得走，我說要拜師巫妖，二師父氣得要打斷我的腿！

  另外，二師父和老薛一見面就打了一架，我不小心聽到了一些秘密，二師父可能是個斷袖？他喜歡巫妖！

  其三，我撿了三個小徒弟，其中一個長得特別像你，我打算好好培養，為戚家軍注入一番新鮮血液。

  哦對了，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三個小孩來到客棧，我貼心地讓掌柜的給他們準備浴桶和新衣，他們居然以為我要逼良為娼！拿我當什麼人了？

  氣煞我也！等我回到京城，哥幫我好好管管他們！」

  侍郎府，書房裡傳來陣陣笑聲。

  黑甲衛們十分好奇：小姐家信里寫了什麼，給主子樂成這樣？

  一封短短的家書，江尹反反覆覆看了十遍，看一遍笑一遍。

  目光最終落在「三個小徒弟」上。

  那句「其中一個長得特別像你」，讓他黑沉的目光，往深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