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莉莉內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艾倫就明確表示自己的觀點,認為她的哥哥的做法是錯誤的,然而等到類似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自己卻也下意識地做出了相同的錯誤行為。
或許人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生物吧,越是不正確的事,潛意識卻越想要去觸及——換成是平時,艾倫或許會裝模作樣地在心中發出這樣的感嘆吧,但今天他卻沒有這樣做。
他在思考,究竟哪種做法才是對的。是犧牲自己拯救身邊的人?還是與身邊的人平等地分攤痛苦?
思考過後,艾倫堅定了自己的答案。他的想法沒有變,他仍舊認為獨自承受痛苦是一種自私的行為,要麼一起死,要麼就一起活,讓任何一方獨活都是失敗的表現。
所以結論就是,所謂的保護身邊的人,不僅僅是要保護他人,自己也要保護到。
想到這裡,艾倫自然而然又浮現出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該怎麼做到保護他人的同時,也保護到自己。
其實連同剛才的「如果鍛鍊隨機應變能力」的問題一起,有一個辦法可以完美解決這兩個問題,那就是——
「你說得沒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還想與你組隊參加二對二的比賽。」
艾倫壓低了音量,確保不讓艾莉聽到。對此莉莉內特露出不解的眼神。
「你還要參加?你不是說只參加這一次嗎?」
艾倫有些沉重地點點頭,開口解釋:
「你剛才不是問過我問題嗎,為什麼對戰霜龍能夠毫髮無傷,區區一個小比賽卻贏得如此狼狽。我已經想清楚原因了。」
「是什麼?」
艾倫沒有回答,只是以眼神望向艾莉,接著又看向莉莉內特。這無聲的回答,讓莉莉內特的眼神更不解了。
「到底是什麼?」
「唉……是什麼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彌補自身的不足,所以想參加比賽鍛鍊一下。」
「你想參加比賽我不反對,但為什麼一定要與我組隊?」
「組隊是一定要的。」
沒有錯,組隊是一定要的。
艾倫想要鍛鍊的是保護他人的能力,這種能力在一對一的比賽中是無法鍛鍊起來的,因此他必須要有一個能夠保護的對象。
艾倫輕聲告訴了莉莉內特自己這樣做的理由,莉莉內特聽後陷入短暫的沉默,毫無表情地看著面露懇求表情的艾倫。
「感覺跟之前的狀況反過來了……」
之前是莉莉內特想要和艾倫組隊,現在則變成了艾倫希望莉莉內特加入他的隊伍,立場完全顛倒了過來。不過和艾倫當初不情不願才答應下來的態度不同,莉莉內特答應得十分爽快。
「跟你組隊倒是沒關係,不過反正都是比賽,你為什麼不乾脆報名參加競技大賽呢?」
「競技大賽還是算了。」
艾倫十分乾脆地搖了搖頭。
「我剛才說過了吧,我想要參加二對二的比賽,競技大賽只有一對一模式,對我沒用。」
「沒用?那可未必,參加競技大賽的都是高手,難道你不想跟高手過過招嗎?」
「你說得沒錯,參加競技大賽的人想必都是些高手,與他們對戰的話應該能獲得不少經驗,但競技大賽的性質有些特殊,我不想惹麻煩。」
競技大賽於城邦聯盟的意義,就如同豐收節宴會於王國的意義,是會引發全民關注的重大活動。
雖然城邦聯盟的各都市看起來一派和氣,就連艾倫起初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在經過白天與艾薇莉婭的談話後,他就隱約感覺到事情或許沒那麼簡單。
艾倫覺得,競技大賽表面上是都市與都市之間的和平交流,但城邦聯盟畢竟不是鐵板一塊,各都市之間的分歧仍舊存在,所以與其說是和平交流,倒不如說是暗自較勁。
尤其是艾薇莉婭在談到競技大賽冠軍時,她的鄭重態度就更加說明了,競技大賽是一次秀肌肉的比拼。哪一個都市在競技大賽中獲勝了,未來想必就能夠在都市間的交流中掌握到更多的話語權。
正是這樣,當一件事與權力鬥爭掛鉤之後,勢必會變味。在經歷了王國的騷亂後,艾倫已經不想再蹚渾水了,還是置身事外比較好。
艾倫將自己的這些考慮說給莉莉內特聽後,她的眼中閃過光芒。那種光芒艾倫以前看過,和當初把冰淇淋賣給大主教的事告訴她以後,眼中露出的光芒一模一樣。
「你總是能根據一點小事想到很多東西,當一個商人太可惜了,我看你應該去競選都市長。」
莉莉內特的打趣讓艾倫露出苦笑。
「你就饒了我吧,我就是不想蹚渾水才不參加競技大賽的,當都市長不是要了我的命?」
「我就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啦?」
「我也是開玩笑。不過玩笑歸玩笑,之後的二對二比賽還是得認真對待才行。明天我打算找個時間去街上逛逛,看能不能找個鐵匠鋪什麼的,為你我打造一些適合比賽的裝備。」
「我也要麼?」
「當然了,如果下次還遇到剛才那樣的情況,難道還讓我來當你的沙包啊?」
「那好吧,不過別太過分了,我可不想穿著一身龜殼。」
我知道,這樣說著的艾倫點點頭表示了解。
……
夜深人靜的時分,都市長的房間仍然亮著燈。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裡的燈是剛剛才被點亮的。
火速從競技場趕回來的艾薇莉婭,恭敬地將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在來訪者的面前。
「請用,祖父大人。」
「嗯,有勞了。」
坐在對面的老人——吉卡·古·莫甘納並沒有伸手去拿茶杯,略微偏頭看了眼旁邊的辦公桌,上面的文件夾並沒有打開。
「我聽說你今天去競技場看比賽了。」
一定又是女僕亂講了,如此心想的艾薇莉婭連忙低頭。
「是的,祖父大人。非常抱歉,在這麼忙的時候還丟下工作不管。」
「你為什麼要道歉,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難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嗎,優秀的領導者並非是能夠完成大量工作的人,懂得勞逸結合才是理性且明智的。」
上次祖父說的是適才適用,將工作分配給適合的部下,而不是勞逸結合,兩次講得根本不一樣。艾薇莉婭雖然如此心想,但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感嘆曾被成為「杜普的老鷹」的人物如今也已經老了。
艾薇莉婭壓抑內心的傷感,點點頭。
「是的,祖父大人的確這樣說過,我還記得。」
「記得就好,所以你今天做得很不錯,要懂得休息。」
「是的,我會記住的。那麼祖父大人,今天這麼晚了還特意過來是為何事呢?」
「也沒什麼,就是想在出發前與你告別。」
「告別?」
艾薇莉婭驚愕地揚起眉毛。