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來,江尹就對姜相拱手道:「請相爺幫我。」
姜相只覺得一口痰悶在喉嚨里。
咽不好咽,吐又吐不出。
老狐狸一瞪眼睛,冷然道:「我憑什麼幫你?」
江尹聲音篤定,「我可以拜入相爺門下,成為你的門生,如此一來,姜小姐便是我的小師妹。將來她無論嫁誰,我都會幫助她的夫婿在世間立足。」
姜相心頭又是一震。
這話著實說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膝下無子,就芷蘭這麼一個女兒,千依百順地長大,女兒心性善良,只是難免嬌弱了些。
自己總有老的一天,確實需要一個能夠護著女兒的人。
江尹本是他千挑萬選的良婿,也是他心中屬意的接班人。
如今親事黃了,那麼接班人還算數嗎?
姜相心中也有一個算盤,在不停地撥啊撥。
放眼整個朝堂,江尹是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後生,連出身高貴的藺世子都比不上。
尤其是他所謀求的東西,正中姜相下懷。
他不怕江尹有野心,怕的反而是他沒野心沒抱負,若只想做個富貴閒人,才是瞎了這一身的好才幹!
姜相神色已然恢復到平日裡諱莫如深的樣子。
「若白,你年輕有為不假,可越往上走越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啊。」
江尹則悠悠一笑,「高處不勝寒,卻也有道登高望遠。山頂上的風景,是山腳下的人看不到的。」
「我想感受一下,那雲巔之上到底能有什麼盛景。」
上一世他眼睜睜看著妹妹坐上喜轎嫁給旁人,被圍獵絞殺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歸隱山林不過是他在逃避,閒雲野鶴不是他的命。
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夠施展自己的抱負,才能保護自己心愛之人。
江尹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緊成拳。
姜相聽著江尹的話,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滿是欣賞。
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目送姜相離開,江尹面容便沉寂下來,他轉頭對凌文道:「傳令下去,可以開始了。」
「是!」
*
第二天第三天,都在趕路。
小侯爺等人也是看出來了,走之前戚飛燕的約法三章每一章都不是無的放矢。
這一路上不至於風餐露宿,但也確實不像他們想的那般瀟灑。
戚飛燕將行程把握得相當好,甭管路上多麼顛簸多麼辛苦,一入夜便能找到一家客棧,擺上一桌酒菜泡個澡解解乏。
一天的辛苦就算是活過來了。
小侯爺第一天是有苦說不出,後面兩天只覺得飛燕對他極好!
都給我安排了上等房呢。
他沖飛燕擠眉弄眼,眉飛色舞:承認吧,是不是已經對小爺芳心暗許了?
戚飛燕晚上就讓三丫給小侯爺送了一瓶藥。
「這什麼?」沈玉珏接過藥瓶,滿臉懵。
三丫道:「頭兒說你今天眼睛眨了幾百下,怕是眼睛不舒服,特意讓我給你送眼藥過來。」
「……」沈玉珏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
什麼叫眼睛不舒服?
我那叫拋媚眼!媚眼懂不!
他惱羞成怒,把門「啪」地合上。
三丫摸摸鼻子:這怎麼還生上氣了?
小侯爺蔫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又是生龍活虎,不拋媚眼了,改走風流倜儻路線。
「咳咳。」
戚飛燕等人正在吃早飯,聽到咳嗽聲,抬頭。
沈玉珏一身水藍色的錦衣,腰間繫著一條花紋繁密的白玉帶,掛滿了玉佩、香囊、荷包,從頭到腳就一個字:豪!
「噗。」韋駙馬差點把嘴裡的白粥噴出來,看著沈玉珏簡直眼前一黑。
趕路呢!他打扮成這樣幹嘛!
沈玉珏在眾人的注目下,從身後變出一把摺扇,「啪」地展開,給自己扇了扇風。
剛要開口,身後夥計端著飯盤下樓,急吼吼道:「客官讓一下……」
沈玉珏趕忙往旁邊避開,好不容易維持的姿態碎了一地,故作鎮定地邁下樓梯,朝戚飛燕看去。
「怎麼樣,小爺這一身,夠不夠風流倜儻,英俊瀟灑?」
快誇我!盡情地誇我吧!
戚飛燕喝了口粥,淺淺「嗯」了一聲,「像一隻正在行走的孔雀。」
這個形容太過精準,眾人紛紛笑起來。
沈玉珏往後揚了揚腦袋,心道:你們不懂小爺的審美。
「你就說好不好看?」沈玉珏恨不得把整張臉懟到戚飛燕面前。
戚飛燕往後躲了躲,皺眉。
這紈絝不光穿得花枝招展,居然還掛了滿身的香,熏得人頭疼!
「好看。」戚飛燕敷衍地應了一聲,打量了沈玉珏一番,「浪完了就回去換一身。」
沈玉珏:「為什麼?」
「你這樣,容易被搶。」
戚飛燕朝他使了個眼色,沈玉珏左看右瞧,發現不少人的眼神都格外虎視眈眈。
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隻待宰的肥雞!
沈玉珏拔腿就往樓上竄,跑起來叮叮噹噹的,昭陽公主和韋駙馬差點沒笑死過去。
戚飛燕也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是個活寶。
吃飽了就上路。
從京都到江南,一路經過了冀州和魯地,飲食和氣候也一直在變。
一行人馬和車都是上等的,加上風雨兼程的趕路,哪怕後幾天大家都累了行進速度慢了下來,到江南地界僅用了八天。
豈料剛到金陵,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華雲和三丫穿著蓑衣先打馬上前找到一家驛站,剛到門口驛站便說房間滿了,華雲將手裡的武家令牌掏了出來。
掌柜的立馬變了臉色,「七間上好的客房,給您幾位留著呢!」
夥計們上前打傘、牽馬、搬行李,忙得不亦樂乎,昭陽公主等人這才感受到了應有的待遇。
「金陵果然是富貴之地啊。」
沈玉珏剛感慨一句,轉頭便不見了戚飛燕。
再一抬頭,見戚飛燕撐著傘去往了斜對面藥堂的方向。
飛諜和毒諜緊跟在她身後。
「飛燕幹嘛去?」沈玉珏問:「誰生病了?」
韋成安望了一眼,「好像出了點事。」
白家藥堂,一個小乞丐被趕了出來,「走走走,沒錢買什麼藥?」
「我們有錢!」小乞丐捧著一手的碎銀子和銅板給掌柜的看。
掌柜的面無表情,「這點錢都不夠買藥沫的,滾蛋!」
「求你了掌柜的,給我們點藥吧,藥沫子也行,我弟弟病的快死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滾!」
掌柜的一腳將小乞丐踹翻了個個兒。
一隻黑瘦的手將小乞丐從地上扶起來,看向掌柜的,問:
「多少銀子夠?」
出聲的也是個小乞丐,聲線清涼,比這雨絲還冷。
掌柜的一瞪眼,「多少銀子都不夠!」
「啪!」一枚銀錠子朝掌柜的面門砸去,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握著手上的元寶,眼睛立馬亮了,「這位客官,您買什麼藥?」
戚飛燕:「他們要什麼藥,就給什麼藥。」
「是是是,馬上來!」
小乞丐單薄的身子一轉,對上戚飛燕的臉,微一怔,只轉瞬即逝。
「多謝。」小乞丐朝她抱拳拱手,「這錢算我借的。」
戚飛燕更痛快,「你兄弟在哪,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