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乞丐，一高一矮，走在前頭帶路。
矮個兒手裡抱著藥，高個兒將傘朝他傾斜過去，自己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頭。
戚飛燕默默觀察著，兩個小孩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小腿肚上肌肉發達，身上也結實。
嗯，不錯。
飛諜和毒諜緊跟在小主子身後，警惕著周遭的環境。
不知道小主子為何要管這等閒事。
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險啊！
「前面就是。」矮個兒抬手一指前方，戚飛燕抬頭一瞧，是間破廟。
跟著進了廟，就聽見一陣咳嗽聲，肺管子漏風似的。
「小三！哥給你買回藥來了！」
矮個兒張口就哭了出來，高個兒乞丐道：「別磨蹭，快去煎藥。」
矮個兒擦擦眼淚，乖乖應了聲是。
戚飛燕眼觀鼻鼻觀心，看出這個高個兒小孩是三人行中的老大。
她走上前去，探上小乞丐的脈搏，不用她吩咐小乞丐就自動張開口，轉頭問：「七哥，這幾位是誰？」
「路人。」
高個兒言簡意賅地回了句，黑沉的眸子看向戚飛燕，「他得的是肺病。」
戚飛燕挑了下眉，「你懂醫？」
高個兒：「跟個江湖郎中學過幾招。」
戚飛燕一指藥：「藥方你開的？」
高個兒點頭。
戚飛燕看向手忙腳亂將藥倒進藥爐的小乞丐，「這藥你就這麼煎了？」
矮個兒愣愣的點頭，「是啊。」
「不怕藥開錯了，你弟弟一命嗚呼？」
矮個兒想都不想，「七哥開的藥方，錯不了。再說我和弟弟的小命都是他救回來的，要死早死了。」
戚飛燕聞言，玩味地挑了下嘴角，朝兩個諜影看過去。
飛諜和毒諜這下明白小姐為什麼要管這檔子閒事了，這三小隻，太對戚家軍脾氣了！
戚飛燕探了探小乞丐的額頭，滾燙。
「肺病是風寒引起來的，先給他把燒退了。飛叔叔，你去驛站打一壺酒來。」
「好。」飛諜應了一聲，給了毒諜一個眼神，意思是讓他保護好小姐。
毒諜：放心！
飛諜動作很快，酒打開，戚飛燕就倒了一點在掌心，搓熱。
對飛諜和毒諜道：「你們把他衣服脫了，在他、掌心也抹點酒。」
「是。」飛諜和毒諜二話不說就將人給扒光了。
小乞丐羞得臉更紅了，一臉被輕薄的小媳婦模樣，「七哥，救命啊！」
他的七哥已然看呆。
方才戚飛燕探小三額頭的時候他就愣了下，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動起手來，連小三的掌心、手心、腋窩也搓。
他們這些乞丐，走到哪都是被人嫌棄、白眼的，誰願意碰他們？
小乞丐好幾天沒洗澡，一身的泥。
飛諜和毒諜一邊給他搓著泥一邊道：「瞧你髒的，病好之後趕緊洗洗，再不洗長虱子了！」
嘴上嫌棄著，手上動作卻半點不含糊，幾乎將小三的身體都摸遍了。
這樣搓下來倒是很管用，高燒幾天的身子降下溫來。
小七驚訝地看向戚飛燕，「你也懂醫？」
戚飛燕剛要開口，就見兩道頎長的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一人仙風道骨，一人冷若冰山。
戚飛燕眼睛「嗖」的一下被點燃，霍然起身，朝二人迎上去。
「大師父！二師父！」
她上前兩步，一撩衣擺撲通跪地行禮，膝蓋剛落下就被玄翁扶了起來。
「一地的土，別弄髒衣服。」
站在身後半步遠的雪翁只是目光淡淡看了戚飛燕一眼，又掃了一眼堂上。
人好多，煩。
戚飛燕大喜過望，她來江南就是知道兩位師父遊歷到江南一帶，只是沒想到一來就碰上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真是太巧了！」
她歡喜得眉飛色舞。
雪翁冷冷：「巧個屁，我們都到了小半個月了，特意在這等你。」
原來如此。
飛諜和毒諜趕忙起身行禮，小乞丐們也沖玄翁和雪翁彎了彎身子，一看都是熟人。
戚飛燕心念一動，回頭看向小七。
「你方才說的江湖郎中，就是他們？」
小七點頭。
飛諜和毒諜聞言兩臉菜色。
堂堂崑崙府的掌門人，玄醫和雪醫啊，都是舉世難尋的神醫！
小乞丐居然將他們視為江湖郎中？
「小子，你跟我兩位師父學了多久，就能開方子了？」戚飛燕眯了下眸。
小七梗直道：「不是說了麼，半個月。」
「……」也就是說，兩位師父一到江南就看中了這小子。
半個月！
就能開方子了！
戚飛燕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朝兩位師父看過去，玄翁笑呵呵，雪翁冷哼哼。
「學醫的好苗子，比你還有天賦。」
戚飛燕並不嫉妒，只是看向小七：不光是學醫的好苗子，還是練武的好苗子。
怎麼辦？要和兩位師父搶人嗎？
「我志不在醫。」小七一句話，讓雪翁臉色唰地一沉，看向玄翁，「我說什麼來著，又是一個白眼狼！」
說完便拂袖而去。
「……」戚飛燕摸摸鼻子，假裝另一隻白眼狼說的不是自己。
玄翁並不生氣，只是有些遺憾。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師弟啊，你該看開些。」
戚飛燕朝外伸了伸脖子，看著挺直脊背站在破廟檐下的雪翁，心下有些愧疚。
大師父二師父就收了她這麼一個徒弟，結果她志不在醫，一心想著打仗。
好不容易又相中一個，人家也志不在醫……
那他志在何處？
戚飛燕扭頭，見小七把煎好的藥給小三餵下去，又細心地給他穿好衣服，心無旁騖，眼裡仿佛只有這兩個弟弟。
什麼貴人，什麼前程，竟都在他眼裡視作無物。
難怪兩位師父會相中他，哪怕是個小乞丐，也是個聰明有靈氣的小乞丐。
更難得的是，重情重義。
人救過來，師父也見到了，戚飛燕請師父們跟她回客棧住。
剛要離開，小七喚了她一聲，「等等。」
戚飛燕停步，小七走到她面前。
男孩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量卻拔得很高，與她平視，一雙黑亮的眼睛如石墨一般，稍微添點水便能擠出墨汁。
「你為什麼要管我的閒事？」小七非常直接地問。
戚飛燕卻笑了下，「不是你說的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不是我說的。」小七一指矮個兒小乞丐，「他說的。」
「……」
小七臉上沒有一絲熱乎氣，「我只信施恩必有所圖，我不喜歡欠別人。
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我能為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