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飛燕看著巫妖臉上自嘲般的笑，心裡一咯噔。
她心裡清楚，能不能治好哥哥的腿疾，巫妖是關鍵，她若不點頭，無論是還魂草還是鬼門針法，她一樣也得不到。
說是交易，可她的確沒太多拿得出手的東西，只能拿出十足十的誠意。
「我不需要什麼徒弟。」
巫妖道：「鬼門沒什麼必須傳承的東西，我也不需要什麼徒弟替我養老送終，真要死了，挖個坑一埋，一了百了。」
「……」這話戚飛燕都不敢接。
巫妖靠在椅子上，神態又慵懶下來，「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要收你。」
戚飛燕抬頭看著姨娘，心下一動。
她要她給個理由。
腦海中一時間閃過種種畫面，有秋園裡她和初韻初見時的畫面，也有初韻挽起衣袖在院子裡種花弄草的畫面，再便是巫妖的。
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電光火石間——戚飛燕忽然懂得了什麼。
「姨娘，我猜想當年我娘隻身一人闖進鬼門，和您做的交易，應該就是您嫁給我爹，成為他的小妾。」
一句話，神鬼不驚的，讓眾人都傻了眼。
巫妖怎麼會去給人做小妾，她這麼驕傲的一個人……
可是，戚飛燕這一聲「姨娘」喚的就是她，她不光嫁入戚府做了戚烽的妾，還一過便是十年。
這十年，鬼門掌門巫妖失蹤，不見蹤影，誰又能想到她成了將軍府的小夫人呢。
戚飛燕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接著說：「您嫁給我爹，並非真的喜歡他，只是想找一處僻靜之所，過幾年平靜生活。」
她看向巫妖，「我說的對嗎？」
巫妖面容巋然不動，香草卻是大為震動。
巫妖沒讓戚飛燕起，戚飛燕依舊跪著，巫妖沒打斷她，她便繼續說：「我爹納妾一事，我以前怎麼想都想不通，一是爹娘在我心裡是恩愛夫妻，爹一顆心都在娘身上，每天看她都看不夠，怎麼會納妾呢？二是我娘性子烈，眼裡不揉沙子，她怎麼會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這些疑問，不只我有，許多人都有。自然，高興的人也很多。
老夫人看不慣我娘強勢，巴不得我爹多納幾個妾，鬧得雞飛狗跳才好，她不敢明目張胆往我爹房裡塞人，你的出現正中她下懷，甚至一度想拉攏你加入她的陣營。
大伯母和二伯母更是，大伯父和二伯父再風流也只敢在外面玩，絕不敢提納妾一事，這讓她們覺得壓了我娘一頭。
我娘沒打死我爹，納妾這麼大的事她雷聲大雨點小地就揭過去了，說明她並不真的反對這事。
而姨娘您，掛著『小夫人』的身份，住在戚府最偏僻的一處小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聲不響的讓人幾乎忘記你的存在，沒有半點要爭寵的意思。」
說完種種讓人疑惑的點，戚飛燕緊接著分析，「秋園那么小的一個院子有什麼呢，院子裡種著花草瓜果，白天有陽光，晚上也可以點上蠟燭，還沒有人會去打擾您。我想，您要的不是一個男人，也不是什麼武林盟主的身份，只不過是想要活在陽光下，僅此而已。」
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
只有戚飛燕的聲音，迴蕩在眾人的耳邊。
活在陽光下……對別人來說，似乎是最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可鬼門這個地方，陰暗潮濕，鬼氣森森，確實不是人待的。
巫妖依舊不發一言，只是身上的冷氣散了些，眼神也微微顫動。
戚飛燕察言觀色，虛虛地攥了下掌心。
「我們進來的時候，大師父說了鬼門的起源，以及您是如何被老巫醫收養，又如何將鬼門發揚光大的。我大膽猜測，您接手鬼門後，不是不想走出去，而是您自小在這種古墓一般的地方長大，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到了江湖上，難免被人欺負，便想著以暴制暴，以強制強。
沒曾想年少輕狂挑了八大門派後，整個鬼門差點被絞殺，而您不得不驅散了鬼門的一眾小鬼。
蘇蘇，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跟薛肅離開了鬼門。
薛肅說是私奔，但我想是您故意把他們給放走的。」
薛肅和薛綰綰齊齊看過來。
「掌門……」薛肅啞聲開口，眼睛忽然睜得大大的。
他想起蘇蘇說，她想讓孩子生長在陽光下……
原來這不光是蘇蘇的願望，也是巫妖對他們的安排。
戚飛燕看向薛肅，「我姨娘的心狠手辣，只是針對叛徒。你如果真的背叛鬼門，背叛了她，她會擰斷你的脖子，不會留下你的性命。」
薛肅眼含淚意，在他被拖回來，挨鞭子的時候，就已經認清了這點。
掌門根本沒想殺他。
「我對不住掌門。」薛肅的額頭重重碰在地上，薛綰綰也跟著爹爹沖巫妖磕頭。
巫妖掃了他們父女一眼，淡淡道：「我沒瞧得上你，我養大的妹妹，值得最好的，但你品相一般，毒術也一般，就活一張嘴。」
薛肅訕訕地笑，「您說的是。」
「可她喜歡你，有什麼辦法。」
巫妖輕哼一聲，「女人一旦犯起傻來，十頭牛都拉不住。蘇蘇身子弱，生孩子對她來說是巨大的損耗，可她還是拼上一條命把孩子給生了下來，說什麼一生那麼長，她不需要此生多麼圓滿，只要所得皆所願。
她選了你，不曾後悔。
我留下你這條命，是為了這孩子。」
薛肅輕輕攬過薛綰綰，重重點頭：「屬下知道。」
巫妖將目光移到戚飛燕臉上，「你的大膽猜測，確實很大膽，也都猜的大差不差。可你還是沒有說，我為何要收你為徒。」
戚飛燕對上她的目光，昂首道：「我可以完成您的夙願，讓鬼門生活在陽光之下。」
轟！
戚飛燕話音剛落，整座冥王山都跟著一顫，地動山搖。
眾人都跟著打了個晃，堪堪穩住身子。
香草召喚小鬼，「怎麼回事？」
守門的小鬼速速回稟，「來了一群官兵，要我們把什麼殿下交出去，不然就要炸山。」
「炸唄。」巫妖冷冷一笑，「一起死好了。」
眾人：「……」
他們可不想死在這。
戚飛燕起身，顧不得膝蓋的酸痛，沉聲問道：「我的人呢？」
又一隻小鬼跑來稟告：「門口，兩撥人，打起來了！」
「姨娘，蕭琅還在裡面，他們不敢輕易炸山。」
戚飛燕對巫妖道：「咱們先出去，就算要死，死之前我也得把還魂草送出去。」
巫妖皺眉，「你滿腦子除了那棵草和你那哥，還有什麼？」
「還有整個天下。」
戚飛燕湊過去，一把抱住她，「還有您。」
「滾蛋！」
巫妖嫌棄地要推開她，沒推動，氣得一巴掌蓋在她腦袋上，怒道：「真是上輩子欠你們娘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